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又想到在三香阁中看到的那副对联,一时伊人清妍的身影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嘴角不由抹过一丝笑意。骆清幽虽属逍遥一派,但身处京师云谲波诡的形势中,却是各方面拉拢的对象,却不知她能否依然保持着那份宁和清淡的本性?一别经年,她早过了出嫁的年龄,却依然是待字闺中,或许真如联中所云「傲雪难陪」,所以才宁可独身不嫁,做那高山云岭中千年不化的傲雪清霜。想到这当年的红颜知己,念及昔日那月下寒亭的琴鸣箫吟,通幽曲径的诗音词韵......林青再无睡意,陷入对往事的回想中。
不知觉已过二更时分,忽听地隔壁水柔清房门一响。林青心中一动——这么晚了,这姑娘要到什么地方去?凝神细听下,却听得水柔清悄悄掩上舱门,往船头蹑足行去。林青心中奇怪,出门察看。月光掩映下,只见水柔清一身纯黑的夜行打扮,跳下岸便径直往涪陵城奔去。林青心中好笑,这丫头定是一向被娇宠惯了,不服今天到的那潜伏高手如何厉害,孤身去城中踩。
林青武功中第一是暗器,其次便是「雁过不留痕」的轻功,这时全力施展开,果是无声无息。他见水柔清一路上左顾右盼,却浑不知自己就跟在她身后十数步外,心中甚觉好笑。
水柔清在城巷中左转右绕,不多时便来到一家大宅院前,躲在院前一棵大槐树的枝叶中,正好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她瞅准月色一暗的刹那,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地从墙上跃往院中。
林青先暗喝一声彩,再定睛往大门看去。只见这宅院极其豪华,青砖红瓦,高墙阔檐,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大石狮,檐下挂着的风灯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鲁」字。他熟知江湖各门派的情况,略一思索,便猜出此处定是擒天堡手下四大香主之一鲁子洋的宅院,亦是擒天堡在涪陵城中的分舵。看水柔清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这几日在涪陵城中闲逛时已暗地留心。
他可不似水柔清那般凌空翻入院落中,而是潜至墙下僻阴处,运起壁虎游墙术游至墙头,先运足功力侧耳听听里面的动静,整个院子中静悄悄地没有一声息,再听得水柔清喃喃道:「此处既然是擒天堡分舵,又来了贵客,想必盘查很严,怎么连个看门狗都没有?看来擒天堡亦是浪得虚名......」隔了一会儿又自语,「这么多房间怎么去找那个番僧呢?」
林青肚内暗笑,原来水柔清半夜三更却是来找那藏僧扎风的麻烦。他知道齐百川打着钦差的名号,自有官府接待,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又是极隐秘的事,为避人耳目想必不会住在这里,这姑娘怕是找错了地方。他忽地童心大起,有意与水柔清开个玩笑。心想就暗中看她如何行动。于是放软身体紧贴着墙壁,如蛇般从墙头游下,缓缓游入院内。此法看似简单,却需要对身体的柔韧与力量都有极高的控制力,若不是将全身的肌肉都练得收放自如,实难做到。为防夜行人潜入,墙头上各处均布设铁钉铜铃,都被林青用手法一一除去,没有发出一丝响动。虽然烦琐,但他很久没有做这些事情,倒觉得甚有趣味。
院内极空阔,水榭亭台,却是此宅中的后花园。此刻已是三更,黑沉沉的后花园中只有风吹草动,夜虫低吟。水柔清藏身一间亭的柱后,偷眼往前面的一群楼阁望去,见到有一间房中隐透灯光,心中一喜,知道这么晚还不睡必是有要事商谈。稍稍喘息几下,按住怦怦的心跳,便往那亮灯的房间潜去。她毕竟江湖经验太浅,又对家传武功十分自信,只道无人会发现自己,却不知林青就一直在她的身后。
林青随着水柔清来到那房前数步外便停止不前,见水柔清就躲在窗下侧耳细听。心想这姑娘忒也托大,当真是欺擒天堡无人了。当下也不提醒水柔清,藏于回廊的一根大柱后,运足耳力。
只听房内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道:「此中情由麻烦鲁香主上报龙堡主,以龙堡主的明察秋毫,定会对当前武林形势有个判断,不至偏信人之言。」林青听这个声音甚是耳熟,还未曾细想,又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呵呵干笑几声:「关兄放心,弟一定将话带到。不过龙堡主会做出什么决定就非弟所能臆度了。」此人想来便是擒天堡的香主鲁子洋,林青听他到「关兄」,脑中灵光一闪,一想到那沙哑声音正是京师「八方名动」中被誉为偷技举世无双的妙手王关明月。林青心里冷笑,关明月在京中属太子一系,如今亦出现在涪陵城中,不问而知是为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一事而来。可惜自己来晚一步,未听到关明月让鲁子洋报告龙判官何事。他知道妙手王的耳目灵敏,暗为水柔清担心。
关明月问道:「齐百川还没有和你们联系?」鲁子洋仍是一副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口气:「齐神捕今日才到涪陵城,先知会了官府,尚未来此处。」他嘿然冷笑一声,「他一个月前便传书与龙堡主约好了,后日在城外七里坡相见,自然不必理会我们这等角色。」林青听到此处精神一振,原来泰亲王早就与龙判官约好了,听鲁子洋的语意,龙判官亦会于这二日来涪陵城。想必为避人耳目,所以齐百川才不直接去擒天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