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德面圣第二日,皇帝下了旨意,一是贬斥刘瑾极其同伙,说他趁皇帝生病,竟做出了在兽苑大肆采买,排演节目的事情,这完全是辜负皇帝的信任。但念在刘瑾并未酿成大祸,只让他平调为内官监首领太监。至于先前刘瑾要任司礼监的消息完全是谣言,何鼎执意为先帝守陵,皇帝厚赐之后,点了王安做司礼监。王安也是走了狗屎元,他以前也是皇帝做太子时的旧臣,可根本没挤入核心圈子,现在皇帝贬斥刘瑾一伙儿亲近旧人,何鼎这样的老资格又离职了,不正好把他显出来吗?
群臣听着消息简直嘴角抽搐,这是贬斥吗?内官监主要掌管皇帝所用器物,依旧是离皇帝最近的几个职位之一。内宦的依靠不是皇帝吗?只要离皇帝近,总有重新起来的一天。
旨意之二是增加内阁人数,各部尚书、左都御史补入内阁不提,是吏部、户部侍郎都有进内阁的,焦芳、王鏊、刘宇补入,连严立德也赶上末班车一起进入内阁,此时内阁规模空前,一起达到了十一人。
和内阁进人的消息相比,刘瑾那些事儿都是小事,朝堂的目光又重新转到内阁中枢上来。此次进入内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严立德,他还未至而立,居然能补入内阁,太年轻了!他刚从武将转文官,户部侍郎的位置做了不到两年,其中有半年在外面,这种升官速度,说他不是幸进都没人相信。更何况此次皇帝大规模补入内阁,是在他面圣之后,朝臣不免要想,是不是他给自己求官了。皇帝念着两人的交情,不好意思直接提拔他,才选了这么多人当幌子。
严立德听到这消息当场傻眼,心想谁他妈红眼病犯了,这话也太得罪人了。哦,内阁阁老是幌子,别客气,让幌子多谢,大明官场人人都盼着这幌子呢!严立德不敢把自己当宇宙中心,以为什么都围着自己转呢。在此时,朝上论资历、论才干、论出身怎么轮不到他排前面。至于皇帝看中他一事更是无稽之谈,若是真倚重他,不会把焦芳这人点进来了。焦芳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南方人和武将,严立德不受地域歧视,但受职业歧视啊,而且严立德的名次在最末尾,哪儿看出重视来了。
皇帝的平衡手段用的越来越纯熟了,虽然认可了严立德的主意,但在人选上也有制衡呢。
首辅刘健倒是提了一句内阁人数太多,没有先例,可皇帝是谁,出了名的不守规矩,这次能劝回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刘健也不好总说,免得让人诟病他怕新人分权。内阁是个讲资历的地方,不论谁进来,都在刘健之下,如此一想,刘健也放开了。只要皇帝愿意把心思转回朝政,他是吃些亏也无妨。
很快,官场上除了众人补入内阁是给严立德当幌子的流言之外,又出现了几种新的说法。有说皇帝先前沉湎玩乐根本是假象,为了此时大规模人事变动不受阻碍,和皇帝做昏君相比,十一人补入内阁完全可以接受。所以别看皇帝年纪不大,心思可深了。还有说这次变迁李东阳是出了大力气的,没看刘宇也补进来了吗?他们是出了名的关系好。还有焦芳据说也去拜过道教神仙,一时之间郊外的道观十分火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自己也有机会,只是没烧香,运道不够呢?文官不好意思违背“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教诲,叫家人去烧香。
在这些纷杂的小道消息中,严立德的事情不那么引官场中人注目了。这才是正常的,每次升官都伴随着无数流言,像先前那样独独突出严立德的做法,明眼人一看知道是有人在针对他。
严立德对此次行动打八十分,严立德的预期是遏制谢迁,韩文补入内阁,谢迁对他有意见,严立德岂会没有感觉。至于他自己补入内阁是意外之喜了,有其他讨厌的人一起升官也没办法,谁叫他不是皇帝呢?不能事事顺心如意,是皇帝还有阁老大臣劝谏呢。
官场上的事情自然纷繁复杂,不过民间对此次阁老大规模升迁最感兴趣的还是严立德,为什么?因为他年纪小啊!此时严立德还未至而立,这样年轻,又还没成婚,京城媒婆的生意因此好了三分。每天上严府的媒婆,把门槛都踩矮三寸,若不是严立德家中没有父母长辈,来得人肯定更多。听闻严立德只有老父在山西,京城想他做女婿的贵妇人们手没那么长,但韩文在京中啊。天地君亲师,师父也是父,这些日子,韩夫人也受到不少叨扰。
韩夫人也是郁闷,若是严立德没有亲事婚约,她都想嫁孙女儿了,哪儿还轮得到这些人打听。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等皇帝和内阁重归于好,先帝的孝期也过去了。皇帝大行有官爵人家守一年,出了六月京城总能听到很多爆竹声,压了一年的婚事集中在出孝时举行。
在声声爆竹中,严立德的婚事也定了。阎铁珊亲自上京,带着珠光宝气阁的“土特产”,为他定下了安昌伯之女钱氏。惹得京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扼腕叹息,好好的小阁老,居然让不声不响的钱家截胡了。小阁老,是对严立德的尊称,阁老听起来德高望重,老成持重,谁让严立德年轻呢,众人不得不加一个小字,以期名副其实。
钱皇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多年,皇帝都换了两个,安昌伯在京城十分低调,借着这次婚事刷足了存在感。
严立德的年纪在内阁中是小的,可和普通人相比已经是大龄未婚青年了。阎铁珊一来,马上加紧操办婚事,当爹的能不知道儿子,阎铁珊盼着赶紧抱孙子呢,以他儿子尿性,天知道还要出什么幺蛾子。阎铁珊取得钱家的谅解,飞快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礼节,把婚期定在了金秋十月。
对外说法是这门婚事早两三年定好了,只是严立德当时在边关,回来之后又遇先帝孝期才耽搁了,此时只是补上礼节而已。虽然仓促,但阎铁珊把每一步都走得轰轰烈烈,给足钱家脸面。
钱家早已淡出朝廷,订婚来观礼的朝廷中人只有韩文一家和严立德的二三至交。江湖中人也有来了,多是钱家那方亲朋好友,珠光宝气阁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很多人还不理解钱承宗为什么把女儿嫁给朝堂中人,来了才知道新郎是珠光宝气阁的少阁主,也纷纷赞扬是桩好婚事。两家都是脚踩江湖朝堂两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前面的步骤都没大规模宴请,只有双方至交见面叙情的小宴,不过礼物没少收。怪不得同僚们总是一会儿办升迁酒,一会儿办满月酒的,办一次宴请得收多少礼钱。严立德以往大龄单身青年一个,从来只送礼,现在找到机会一起补回来了。
热闹过后严立德清理礼单,发现在江湖上认识的几个朋友都给他送礼了,十分不拘一格。陆小凤送的是美酒,花满楼正常些,有一份正常的礼品,然后添了自己培育的并蒂牡丹;西门吹雪居然送的是一把宝剑。新婚送宝剑,严立德相信这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管家不会这么不靠谱。果然等到正式成婚了时候,万梅山庄补了一份“正常”成双成对寓意吉祥的贺礼过来。
然后严立德还在礼物堆里发现了,瓦剌小部族首领保保的礼单。严立德拿着这份礼单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在边境和瓦剌打得血流成河的,保保所在部族内附大明,在边关身份尴尬,他也没有多加关注,现在往他府上送礼,是要他在朝廷为其说好话的意思?还是这份礼单只是开始,想加深联系?是政敌想制造他与瓦剌有来往的把柄,污蔑他的战功,还是保保自己的意思,认为他这个“年轻”阁老不知轻重,想从他这里谋好处。
严立德一瞬间阴谋论了,在脑子转过了主意千百条,有心探一探其他阁老收没收到礼,可也无处打探。能做到阁老的都不是傻子,自家把得严严实实。严立德无奈,只能先把这份礼物踢出来,准备报与皇帝知晓。他可是“纯臣”啊,在皇帝新接手朝政控制欲空前的时候,投其所好是多么有必要。
第二天严立德把礼单带着去找皇帝了,义正言辞道:“臣吓一大跳,不知保保何意?也不知其他同僚可有收到礼物,臣怕后面有阴谋,特报与陛下。”
“你也太小心了,不一份随礼吗?”在皇帝看来,这份丰厚的礼单不过是简单随礼,下面人巴结朝臣更出格的都有。
“千里之堤毁于蚁**,小事臣也不敢轻忽。”
“你和朕说是什么意思?”朱厚照挑眉问道。
“想请锦衣卫或东厂查一查。”
“放肆,父皇才废弃东厂,你居然要我重开吗?”朱厚照佯怒道。
“陛下恕罪,先帝何曾废弃东厂,不过是稍加约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令东厂不扰民、不乱作为,更忠心为陛下办事而已。”严立德躬身,孝宗的确对东厂十分约束,逮捕官员下诏狱、随意执法的情况几乎禁绝。
“为何不去找牟斌?”朱厚照问道。
“锦衣卫乃陛下直属,臣与牟指挥使颇有渊源,也不敢直接打扰。”只是这渊源是好的,还是坏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你啊,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总是这样善于抓住机会,朱厚照现在初掌朝政,很多地方掣肘不顺,正需要东厂锦衣卫这样的直属机构出力。牟斌在锦衣卫指挥使上多年,素有威望名声,不好骤然替换,可东厂这一块是空的,先帝对东厂限制太大,此时正好便宜了朱厚照。
揣摩帝王心思如此巧妙,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朱厚照此时不觉得严立德看清他有什么不好,只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一心为他分忧呢。
严立德做事总喜欢一箭双雕,多方共赢。他刚回去,宫中下旨,内官监刘瑾任东厂提督。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好,刘瑾没来拜谢严立德,严立德也好像不知道自己为刘瑾提供了便利。
……………………………………
这天,钱则羽乔装打扮,和侄儿钱坚一起来严府玩儿。两家都是江湖出身,规矩疏阔,没有未婚男女不见面的传统,钱则羽订婚之后经常往这边跑,也未避人。一段时间不见,钱坚的小伙伴都问他“表兄”怎么没出来玩儿。
严立德更不在乎这些礼教,不涉原则的事情,他乐的与妻子亲近。
“你们来了,快坐。今日清理库房,府上乱糟糟的,我们去东宫跨院吧,正好瞧瞧送过来的家具合不合心意。”严立德迎上两姑侄。
“算了,算了,严大哥还是当没看见我吧,我是个透明的。”钱坚一听这话知道在赶自己,什么叫家具合不合心意,不合心意会送到严府来,分明是他们两个想找机会单独相处罢了。
“阿坚,你总这样会有报应的。”钱则羽笑着威胁道。
“好怕怕,什么报应?”钱坚双手环胸,夸张颤抖。
“你还没成亲!”钱则羽一语中的,今天调侃他们,明天都要还回去的啊!
钱坚立刻意识到事情重要性,赌咒发誓道:“姑姑,你放心,我嘴紧又眼瞎,保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当看不见。啊,我现在看不见了,门在哪儿啊,今天约好要去爬山啊!”
钱坚装模作样跑远,严立德笑道:“没想到你治熊孩子还有一套。”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钱则羽昂首挺胸道,像个刚刚打胜仗的英雄。
“是,女英雄这边请。”严立德请她到东跨院看房子,嫁妆中大件家具已经先送过来了。在严府严立德自己是最大的主子,可严立德还是把正房几间留出来了,留给阎铁珊用。阎铁珊婚后还要回山西,他已经习惯了珠光宝气阁养老的日子,这不,即便在京城,不忙的时候,他总是在外于与江湖朋友相交,并不想再入朝廷官场的交际圈。
“不必为我改计划,不是说在清理库房吗?你接着去吧,家具都是娘精挑细选的,嬷嬷把放置方位图都画了回去,不用看了。”钱则羽笑道,他们是要做夫妻的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羽妹说的对,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那请您先行使女主人的权利,帮我清查库房吧,以后都是你管的。今日查清楚,日后我不能存私房钱了。”严立德也笑了。
“走着!”钱则羽毫不扭捏,难道一句打趣还能逼退她不成?
严立德喜欢这样干脆不做作的,婚前这几个月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严立德乐得多相处。
宅子是严立德中举进京赶考时候买下的,珠光宝气阁不差银子,严立德对自己也是自信心爆棚,直接买了五进大宅,在京城落地生根。也是说这宅子积累了严立德近十年的财富,严立德不止俸禄和朝廷津贴,他还做过武将,战利品不少,还在江湖上有生意。虽然没挂在他名下,可阎铁珊不会克扣他的,往往阎铁珊担心他在京城手头紧,经常送“土特产”过来。
如此叠加,严立德的私库十分丰厚,阎铁珊在山西的老库房也要给他继承,现在先不说。钱则羽看着面前堆积的财宝,也怔了怔,道:“没看出你还是土财主。”
“不是早说了我金边银线贵重着呢!”严立德笑了。这话也有典故:两人在边关相遇,钱则羽讽刺严立德吃不得苦,在边境居然还穿金线银线绣的衣服。严立德冤枉死了,他刚刚装扮一新诈降瓦剌前锋军,自然打扮得华丽些,严立德反击说自己这叫贵重,两人因金边银线的贵重结缘,此时说起来,会心一笑。
“先从外面清理着走吧,最外面的时间最短,这些是上次定亲时收的礼,礼单在匣子里,陛下的赏赐另放一间库房,这里只有礼单副本。”严立德指了旁边一堆东西,上面的红绸都还没拆。
“正好,这些日子成亲的人实在不少,这些红箱子、红绸子换下来,还能再送出去。放心,我瞧瞧礼单,保证不会把东西又送回原主人手里。”钱则羽玩笑道,她从小跟着父兄走南闯北,家中母亲也是女中豪杰,对清理库房、送礼交际这种小事信手拈来,轻车熟路。
严立德颔首,任由她施为。
“咦,你怎么把这张礼单放在这一盒里,这不是政敌……不对付人送的吗?”突然钱则羽惊讶出声,手上拿着保保送的礼单。
“这我也不认识,又是瓦拉所属,自然放这里……怎么,有什么不对?”严立德说到一半,钱则羽笑起来了。
“你当然不认识,这是我家亲戚啊!”
“什么,你家还与瓦剌人有亲?我记得安昌伯府已经是两代单传了啊!”严立德也十分惊讶。
“嗨,多年的老黄历,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当初英宗陛下亲征,我两位曾祖也随军,后来土木之变,两位曾祖战死,我曾祖母生下遗腹子的祖父是我们这一支。当时大曾祖母也有孕,产下一女。”哦,这个严立德知道,钱皇后长兄战死,长嫂产下一女,难道这个女儿嫁到了瓦剌?
“大曾祖母当年执意不回中原,要在大曾祖父战死的地方守着,那时候朝政纷乱,英宗陛下被囚,祖姑奶奶也处境尴尬,只能分隔两地。所幸我们两家都只剩这最后的亲人,联系虽不多,可也不曾断了。等到父亲走镖,才从新紧密起来。我们也才知道,姑奶奶嫁给了内附的瓦剌部族,千年恩仇一笑泯,世事无常啊。”当初打成那样,双方可说有杀父之仇,可姑奶奶怎么嫁给了瓦剌人,大曾祖母又怎么会同意,钱则羽此时想来,都知那是跌宕起伏的故事。
“你才多大,说什么世事无常。”严立德轻点她的鼻子,转世几回,严立德的小习惯依然没该,笑道:“那和我说说还有那些亲戚吧,省的我再闹笑话。”
“嗯,姑奶奶嫁给了瓦剌人,生下一子一女,一子是表伯保保,一女据说嫁给了西域小国国王,姓玉。表姑难产而亡,我们和表姑一家也没有联系。我们家这一支是单传,祖父祖母当年生活艰辛,早早去了,所以我们现在的亲人只有表伯一家了。”钱则羽叹息,“我知你在朝堂身份敏感,可表伯这一支已经内附百年,是当年土木之变也没有参与,你看在两家姻亲的面子上,接纳他们吧。嗯……若是对你有影响,你当不知道。”
严立德轻轻搂着钱则羽,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傻话,既然是夫妻,你的亲人,是我的亲人。”
严家同样支属不盛,严立德对着不姓严,血缘关系在五服之外的苏少卿都当成兄弟相处,不是亲人少吗?阎铁珊是他唯一名正言顺的亲人,钱家同样人口稀少,只比严立德这光棍单蹦好一点。
“你们有想过找表姑一家吗?”严立德问道,和他一样,钱家对人的称呼也是尽量往亲密里称呼,不管血缘隔了多远,依旧按照最近的亲属关系称呼。两家在对待亲人上,态度相当一致。
“怎么没想过,我们和表伯一家也是多年未见,可联系上了是亲人。可惜表姑一家真的是音信全无,父亲和表伯都去找过,听说有人专门掩盖了他们的行踪。表姑嫁的毕竟是异国国王,皇室的事情,说不清。”钱则羽解释道,若真是有人可以掩盖痕迹,那么表姑一家的性命可危险了。
“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找到的,有没有什么信物之类的,我在朝中、在江湖上都算有几分势力,也许能帮忙。”严立德清楚血缘的力量,对那些重视亲人的人来说,即便不能他亲人相认、生活在一起,知晓他们安康也好。
“嗯,我回去把东西给你带过来,是一枚玉佩,当年两位曾祖父的贴身之物,咱们家两代单传,现在已经传到大哥手上了。大曾祖父那边最后东西给了表姑,当年表伯处境安稳,把玉佩给了表姑,希望日后能凭借信物相认。大约表姑出嫁的时候,他们知道有危险了。”
唉,有渊源的家族总是很强牵扯很多,像严立德他们这一代,明明是单纯结亲,可却牵扯钱皇后的事情,三代之前的皇后了,还要因为后宫之争,与娶了周太后娘家之后的牟斌结怨,说来也是好笑。现在更是,关系一梳理,多出了表伯、表姑一家,虽血缘单薄,也是亲人,不知日后还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大约是看严立德的表情太过感慨,钱则羽宽慰道:“不用替我担心,我们没见过表姑,并不伤心;表伯一家和几个表哥也是寥寥数面,爹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关系远的亲戚比照君子之交相处是。”言下之意,有事儿的时候帮忙,没事儿的时候保持联系好,不用刻意相见。
“嗯,在我看来,自然你最重。”不过表伯、表姑,同一个高祖传下来的而已,正经论起来,关系都出五服了,株连九族都牵扯不上,这还不叫远吗?
“爹之前走镖也像草原上的喇嘛和尚打听过,都没人见过那样的玉佩,也没人听说过表姑嫁的那位国王名字,想必是真的去了。”
“喇嘛和尚,怎么向他们打听。”
“西域诸多国王是菩萨主教……”
“政教合一?”
“对对,是政教合一,你说的真恰当!”钱则羽兴奋道。
政教合一的国王,姓玉,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呢?
“好了,好了,别想了,知道这礼单不放这儿行了。”钱则羽把话题转回礼单,看着呆愣的严立德道:“别发呆了,这几大库房,不知多久才只能整理完,你可别偷懒。”
严立德刚把定亲事宜忙完,听说江湖上传来消息,两大顶尖剑客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在紫金山决斗。严立德有些奇怪,这场旷世绝对不是在紫禁之巅吗?怎么变成紫金山了?时间太过久远,严立德也不记得细节了。
紫金山在京郊,江湖人士蜂拥而至,围观要注定在江湖流传的传奇决战。因靠近京城,很多江湖人也顺便京城一游,给京城中治安带来莫大压力。严立德出身江湖,皇帝让他协助当场和锦衣卫,严格筛查江湖人,免得他们以武乱禁。
婚期在十月,严立德忙自己当婚事都忙不赢,他又是新入内阁的,适应工作也要分走部分精力,现在还有江湖人士捣乱,严立德真恨不得让两人改决斗地点,跑到闽南去打吧,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烦人。
严立德不知道自己还有乌鸦嘴特制,他刚在抱怨,两大绝顶剑客果然改了地点,时间也推迟了,他们准备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在紫禁之巅比试,也是乾清宫的屋顶上。
“岂有此理!江湖人士太过桀骜,此乃大不敬,若真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臣请陛下尽数诛杀!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随时听候调遣,东厂、锦衣卫中还有无数顶尖高手,配合弓/弩,臣不信拿不下这些江湖人!”李东阳拍案而起,顾不得在皇帝面前失态,乾清宫是前殿是处理国事的场所,多少攸关百姓生死的政策在这里做出;后殿是皇帝起居之所,九五之尊的寝殿,把国家象征踩在脚下,这群江湖人是要上天啊!
皇帝倒是没这么想,他也是闯荡江湖的人,江湖人怎么会有这根筋,多半哪里拉风哪里去,能入皇宫一游,估计兴奋多余害怕,根本不知道乾清宫意味着什么。
“李公不要生气,不过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不必与他们计较。”皇帝轻声道:“朕对江湖决斗倒是有兴趣。”
“陛下……”刘健大惊,以为皇帝要开放乾清宫给他们比武,这怎么行,他们这些臣子我国家兢兢业业几十年,也没有在乾清宫肆意走动的资格,江湖草莽,凭什么?
“让这些人把决斗地点改在城外,你们估计也不同意让朕出宫观看,不如让他们在宫里比吧。”这可是有经验的,先前不是说在紫金山比吗?皇帝要出去,内阁也拦着不让啊,连严立德都投了反对票。因为皇帝出门,安保的责任肯定落到他头上,进入内阁已经背了幸进的罪名,再不能陪着皇帝胡闹了。
“陛下!”谢迁也跟着谏言,国家尊严不是朱厚照一个人的脸面、兴趣啊!
“知道,知道,乾清宫不能让他们比,奉天殿吧。”
“不行!”刘健想都不想又拒绝了,奉天殿是各种大典的举行场所,国家最庄严肃穆的地方,怎么能让江湖人进出。
“那你说让他们去哪儿比?”皇帝摊手问道。
哪儿都不许去!宫城大门都不许进!这是以刘健为首的大多数朝臣的意见,可皇帝明显不干,皇宫哪里都重要,文臣哪里不不想让他们进。
“好了,好了,奉天殿吧,别说了。要进宫城也要有真本事才行,锦衣卫做好护卫,别让江湖人趁机作乱,这事儿交给……嗯,交给严卿负责,牟斌和刘瑾协助。”皇帝快刀斩乱麻,不等大臣们再进谏,直接道:“这么定了,散吧!”
皇帝一溜烟跑了,严立德一副被雷击的模样,为什么把事情交给他,他很忙的好不好?
谢迁冷哼一声,“严大人可如愿了?”
“谢公喜欢这个活计,不如请陛下派给您吧,您德高望重,肯定比下官做得更好。”严立德才不受他这阴阳怪气的挤兑,当即怼回去,他在朱厚照那里是爽快直白的纯臣形象,难道会怕谢迁吗?
“咳咳,内阁还有折子没批呢,老夫先走了。”刘健假咳两声,给谢迁一个眼神,结伴而走。和严立德相比,刘健自然偏向合作多年的谢迁,可谁让严立德更得君心呢。
“谢老弟啊,平常心,平常心,你我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看不开啊。”刘健劝道,明知皇帝喜欢严立德还去撩拨做什么。
“是看不惯那幅小人得志的嘴脸。”谢迁气道,“放心这话也你我二人时候说一说。”都做阁老的人了,涵养也要有,谢迁只是口头上嘀咕两句,在外面绝不会失朝臣脸面。
严立德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个职位,只好找牟斌、刘健商议。锦衣卫和东厂也有眼线在江湖门派中,两大绝顶剑客决斗的消息并未刻意隐瞒,厂卫两方能得到的消息也多。
查验过京城布防,严立德打着哈欠回府,三件重要大事牵扯他的精力,严立德快困死了。
刚回府,管家来禀告,“主子,苏少英少爷来访。”
“少英?”严立德赶紧去客院找他,苏少英在严府有自己的固定院子。“你不是在山西吗?我定亲你都没来,现在怎么跑来了。”严立德请苏少英帮他照管珠光宝气阁,苏少英有心考个进士,不管在朝在野都方便,也同意在珠光宝气阁读书兼打理产业。
“我来恭喜大哥啊!”苏少英热情的给了拥抱,狠拍严立德后背道:“恭喜,恭喜!”
严立德有一瞬间的感动都让大力掌给拍散了,没好气推开他道:“你是趁机占我便宜吧,有话直说,干什么来了!”
“嘿嘿,我这不是不放心师妹吗?跟来了。”苏少英干笑道。
“师妹?”
“你不知道吗?孙秀青师妹嫁给西门吹雪了,现在身怀有孕,西门吹雪马上要和叶孤城一决生死,还把师妹带到京城,我不放心来看看。”
“等等……等等……西门吹雪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孙秀青姑娘嫁过去,你们怎么不通知我?独孤掌门呢?这种大事他不可能瞒着我啊,他为什么不来京城?”事情发展太快了,独孤一鹤不是没下峨眉山吗?严立德记得他走的时候西门吹雪和三英四秀一行也分开了啊,怎么他俩又搅和在一起了。
“嘿嘿,那什么……他们没办婚礼,师父不太同意孙师妹的婚事,孙师妹一气之下住到了万梅山庄。别急,别急,大哥,我发誓,我发誓,西门吹雪是认真的,真把孙师妹当妻子,我看着他们在官府登基婚书了的。……其实也有婚礼,可只有几个至交好友参加,西门吹雪父母早逝,师父没去,所以没有高堂在。”苏少英结结巴巴解释清楚了。
“苏少英!你是要气死我吗?独孤掌门不赞同的婚事,你也敢去,你知道内情吗?怎么不通知我?”
“大哥别生气,真别气,我问过师父了,师父是担心西门吹雪脾气不好,他那冷冰冰的性子我也受不住,可谁让师妹喜欢呢。你不是说人要有自己的主见吗?师妹这回有主见,我也没觉得婚事不好,其实师父也早软了心肠,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等孙师妹孩子一出世,师父保证马上妥协。”所以事情其实已经完了,没严立德什么事儿,只是通知一声。
“那你来我府上做什么!”严立德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