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严立德哈哈大笑,在这如水月光下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远达数里之外。
原来,他已经站在山巅!
先前的忐忑何其无用,严立德忍不住自嘲。为什么如此不自信,是前世仰望江湖武林太久,以至于打着朝廷至高至上的名头,依旧没敢真正看轻江湖。少年时的梦想,青年时的向往,江湖,江湖……那是成/人的童话,梦中的追求。而今终于站在江湖之巅,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他真的要重整江湖了。
宫九循着长啸声而来,站在珠光宝气阁的围墙上,示警声惊醒了严立德。严立德挥退手持弓/弩的护卫,落落大方接待了宫九。
“九公子别来无恙。”
“甚好,甚好,不过少阁主看起来更好。”宫九拿扇子遮脸做鬼脸,笑道:“现在还用我帮忙吗?”
严立德突然想起当初求助时宫九奇怪的表情,看来他早知道吴明的武功不至于高到自己不能对付的地步。严立德总以玉罗刹为标杆,此时,他与玉罗刹也有一战之力。
“让九公子看笑话了。先前有人告诉我,吴明乃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比名扬武林的西门吹雪叶孤城更高,比鲜为人知的玉罗刹和九公子更高。那人是我最信任的人,从未怀疑过,才闹了笑话。”严立德毫不讳言自己错估了吴明的功夫。
“的确是笑话,未曾亲眼所见妄下定论,这可不是严少阁主该有的水准。”宫九笑道,一个英明神武的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傻,有这么个笑话,足够宫九嘲笑他一辈子了。宫九点了点地上吴明的尸身,道:“你可知他刚刚叫停想说什么?”
“九公子想必愿意为我解惑。”
“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宫九俯身从吴明怀中取出一袭薄绢递给严立德,道:“这是他和我练的功法,世上人皆知你善于改良功法,他异想天开想找你帮忙。”宫九也有这个想法,当然个更想借严立德的手除去吴明。
严立德愣愣接过,江湖上为武功秘籍打破头的不在少数,这么毫无防备的给了自己,合适吗?严立德实在惊讶,不仅诧异于吴明和宫九的不设防,更不解,“我善于改良功法?谁说的,我怎么不知?”
“你现在练的是严家祖传武功吧?”
“嗯……是。”严立德迟疑,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刚开始练的自然是家传武功,后来及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以改良……严立德笑了,难道这是自己传出善于改良功法的原因?
宫九察言观色是何等好手,解释道:“当今武林明面上有六大高手,金鹏旧臣占了两席。说来,你们金鹏旧臣倒是个个善于改良。霍休练的是童子功,性情又孤僻古怪,有武功也不会流出;独孤一鹤已经开山立派,刀剑双杀四十九式对天资要求极高,峨眉派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你不同了,刚刚围堵我的护卫,是你属下吧,那些属下难道人人天资卓越吗?你改良后的功法最妙的不是威力提升,而是门槛降低,人人都能练。他们学的是你改良过的功法,你对属下如此热心,连你岳家都受益了,看着是好说话的模样,不来找你,找谁?”
严立德哭笑不得,这赖上自己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这么有盛名了。“我降低了武学功法的门槛,难道是件好事吗?本该是自家独门秘籍人,让我弄成了大路货色。”
“武功一样,人不一样,九公子何惧?”宫九傲然,西门吹雪难道学过什么高深剑法吗?还不是初学者都会了刺、劈、撩、挂,在他手里却是最高明的剑法。
“主要是你蠢啊!好说话啊,江湖上能与叶孤城一战突破、能与西门吹雪坐而论道的可只有你。”宫九摇着扇子,骄傲道:“虽然其他人只是不愿意做罢了。”神色无一不在表明,自己是那个“其他人”。宫九的身份需要保密,性情也与一般人不同,他对叶孤城、西门吹雪那样的高冷范儿并不感冒。
“承蒙九公子看得起,我对武道是有自己理解,你若不嫌弃,我说说拙见吧。”严立德抖开绢布开始细看。宫九误导严立德,又让吴明打头阵,不也是想让他帮忙改良功法吗?自己对武功的见解也托了三辈子见识广博的福气,严立德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对于大多数方法都习惯百度谷歌的人来说,看看无妨。
宫九撇嘴,哼,终于有点儿高手气概了,前几次见严立德,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束手束脚,无形的丝线强制规范他的行为,丝毫没有江湖人士的豪迈大气。如今严立德能爽快应下,也算是打破了一直套在自己身上的厚壳子,显出温润光芒来了。当然,与英明神武的九公子相比还差点儿,九公子挺着胸膛自豪想道。
严立德细细读了一遍,记下功法内容,把绢布还给宫九。改良功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武功的运行方式与严立德的功夫迥异,他也要多加研究。严立德武道已经定型,是觊觎宫九武功快速凝血、恢复伤痛的功效,也不会改弦易张,改练他的武功,这也是宫九放心的原因之一。
“九公子也太大方了,不怕我把这功夫传出去吗?”
“你会吗?”宫九好整以暇的问道。
严立德当然不会,他早表白过自己的信仰:人的一生中只有两样东西值得敬畏,一是头顶的星空,二是内心的道德。不经主人同意,擅自传授功法,相当于偷盗,严立德的价值观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情。
宫九一看严立德的表情知道答案,君子这种东西有时候和“蠢货”一个意思。当然,宫九把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放下去,这嫌弃更有说服力了。有的人信誓旦旦却只是放屁,有的人看似平淡,却能用性命践诺。
宫九接过绢布,内力一震,绢布变成细小的碎片颗粒了,夜风一吹,更是了无踪迹。
送走宫九,严立德转回后院的时候,一家人正开开心心的吃点心呢。阎铁珊抱着严暄逗他吃米糕,钱则羽则在一旁指挥下人摆放碗筷。不用多说,只听严立德的长啸声知道他肯定胜了。之前一家人忙着应对强敌,晚饭都没用,钱则羽指挥下人临时准备的饭菜已经端上桌了。
见严立德进来,钱则羽上下打量几遍,发现真的没有受伤才笑着招呼道:“快来用饭,有刚烙的春饼。”
严立德微微一笑,颔首道:“知道了,爹,我来抱暄哥儿吧,你去吃饭。”
“去,去,去,用得着你,我抱得好好的。”阎铁珊嫌弃挥手,他早没有了当初做金鹏王朝大总管的戾气和做珠光宝气阁阁主的刻意粗鲁,犹如最平常的邻家老爷爷,最是宠溺孙儿。
严立德和钱则羽相视一笑,对这一幕已经习惯了,兀自用饭不提。
严立德自与吴明一战之后,胸襟更加开阔,犹如登上顶峰,遍览风光。怪不得西门吹雪总是杀/人磨练剑道,与人对决的确大有裨益。
严立德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才有心思分一分给陆小凤,接过最近的情报来看,陆小凤已经成功进入幽灵山庄,老刀把子的阴谋不会得逞,而严立德想要的,却是藏匿于石雁头顶紫金冠里的一本记录江湖人士隐秘的帐簿。
东厂和锦衣卫的触角伸到大明任何一寸土地上,很快,武当掌门石雁、少林掌门大悲禅师、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剑神西门吹雪、剑仙叶孤城、浪子陆小凤、花家七童花满楼和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鹰眼老七都接到了严立德的私人请柬,请他们四月一日,于武当山一聚。
武当原本定在四月十三日举行新任掌门继任仪式,众人都有往武当观礼的打算,严立德把时间提前一点,这些人也赶得来。
如今严立德的请帖也有了一呼百应的效果,这些人单独上门一个个请还不一定能来,严立德一封请帖却足以让他们欣然赴会。连陷入幽灵山庄的陆小凤都来了,老刀把子明面上的身份是木道人,作为武当长老,严立德在武当山上,他却无法探知其中□□,只好放陆小凤出来,让他一探究竟。
武当本是道家圣地,被历代皇帝尊封敕造不计其数,武当不仅仅是武当派的一家之地,更是集合道教、皇家光环在内的名胜。成祖年间,曾历时十二年敕建大岳太和山大小宫观三十三处。严立德此次借武当的地盘宴请宾客,用的是其中的玉虚宫主殿龙虎殿。玉虚宫是武当最大的建筑群之一,又在南山脚下,十分方便众人与会。严立德可没忘了,山顶上还有个木道人在虎视眈眈。
严立德身为阁老之一,颇有特权,直接派人占了玉虚宫,并未让武当中人参与,连原本在这里供奉香火的小道童都遣走了,一时之间,这里全然成了严立德的私人地盘,如此高调张扬,又严防死守,怪不得木道人要放陆小凤出来呢。
来得最早的是武当掌门石雁、少林掌门大悲禅师、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和鹰眼老七,这四人年龄相近、武功相当,又都是一派掌门,颇能聊得来。陆小凤与花满楼结伴而来之时,看到的是四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严兄恕罪,陆小凤来迟了!”“花满楼见过四位掌门,严兄安好。”
“不迟,不迟,正好。”严立德起身请这两人入座,还未重新打开话题,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联袂而来。两人均是一袭白衣、玉冠束发,手持乌鞘长剑,缓步入殿,犹如飞仙下凡,寒梅初绽,风采卓然,这两人不愧剑神、剑仙之名。
陆小凤还记得此时的处境,见西门吹雪进来,一份闪身跳到严立德背后,苦笑道:“严兄怎么没说西门吹雪也要来啊。”
严立德懒洋洋道:“西门今日看我薄面,不与陆小凤计较可好。”语气之敷衍溢于言表,然后给陆小凤一个眼神示意他坐下,“该配合你的我尽力在表演”。
陆小凤不好意思摸摸他的宝贝小胡子,讪笑道:“严兄知道了啊。”
严立德不置可否,武当掌门石雁却向陆小凤、西门吹雪拱手道:“本是武当家门不幸,让两位高贤费心了。”
西门吹雪冷冷坐在当场,轻轻点头以示无碍。陆小凤却惊叫起来:“石掌门的身体大好了?不过您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幽灵山庄和武当……”
“是武当长老我那师兄木道人所为,他是老刀把子。”石雁颇觉无脸见人,声名赫赫的武当居然出了这样的恶人,藏得这么深,这么久,他这个掌门却一无所知,实在失职。“我这一身伤病也拜他所赐。十五年前,我与木师兄同为掌门候选人,原本木师兄更有胜算,现在他也是江湖顶尖高手之一,武功尤在我之上。奈何出了一件丑死,让他与掌门之位失之交臂。”
“什么丑事?”陆小凤问道。
“武当乃是道家门派,我们这一支修的是重阳子全真一派,是出家道士,不可成婚,若有犯女色之戒,便是大大的丑闻。十五年前木师兄对武当掌门之位志在必得,奈何他凡心不死已秘密成亲生女,为顾及江湖脸面,更为争夺掌门之位,木师兄将妻子沈三娘和女儿托付给弟子叶凌风照顾。谁曾想叶凌风和沈三娘日久生情又生下一女,并共同创办了幽灵山庄。”
“叶雪和叶灵?”陆小凤惊讶问道,在幽灵山庄中,老刀把子曾将叶雪许配给自己,陆小凤还以为这是普通的拉龙之策,现在看来,老刀把子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为女儿找夫婿吧。那叶雪和叶灵岂不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想起叶灵曾经气恼万分低叶雪一头,又想起在幽灵山庄后山泥潭中发现的叶凌风,陆小凤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那叶凌风呢?”
“陆小凤你已经发现叶凌风了吗?也是,世间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木师兄虽久不回家一次,可沈三娘与叶凌风之间的来往不可能长久的瞒住他,还有叶灵呢!木师兄发现之后,将叶凌风打下悬崖以泻私愤,谁知他却没死,活到今日,让陆小凤你发现了。我舔居掌门数十年,也未曾发现这等辛密,却让木师兄接管幽灵山庄,做出包庇武林败类的祸事。”
“石掌门过谦了,也是您发现了武当弟子顾云飞之死通知我,我才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促成这‘鹰巢’计划以破老刀把子的‘天雷行动’,只是如今真相大白倦鹰归巢,也用不着剩下的计划了。枉我陆小凤自认聪明,还请了西门吹雪做帮手,依旧没能在石掌门之前查清真相,愧煞人也~”陆小凤无奈道,嘲讽的却不是自己或石雁。
石雁老脸一红,连连拱手,是他请人出手,却又中途拦下,怎么说都是他理亏。陆小凤当真是一派侠肝义胆,只是当初他中毒了,环顾四望,只有陆小凤能担此重任。“是老夫的错,给陆大侠赔罪,请你……”
武当掌门是何等辈分,陆小凤虽自信,却并非狂傲之辈,赶紧拦住道:“石掌门,陆小凤是个个嘴皮子不饶人的大混蛋,您可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那意思。”
“石掌门宽心,我信陆小凤绝无责怪之意,他这是不信咱们兴师动众,只为揭露老刀把子呢。”严立德调笑道,仿佛没听出陆小凤的意有所指。
“严兄贵人事忙,难道会为了区区一个幽灵山庄出面,还请了这么多人。”陆小凤环视一周,坐在这主殿中的人呢,几乎可以代表整个武林。
严立德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只继续说幽灵山庄的事情,道:“老刀把子的事情还是请陆小凤你继续查下去吧,别忘了,现在没有何证据证明老刀把子是木道人,他也是武林威望甚重的英雄前辈,成名已久,若无证据,可不好拿下啊。”
陆小凤看石雁掌门、大悲禅师两位武林泰斗都赞成严立德的话,也抱拳应下。
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鹰眼老七反而问道:“他奶奶的,知道谁干的不行了,直接上去抓他丫的,抓过来对质是,难道他还敢反抗。是你们查的准不准,别冤枉了好人,木道人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可不像觊觎掌门之位的人。”
“若是坏人都把字刻在脸上倒简单了。江湖一向以武为尊,他至今名列江湖六大高手之中,武当派却不是他做掌门,如何甘心。准掌门顾云飞为何会死?他可是木道人的师侄,若他当上掌门,木道人这辈子都只能是长老了。”严立德笑道。
“木道人的问题反而简单,今日严施主请我等来,是有一件关乎武林生死存亡的大事要与我等商议。”石雁打圆场把话题转回来,微笑看着严立德。
严立德会意,开始讲解。“年前,朝廷成立演武司,专职管理江湖事宜。司内有无数高手供奉,可切磋交流,相互进益……”
严立德话还没说完,鹰眼老七跳了起来,道:“江湖事江湖了,官府可管不着。”这也是传承千年的规矩,便是江湖式微,也没有让朝廷插手的道理。
严立德脸色微沉,皮笑肉不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我眼里,只有奉公守法的良民和为非作歹的罪犯两种人,没有江湖人、非江湖人之分。”
鹰眼老七登时怒了,他只知严立德是珠光宝气阁少阁主,不知他在朝廷中还有官职,严立德的威名也只有五六年前破过西门吹雪一剑的光辉。严立德名声不显,但看这么多江湖前辈、高手尊重他,鹰眼老七也下意识认为这是个人物。可再是英雄了得的人物,也不能破坏江湖规矩。鹰眼老七自以为真相了,严立德定是投靠朝廷,做了朝廷鹰犬反过来制约江湖人。
在座还有众多前辈高手,鹰眼老七不好大动干戈,转眼看到桌上的茶杯,眼珠一转想出个小惩大诫的主意。鹰眼老七一掌拍在桌上,茶杯应声跳起,直扑严立德面门。鹰眼老七想的好,严立德的武功算和没突破前的西门吹雪有的一拼,也接不住自己这茶杯。算接住了茶杯,里面的茶水也要泼他满头满脸,让他知道江湖中人不都是脾气好的。
严立德毫不在意,手掌微动,掌风推着来势汹汹的茶杯原路返回。里面八分满的茶水一滴都未洒出,仿若不曾动过。只露这一首,鹰眼老七服了,江湖功夫大多刚猛,能这样举重若轻、以柔克刚的非高手、高深武学不能为,在座恐怕只有武当太极能有这份圆融。
鹰眼老七老实接过杯子,不打算再发表意见。没想到杯子到手,轻轻一碰却碎成齑粉,茶水洒在鹰眼老七身上,好不狼狈。鹰眼老七再看严立德,严立德依旧是那份含笑的淡然模样。
说时迟那时快,鹰眼老七不满、试探、反被打脸都在呼吸间,等陆小凤反应过来,只赶上了圆场。陆小凤哈哈大笑道:“演武司是什么章程,严兄说来听听。”
武力震慑过后,严立德才从容说起朝廷的布置。“演武司设在兵部之下,因情况特殊,相交其他司拔高配制,设司长一名,正三品。副司长五人,从三品,之下还有郎中、主事、员外郎等,皆参照其他部门设置,只外设一特别行动队,专职外勤。司长由朝廷认命,负责总揽所有事宜。副司长由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占三个名额,朝廷委派两个。演武司中的人手也由各副司长自行委派,演武司的目的在于推广武学,宗旨便是江湖人治江湖。自此,江湖中所有杀人罪行必须遵照律法量刑。若有武功高强又拒捕之辈,则由演武司特别行动队出面捉拿归案。若江湖人想要比武,也要在演武司报备,演武司可提供场地、评判、赛后总结等服务。江湖中人做生意也要一发纳税,再不能仗势欺人,逃税漏税。总之一句话,从此江湖人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要遵照朝廷法律办事。唯一的优待是江湖人武力出众,若有从军做官的,都有优待。”
“这是往江湖人头上戴笼头啊!”陆小凤叹息一声,像他这样的浪子,最不的是规矩束缚。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难道混江湖不用遵守规矩吗?没有明文张榜,也没有对应惩罚,可大规矩总是有的,江湖人松散的太久了。”严立德从桌上取出一叠文书,分发给与会诸人,“江湖人肆意妄为,以武犯禁,危害多少人。不仅是江湖人,平民百姓受害的也不计其数,仗着武功高,闯祸又跑,普通捕快无法追捕,六扇门更是无力多管。是时候有人出面,管一管这些无法无天之徒。”
诸人拿到的册子上记载着近十年来江湖人做下的灭门大案、惨案,还有采花大盗连环作案,江湖势力拐卖偷盗儿童从小训练做杀手,而这些只是江湖人劣迹斑斑中的冰山一角,如此已是振聋发聩,与会诸人都是当世人杰,如何不明白真的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
“西门,你生性高洁,杀/人磨练剑道,可你一年只出四次门,是你每日在外查访,又能杀尽天下恶人吗?陆小凤,你破获多起大案,揭发无数阴谋,拯救过无数人,可你终究只有一个人啊。你之后又怎么办?又让江湖自相残杀,放任自流吗?”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沉默,鹰眼老七忙问道,“之前的案底怎么办?”鹰眼老七的册子与其他人都不同,上面记载着十二连环坞的种种劣迹。十二连环坞是江湖黑/道,做事更加肆无忌惮,可偏偏已经成了气候,商议江湖人治理江湖的时候,黑/道必须有代表。
这些人中,陆小凤、西门吹雪、叶孤城等人是独行侠,本洁身自好。花满楼自己不仅人品过硬,花家也是有名的积善之家。少林武当峨眉都是传承悠久的门派,少林有戒律院,武当有三省堂,峨眉有思过峰,这些门派有保持自身纯洁性的办法。只有十二连环坞黑料太多,严立德看的时候都不想把他们纳进这次洗白上岸的范围。可有什么办法,制度在实行之初总有一批受益人,当千金买骨吧,违法犯罪严重的直接入演武司做供奉教习,再不放出去害人是,相当于变相监/禁。
“视情况而定,情有可原,杀人在十人以下,可洗白上岸……鹰眼老七,这是我能给的最优惠条件。”严立德看他还想讨价还价,赶紧补充了一句。
鹰眼老七想了想,自觉在承受范围之内。别以为黑道是好混的,年老力衰会被人取代,很多时候甚至等不到年老,总有新人前仆后继,希望坐上你的位置。金盆洗手,在黑道上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才那么狠绝,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未来。
“西门,你若要磨练剑道,演武司可提供人员名单,是杀是抓,由你来定,不用牵扯你父亲的精力,岂不方便。”严立德打蛇打七寸,玉罗刹这些日子正在游说西门吹雪回西域接掌西方魔教。西门吹雪一心追求剑道,万梅山庄的事物都悉数托给管家,怎么可能为西方魔教奔波。玉罗刹却紧追不放,放狠话说若是西门吹雪不子承父业,他不再给他提供消息,让他想杀人都是找不到人选。
西门吹雪点头,算是同意严立德的说法。
严立德把目光转向叶孤城,叶孤城道:“我本海外之人,入中原自然遵守中原的规矩。”言下之意这些规矩却是管不到飞仙岛上的。
“这是自然。”严立德微笑,飞仙岛全凭叶孤城威望支撑,等到这套制度实行成熟,叶孤城会看到制度优于人治的。
至于一落座未曾说话的花满楼,更是赞成。花满楼是悲天悯人的君子,若能减少伤亡,他求之不得。
陆小凤更不必说,他几番出生入死,为亡者讨回公道,主持江湖正义,为的是江湖安宁。
大悲禅师看了一眼与会诸人,大家都神色平淡,好似早料到了,可大悲禅师清楚,诸人都是第一次听严立德把话挑明。大悲禅师本以为严立德要把江湖并入兵部,没想到是江湖人治江湖,这与武林盟主之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管的更严些,并不是不能接受。少林,一直是武林泰山北斗,有些话还是要他来说。
“阿弥陀佛,严施主巧思,我等均无异议。”
“那好,那咱们签一份协议吧,各大门派同意之后,我将尽快启动流程,将整个江湖纳入。”严立德从桌上文件中又扒拉出几份协议,分给诸人。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谁入演武司做副司长?”严立德抛出今日最后一个话题。
“别,别,别,这别看我了,前辈这么多,我绝不入套子的。”话音刚落陆小凤连连摆手,自由自在的小凤凰,不能做了笼中金丝雀不管笼子再精美。
“与我无关。”西门吹雪也冷冷道,亲爹的产业他都不想接手,更何况这吃力不讨好的朝廷官职。
花满楼和叶孤城更不会掺和了,最后事情还是落到了几位掌门头上。鹰眼老七有自知自明,他是黑道出身,朝廷是再想拉他们上岸,也绝不会把他摆在明面上,只能是少林、武当、峨眉三派掌门。
副司长的事定了,严立德的任务算完成了。陆小凤拉着他道,“副司长定了,那司长是谁啊?”
严立德笑道:“陆小凤你不是最聪明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是严兄你!”陆小凤惊喜道,他说一般朝廷官员是没能力管好江湖人的。
严立德耸肩,不说话,他可没承认。他不过是个名誉司长,真正的管理者另有其人。
“今日多有唐突得罪之处,严立德万分抱歉,在此以茶代酒,给诸位赔罪了。”严立德端起茶盏,为今日的会晤做总结。
诸人举杯,鹰眼老七那里早有下人送上新茶,西门吹雪不入口知道自己杯中乃是白水,大悲禅师杯中是莲心茶,独孤一鹤是峨眉山茶……如此种种,都按照诸人口味准备的,众人心中芥蒂也消失了一大半。
陆小凤揭开杯盖,一股浓郁酒香冒出来了,陆小凤迫不及待的干了酒水,叹道:“早说有如此美酒,我早答应了。”
“答应之后,美酒应有尽有。”严立德笑了,示意随从给他一面令牌,“这是珠光宝气阁名下酒坊新出的烈酒,持此牌可无限畅饮,且不收银子~”严立德眨眼,仿佛在说,够照顾你这个穷光蛋了吧?
送走诸人,石雁作为东道主留到最后,抱拳作揖:“多谢严少阁主大义,救命之恩,无以言表,日后若有差遣,石雁绝不推辞,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严立德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石司长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严立德本职所在,理所当然。再者,你我同殿为臣,自有同僚情义,说这些岂不见外。还有……我也是拿报酬的。”
石雁苦笑,抽出头顶发簪,取下紫金冠,冠内中空,藏着一把小钥匙,石雁把这钥匙递给严立德,道:“密室在玉虚宫龙虎殿三清像下。”
严立德双手接过,道:“多谢了。”
石雁苦笑,“不过是往日旧事,论消息灵通,朝廷有东厂锦衣卫,珠光宝气阁也有路子,何必要这本账簿。放任他自身自灭,再过二十年,当年人人趋之若鹜的账簿不过是野史怪谈,博人一笑罢了。”严立德有搅动风云的本事,何必在意这小小记载武林往事阴私的秘密账簿。
严立德微笑不语,他决不能放任任何细节破绽,二十年后,这一代江湖人正是中流砥柱,决不能让阴私损伤根基。
“老道也没瞧过这本账簿,拜托给严大人了。”石雁稽首为礼,缓步而出,宽大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石雁不知今日决定,于江湖武林而言是福是祸,只是他所做的一切皆从本心……若是错了,你让他到地下给道祖请罪吧。
所以说,石雁为什么又借地方,又处处帮严立德圆场说话好,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被严立德解毒救命揪出木道人这潜伏已久的叛徒。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保住了武当传承,石雁俯首臣服,为严立德马首是瞻。
处理完江湖事宜,严立德从湖北转回太原,接上妻儿老父,去京城过年。孩子的变化太大,一岁还只是吃吃睡睡的无齿婴儿,两岁已经能跑能跳,说上几句童言童语,控诉严立德“爹爹坏,爹爹忙”之类的了。
严立德有心多陪孩子,可也要完成了手中事务才行。从书房中翻出自己当年殿试时的策论,十六年过去了,当年字字珠玑,龙蛇走笔的策论,此时纸都已经泛黄。
“北有瓦剌虎视眈眈,东有倭寇群狼环伺,内有武林桀骜不逊,侠以武犯禁。如要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此三者不除,何以得治!”先帝人到中年,却未曾失去锐意进取之心,当年他的策论中还有许多桀骜不驯的的犯禁之词,主考官都不敢呈上,想要黜落,先帝却执意点他做了进士。
如今,十六年眨眼而过,瓦剌被他打退了,这些年小打小闹,不敢大肆犯边。武林认识也被他归入演武司,从此不会再有江湖人倚仗武力践踏国家法律的行为。现在,只剩下倭寇了。
宝船的图纸有了,工匠已经到位,他在兵部的同僚、工部的同僚已经准备好了,飞仙岛叶孤城的支持他也得到了,现在只等着时间发挥作用了。
可严立德没想,这一等是三年,正德九年,严立德终于等来了这场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