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山庄地处涪陵城西七里坡,依山而建,占地不过十数亩。但方圆百步内的树木都已被锯断,便只有一条光秃秃的大道直通庄门,离得老远便可见到庄前迎风飘扬着五尺见方的一面大旗,旗上用朱砂写着两个血红大字:困龙!
林青、虫大师、花想容、水柔清与梵溟轩一行五人往困龙山庄行来。此刻己是午后,阳光直射下却又找不到一处阴凉可避,令人心头烦闷。只有虫大师仍戴着那顶箬笠,反倒最为凉爽,梵溟轩一路大赞其有先见之明,惹得大家笑语不断。
林青与虫大师心有所思,一路上小心提防,却不见任何异常,各自盘算人庄后如何应变。而梵溟轩昨夜经林青与虫大师悉心照料,伤势虽未痊愈,但暂时不会发作。他昨夜对林青等人细述了这些年与许漠洋一起在清水小镇的生活,与几人混得熟了,这一路上就以他声音最大,连一向矜持的花想容亦被他逗得娇笑不已。
水柔清仍是一如既往地与梵溟轩抬杠,梵溟轩却是对她心中有气,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水柔清不知缘故,连吃几个没趣后,亦赌气不言。倒是花想容看出了一丝蹊跷,每每见二人欲起争执,便有意将话题引开。她虽自幼足不出户,但看书颇多,引经据典,一方山水便是一个故事。梵溟轩听得津津有味,更是深得听众看客凑趣之道,不时拍手叫好。水柔清看到梵溟轩兴高采烈的样子反而更是生气,闷头不做一声,倒像是昨日有口难言的梵溟轩一般。
眼见不足百步就要进庄,几人心中不由都有些忐忑,梵溟轩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些。他们这一路虽是不避行迹地沿大道而来,但毕竟是不速之客,林青与虫大师本料想擒天堡必会派人阻拦,均设想好了一番对答,却不料一路上半个人影也见不到,浑不知敌人会作何应对。
虫大师小声道:「我们这一路行来,处处可见明卡暗桩,料想此庄平日定是防卫森严,但此刻却看不到一个哨兵,直让人惊疑不定。」花想容亦赞同道:「按理说此次会议对擒天堡极其重要,庄外应该有大批庄丁看守方合情理,可为何不见半个人影?会不会是妙手王故意给了我们假情报,教我们扑个空,好让擒天堡与京师三派的结盟之事不被我们打扰?
林青似是对关明月的情报深信不疑:「也不尽然,擒天堡一向在川内拥兵自立,和京师结盟毕竟有谄媚之嫌,为避人耳目才不派人看守。如今的情形反而更让我确信擒天堡便在此处与京师各路人马谈判。」他见众人脸上均有疑色,笑着解释道:「此庄各处岗哨林立,又是修于出人涪陵城的要道上,必是擒天堡一道重要的关卡,平日不可能没有哨兵守卫,现在半个人影也不见岂非更是不合情理?」众人纷纷点头,梵溟轩更是恍然大悟般又开始卖弄刚刚想到的成语:「这便叫欲盖弥彰吧。」话音未落,果见庄门出现了五六道人影,朝他们的方向行来。虫大师认得其中一个正是送战书的吊靴鬼,却不见鬼失惊在其中。
当先领头那人三十余岁的形貌,淡青长衫,瘦削惨白的脸上不留胡须,修饰得十分干净清爽,面含微笑,虽是一副羸弱的样子,但昂然行于众人之前,衣袂迎风,极为惹眼。他身旁几人虽是形象各异,但乍望去目光便只停在他身上。虫大师精擅观人之术,不由暗暗点头,此人看来果是个超卓人物,不由低声对林青笑道:「果然不出林兄所料,这位大概便是宁徊风吧。」林青虽不是第一次与宁徊风照面,但前晚夜探涪陵分舵时一来天黑,二来也仅瞥见他的侧面,当下留神观看。但见宁徊风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对己方几人的出现毫不现惊容,好像胸有成竹似的,心头更是警惕。
尚在十余步外,宁徊风那尖细如针的笑声便扎人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暗器王与虫大师大驾光临,令困龙山庄蓬荜生辉,宁某有失远迎,两位大量,万望恕罪。」虫大师听宁徊风如此明目张胆地提及自己的名字,心中微惊。鬼失惊想必已在庄中,而自己与鬼失惊的过节江湖上无人不晓,宁徊风既然毫不隐讳,莫非真是有意与己方大干一场么?
林青拱手一礼:「宁兄客气了,本该是我们早来拜访,只是一时不得空暇。何况宁兄身居擒天堡要职,日理万机,何敢冒昧求见?」他淡然一笑,续道,「林某是嗜武之人,久闻龙堡主的还梦笔法惊傲武林,早欲一见,今日得闻龙堡主亦来此处,一时心痒便做个不速之客,却不料引得宁先生放下手边要事出庄相迎,真是不敢当。」他这番话表面平和,内里却是言辞锋利,摆明自己只是听说龙判官来了才贸然到访,暗示宁徊风尚不值暗器王前来一见。
宁徊风似是料不到林青如此不给面子,呆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林兄言重了,我虽事务繁忙,但若知道暗器王要来怎敢怠慢。别说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纵是深更半夜亦会倒履相迎。」此话一出,连林青都把不准宁徊风是否知道自己前晚夜探擒天堡涪陵分舵一事了。
却听宁徊风身边一人哈哈大笑:「老夫能在川东立足,全靠江湖朋友赏得几分薄面,所谓惊傲武林云云实在愧不敢当,得暗器王如此谬赞,岂不让老夫汗颜。」林青与虫大师齐齐吃了一惊,听此人的语气分明便是龙判官,不由抬眼望去一一但见那人浓眉锐目,方口阔鼻,一张脸上虬 髯密结,看不出多大年龄,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林青长身一躬:「想不到龙堡主亲来迎接,适才林某一番胡言多有得罪。」心中却暗暗怪责自己刚才只顾看宁徊风,竟然没有注意同来之人。虫大师亦是大笑:「龙堡主太谦了,若是仅靠几分薄面便能撑起擒天堡这份大业,我早就改行广结良朋了。」他嘴上客气,心中却是另一层想法。要知虫大师身为白道杀手之王,最精于潜形匿迹。一听这人便是龙判官,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人能在自己与林青的眼前隐去锋芒,这份藏锋功夫才是叫人吃惊。龙判官听虫大师如此说,乐得满面虫 L 髯都在抖动,嘴上却仍谦道:「龙某一介武夫,怎敢与智勇双全的暗器王与虫大师相提并论 … … 」
宁徊风一抬手:「林兄虫兄与二位姑娘既然来了,这便请于厅中一叙。」林青单刀直人:「今天不是擒天堡与京师人马商议结盟的日子么?我们这一人庄岂不打扰了龙兄与宁兄的大事。」这亦是他与虫大师暗中商量的计策,开门见山地直接询问,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林兄好灵通的消息。」宁徊风早有所料般哈哈一笑,又故作神秘地对林青放低声音道:「实不相瞒,结盟一事让我与龙堡主均左右为难、大伤脑筋。泰亲王与太子哪一派我们都惹不起,苦思无策下,便想要借助林兄给我们出出主意 … … 」
水柔清鼻子一翘,哼了一声,抢道:「宁先生想让暗器王出主意明说就是,又何必下一道战书? 」 「水姑娘有所不知,我深知诸位要事在身,开口相邀只恐被拒,这才冒昧给林兄下一道战书,目的便只是为请得诸位大驾。」宁徊风脸色不变,侃侃而谈,似是一点也不为水柔清的话所动,又含笑望着梵溟轩,「此子与林兄大有渊源,我若是有胆子与你们为敌,倒还不如把他扣为人质,又何必交还给你们?这孩子与其说是战书,倒不若说是擒天堡给暗器王奉上的一份请柬。」
虫大师村掌大笑:「是极是极。宁兄冒着被暗器王误会的风险,费了那么大心神方制下这封请柬,连我这一向不问世事之人亦要为宁兄的良苦用心鼓掌叫好了。」宁徊风眼光闪烁,口中大笑:「江湖人称虫大师最厉害的不是那杀人无形、名为窃魂影的绝招,而是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宁某素来亦好舌辩,倒要好好请教一下。」他举手做个请的姿势,「来来来,这便请诸位人庄。林兄莫怪我用些手段将你请来,说来亦是为了擒天堡,假若泰亲王与太子的人见到暗器王与虫大师亦是我擒天堡的座上嘉宾,谈判起来自是有利得多。」他果是善辩之士,几句话下来便将自己给林青下战书一事轻轻揭过。
林青听宁徊风绝口不提将军府与鬼失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人太难捉摸相比之下说服龙判官应该要容易得多,当下淡然一笑:「宁兄何必妄自菲薄.以擒天堡在川东的威势,何须要我等前来以壮声色?至于谈判一事,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京师势力再大,终难动摇擒天堡在蜀地数十年的根基,更无须看京师各派的眼色。你既然要听我的意见,我倒是以为擒天堡大可不必理会结盟与否。毕竟此地离京太远,若是与其中一派结盟,擒天堡未必能得什么好处,倒是江湖上人多嘴杂,众口砾金,落下了谄媚的口实,反会让人把擒天堡看低了。是以何去何从,龙堡主与宁兄真要三思而行!」他这番话虽是看着宁徊风讲,但确是故意说给龙判官听。
虫大师见宁徊风与龙判官互望一眼,似是意动,笑道:「此言有理,不过想必此事龙堡主与宁先生早有决断,或许亦与林兄之见不谋而合。」他与林青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是昨夜早就商定下的对策。宁徊风又是一阵大笑:「林兄与虫兄既然看得如此通透,我也就不瞒你们。擒天堡实是已有决定,我刚才不过是试试林兄的态度罢了。难得林兄如此毫无避忌地直言相告,一会儿定要请林兄多饮几杯。」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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