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明南方州府时常有和顺海运的船只往来安平与尚华港。尚华城虽说已有移民近10万余人,但移民所需的布匹、用具依然来自大明、安南等地,这也是尚华城除吃食以为余者皆贵于大明的原因。南居益通过和顺海运悄无声息的突然到访,不仅没有提前知会尚华公司,而且仅有林万山;林元甫一人陪同而已!
初夏海边略带湿冷的微风拂过老者的衣襟,南居益负手而立,站在港口灰扑扑的水泥路上,眺望着不远处军港内;停泊着的刚毅而冷肃战舰,林元甫侍立身后,只是默默的看着南居益那略显孤寞的背影。
南居益此刻心中的酸楚,他自是知晓的。天津谈判后不久,魏忠贤授意给事中黄承昊,弹劾南居益卖身投靠,隐瞒军情,于是南居益被陷害;剥夺了官籍。福建乡民士绅虽然纷纷替他诉冤,由于魏忠贤的阻挠,木匠皇帝天启压根就听不到福建乡民士绅的诉冤。于是福建乡民士绅就为南居益立了一座祠堂,在澎湖和平远台为他立了碑。
不多时,闻讯赶来的余子明与叶成章远远的拱手施礼:晚生尚华外事处大使余子明见过南大人,不知南大人到访,未能远迎还请赎罪。
学生尚华民政司副司长叶成章拜见南大人。
南居益虽听出了两人态度上的些微不同,只是缓缓的打量了两人片刻,随即便神态自若的拱手说道:两位不必多礼,是老朽不请自来,尔等何罪之有啊?
南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若先到宾馆休息片刻。今日休沐,诸位董事想必此刻已然得知大人到访。余子明抬手邀请道。
南居益笑着摇手道:既然休沐,那就不必惊扰诸位董事了!不知徐子先何在啊?
徐大人此刻应在农场,学生这就遣人通禀。叶成章恭敬的说道。
南居益目光温和的看着叶成章,笑着开口道:领老朽去便可!叶成章想必也是有功名的,可有表字啊?
叶成章尴尬的笑着回道:学生表字如一;不过秀才功名而已,尚华这里并无尊卑之别,表字倒是不常用了。
嗯!出口成章;表里如一,好!甚好!!南居益满意的点头称赞道。
叶成章领着南居益与幕僚林元甫向农场而去,余子明感受到了南居益对他的刻意冷淡,因此一路上便并未开口,只是默默的跟在林元甫的身后。
初夏时节田间水稻已经抽穗灌浆,看着田间忙碌的老农,南居益不由得放缓了脚步,伸手抚摸着长势喜人水稻。南居益意味深长的说道:大员本荒僻烟瘴之地,自东吴时便在此屯垦,然并无
所成。太祖之时人口凋敝,倭寇肆虐海疆不平,为休养生息不得不占弃之,如今因此良种;已然是沃土千里,养民无数功在千秋啊!
随即南居益意微笑着问道:如一啊!今年,尚华的土豆、红薯可有出售之意啊?
回禀南大人,土豆、红薯产量甚大,出售些许想来应是可以的!叶成章躬身说道。
哈!哈!好!南居益大笑着道声好!便向农场而去。
正在编录校对农书的徐光启,听小厮禀报说是;福建巡抚南大人拜访。徐光启愣了片刻,心想此前并无消息;这南居益何故此时来访?随即便放下笔墨出门迎客。
南大人,何故此时到访?徐光启拱手问道。
子先兄!吾已无官身,南大人;实不敢当!南居益拱手回礼道。
徐光启闻言一惊,他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见余子明叶成章两人在此,因此没有立即追问,而是抬手邀请南居益入内叙话。余子明与叶成章也就离开农场,要赶紧将此事汇报尚华懂事。
小厮奉茶后,徐光启轻抿一口,方才开口问道:可是因尚华合作之事?
想来应是如此,阉党杀鸡儆猴而已。南居益肯定的说道。
徐光启担忧的问道:思受,缘何来此?莫菲阉党仍不肯罢休!
哈!哈!不然,阉党不欲南方州府与尚华交从过密,并无性命之忧。本欲归乡耕读,颐养天年。然;陕西大灾,哀鸿遍野。此来只为讨要些许赈济,以救民于倒悬。南居益抚须苦笑着说出了来意。
徐光启听出了南居益的言外之意,因为陕西的种粮根据协议是归大明朝廷也就是魏忠贤分配的。魏忠贤为了恐吓南方州府官员特别是东林党,将与尚华交往最为密切的南居益陷害罢官。
显然南居益是不可能再从魏忠贤手里得到一颗种粮,所以南居益只是说讨要些许赈济。至于赈济中有多少是种粮有多少是口粮,那谁能知道呢?反正赈济并不违背种粮分配协议啊!
尚华诸公虽久居海外,然亦是华夏苗裔,些许赈济之粮必会应允。思受且宽心,此事本官身为大明使臣,理当为之奔走。徐光启也跟着打起了哑谜。
南居益起身作揖谢道:思受;带陕西百姓谢过徐大人了! 不知,子先兄的农书编纂如何?
徐光启会意的取出已经编纂成册的部分农书,笑着说道:这是尚华土豆、红薯的耕种之法,若思受不弃,还请斧正!
南居益微笑着接过农书,粗粗翻阅后说
道:嗯!果然精妙!尚华之人不仅器械犀利,农事一道亦是精妙无比啊!子先兄在此已有年余,可知尚华来历;又意欲何为啊?
徐光启沉思片刻抚须道:尚不知来历啊!但听其言;观其行,并无枭雄之举,民政司官员皆为大明百姓,并无尚华一人。若,只为通商逐利而来,亦不足为信,兴农事、赈灾民、办学堂,尚华之学更是毫无藏私倾囊相授,不仅学堂对老朽亦是如此。究竟意欲何为,老朽也不可揣度啊!
自澎湖之战至天津谈判,老朽观其谋划缜密,进退有方,可见其志不小啊!可即无枭雄之意;亦非逐利之徒,于我大明究竟是福是祸啊!南居益感慨的说道。
尚华之学比之弗朗机尤为广博,若我大明英才习之以为己用,此乃大明之福也。然,若朝廷处置不当,至使社稷糜烂,激起枭雄之念,此乃大祸也!徐光启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今,朝局糜烂;清流被逐,阉党不除,局势何以为支?可否借尚华之力以除阉党乎?南居益试探的问道。
哦!如何为之?徐光启闻言一惊,疑惑的反问道?
尚华力争与信王谈判;可见已与阉党不睦,如今;种粮分配之权南北各主,南方州府必然攀附于尚华,魏忠贤岂能坐视阉党之势渐微。只需借赈济之事稍作文章,大事可成矣!
南居益抚须微笑着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南居益虽然并未直说,但徐光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南居益的言下之意便是:魏忠贤与尚华公司其实并不和睦,尚华公司掌握着南方州府的种粮分配权,而阉党成员很多都是南方州府的官员,魏忠贤不可能坐视南方州府官员与阉党势力攀附于尚华公司。只要徐光启以大明使臣的身份,将尚华赈济陕西的事如实上奏朝廷。他南居益只需稍作文章,捅破赈济之粮也是种粮,到那时魏忠贤必然会和尚华公司撕破脸皮。以尚华军力之强悍,天启皇帝岂能不除魏忠贤以安抚尚华公司!
南居益之所以询问徐光启,尚华公司是否有枭雄之意,也是担心此计过于行险。当得知徐光启的判断与自己基本一致,尚华公司从当前迹象来看并无逐鹿之意,他才将这个冒险的计划说了出来。
徐光启惊讶的脸色煞白,不敢置信道:思受,可知其中凶险?
南居益正色凛然的道:阉党祸乱朝纲,致使社稷糜烂,如今,我大明北有建奴肆虐,南有猛虎其志不明,若阉党不除;我大明危矣!
且,此事即使不为,种粮南北分主;局势亦会如此。
沉思良久,徐光启犹豫的道:容我思量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