神山下,巨大的石屏,如远古的荒碑,矗立在岛边。
无妄真人与玄天宗,立在那石碑前,凝眉观视着石碑上的刻图。线条折转处如刀削斧劈,险峻异常,圆滑处又如行云流水,肆意流淌。刻图的右下角,尚有一处巴掌大的留白,十余根线条,在那留白处嘎然而止,仿佛凭空抹掉一般。
百余名修士,包括那名死里逃生的鹰钩鼻老者,也都围在那石碑前。
玉狐狸夫人罗袖如云,清声道:“诸位修士,承蒙看得起女,前来应征,姬青绵不胜荣宠。”
鹰钩鼻老者大声道:“夫人,要如何才能够应选,且出题罢!”
沈皓就站在姬夭身边,故意大声道:“依我看,年纪不超过五十岁的,不得入选!”
他沈皓可不是心胸宽广,万事不碍于怀的大丈夫,有仇必报。自己被剥夺资格,但捣乱总是可以一试。
姬夭抬手便打。沈皓身若游龙,已闪到了玄天宗身后。姬夭恨恨道:“臭流氓,我祝你日后娶个八百岁不死的的老妖女!”
沈皓哈哈大笑,玄天宗和无妄真人看了两人一眼,摇头叹息不已。
玉狐狸夫人指着那石碑上的刻画,声如漱玉:“此图乃是先夫所留,乃是一种艰深奥妙的道诀图纹,亦是先夫一生心血。我的题很简单,谁能够将此处留白画出,补充完整,那便是未来的狐狸洞主人。这三千宠兽,三百里大荒泽,都将属于你一人所有。”
此言一出,百余人一齐轰动,议论纷纷。有兴奋跃跃欲试者,也有满脸沮丧者,不一而足。
当即便有一个修士,自告奋勇,上前举手道:“夫人,在下愿抛砖引玉一试。”
征得玉狐狸夫人的同意后,那修士便伸出手指,仙力如华光一道,自指尖流畅而出,然后挥指在那石碑上划了几道光线,将留白之处尽皆填满,组成一个完整的图纹。
玉狐狸夫人只看了一眼,柳眉微皱,摇了摇头,不一句话。那修士自知资质有限,无法看懂这道诀,因此也并不沮丧,只是叹了口气,告了声罪,便退下了。
沈皓站在旁边,看着那石碑上的图纹,又看了看远处端坐不动的玉狐狸夫人,暗想,这骚狐狸夫人打的倒是如意算盘。看起来,她并不知道碎空龙典和碎空五秘,只以为这是她丈夫所留下的道诀,与重铸司龙邪鼎有关。她要挑选的女婿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能够看得懂丈夫所留下的道诀,以期养蛇为龙,重铸邪鼎。
但是她不明白,这些道诀,根本就是龙之道诀,以龙躯为道诀而布施,与仙术道诀完全大异!这百余名修士,除了自己与玄天宗外,绝无一人能懂得这龙之道诀!即使是仙力精湛如无妄真人这样的超级强者,恐怕也不能够明白龙之道诀的秘奥。
看起来,金蛇神君虽然极爱自己的妻子,即使是妻子出轨背叛她,但她对自己丈夫的了解,却并不多,否则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幅图乃是碎空五秘之一,根本就不是修士所能解悟。
沈皓突发奇想,这骚狐狸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丈夫?那个姘头却又是谁?想来也是,她既然是只骚狐狸,出轨偷情自然就是情理中事了。
玄天宗站在沈皓的身后,沉声问道:“皓儿,你可能看懂这道诀?”
沈皓嘻嘻一笑,低声道:“师父,我自然能看得……看得懂大半。你在云端与大宗主一战,所布下的龙之道诀,与这石碑上的道诀,便大同异。”
沈皓本想如实相告,将自己在司龙鼎中学到狐狸洞先祖遗刻碎空三秘,但想想以玄天宗与玉狐狸夫人的关系,告诉了玄天宗,基本就等于告诉了玉狐狸夫人,便打消了如实相告的念头。
玄天宗眸中光芒一动:“你用心记住这道诀。留白之处,待日后我再为你补齐。此图是我师兄金蛇神君所留,亦是碎空龙典的秘图。我当年只从师兄那儿学到一皮毛,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够见到全貌!”
沈皓忙道:“是!”心中却想,师父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幅秘图,甚至只是碎空龙典五秘的第二秘图,而自己早已经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够画出来了。
每一名修士,都怀着满心期待和信心上去,又满怀沮丧下来,看得沈皓和玄天宗暗自摇头,连无妄真人也忍不住暗自叹息。
玉狐狸夫人的脸色仍然冷冰冰的,不露丝毫喜怒之意。
无妄真人在她耳边凝声道:“青绵,此图艰深繁奥,这些少年修士,又如何能懂?你丈……杨烟尘曾是一名炼体士,修习苍龙之典,这道诀莫非是传中的龙之道诀?”
玉狐狸夫人神色不动,只是细细的修长轻跳了一下,淡然道:“我丈夫虽是炼体士,但并不代表他不懂仙术。此图与铸造司龙鼎关系极大,而炼体士是不能铸炼任何仙器的,更何况这样的王道仙器,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无妄真人一时语塞。玉狐狸夫人道:“无妄,你若真是关心我母女俩,便当放开九华宗的管制,让九华十八峰的青年才俊,才有机会到我扶风岛来,一显身手。”
无妄真人叹道:“此图如此艰繁,连我都看不明白,我那些弟子们,又如何能懂?”
“看懂此图,全凭悟性。你不懂,并不代表别人不懂。”玉狐狸夫人道。
百余名修士,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地下来了,无一成功。洪九站在最后,有些犹豫之意,踌躇不前。
沈皓的目光落在洪九身上,凝思半晌,暗道,我与这只骚狐狸有仇有怨,纵然搅了她的好局,徒然惹得师父不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日后再寻她麻烦。不过,洪大哥性情豪爽,实可结交,不若就卖这个人情给他!
他悄然站在他身边,将他拉到一边,朝他使了个眼色。
“洪大哥,我沈皓自离开九华宗以来,就为了活命,到处流浪,落荒而逃。所遇之人,除了洪大哥英风豪气,宅心仁厚外,其他都是奸邪狡诈。”
洪九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沈兄弟,不必客气。我与你虽不相熟,不过,滥杀无辜,不是我洪九所为。”
“好!在这人命贱如草的大燕云部洲,不滥杀无辜,已经是了不起的操守了。洪大哥,你可看得懂这幅图?”沈皓眉毛一轩,试探地问道。
洪九摇了摇头,颇有遗憾,叹道:“此图神奥无方,我无能为力,看起来,我仍将继续流浪于燕东之地,无所依归了。”
沈皓执起一根树枝,脚下在沙地上一抹,然后以树枝随手划了几根线条,组成一个图案,微笑道:“你救我一命,我报你一岛。姬夭这个妖女刁蛮了,洪大哥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洪九看着那图案,目瞪口呆,不出话来。沈皓当即迅速用脚抹平了那沙线,将洪九留在当地发愣。
百余名修士都落败了,还有洪九,鹰钩鼻老者,以及十余位修士没有测试。大家都神情落寞,纷纷摇头叹息。
“兄弟,为何不试试?”无妄真人对洪九这个样貌粗豪,颇有英风侠气的汉子,很有好感。
洪九一怔,有些失神,过了半晌才满脸疑惑地问道:“夫人,若只补完留白,便算是完成测试吗?”
“正是。”玉狐狸夫人道。
姬夭双手紧紧的攥着,嘴似乎在默念着什么。沈皓绕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在祈祷吗?最后一个人做你夫婿不错吧?洪九可是这些歪瓜裂枣中,唯一的真汉子,也不辱没了你。”沈皓一直对洪九心存感激。
姬夭横了他一眼,嗔道:“要你管!死一边去!”
沈皓轻笑道:“我打赌,洪九会中选。”
“放屁!他就是中选,我也不会嫁给他!”姬夭细眉一掀,倔强之极。
沈皓双手一摊:“那你就等着瞧吧!你这细细的胳膊,怎么拧得过你娘美丽修长的大腿?”
姬夭大怒,抬手便打,沈皓早就闪开了,躲得远远的。姬夭朝他做了个鬼脸,对他亦是无可奈何。
洪九朝玉狐狸夫人行了一礼,整整衣袖,伸出大手,光华灿然,如握巨笔,纤毫可见!众人尽皆惊呼,想不到洪九的仙术修为,竟然如此之高,能够聚仙力凝结成笔,心意所至,无不自如!
“这家伙谁啊!好高的修为!”
“哼,估计不过只是结生道果的境界而已……”鹰钩鼻老者仍没测试,不过心里头早就已经失了信心,因为他也看不出这幅石刻的奥秘所在。
“不过是结生道果的境界?我擦,这年头,又不是光明纪了,能够结生道果的修士,凤毛麟角,我看你就差得很远了!”
“境界高有个屁用啊,现在是比画画!”
洪九执了那仙力凝结的光笔,手指轻动,如走龙蛇,在那留白处,划了几根线条,然后手指便悬停在半空中,沈密如墨的眉头,紧紧地锁着,眸子中闪烁着神光,却不再下指了。
玉狐狸夫人娇美如玉的脸上,现过一丝惊诧,已情不由已地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洪九的动作,红润朱唇轻轻地嚅动着,想要什么。
但是洪九却没有再继续画完,而是袍袖一拂,流光如水,便将那几根光线抹去了踪迹,手中的光芒大笔亦消失了,叹道:“此非我所能,我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