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席卷南方各地的政变中,唯有江西不受影响,依旧保持着超然的地位,江西的人口几乎没有流通,军队还在薛逊的掌控中。薛越手下的船队还不停的为他们薛家创造财富,薛家不差钱,现在依然如此。
而今众人才感叹薛逊的先见之明,谁能想到皇帝忍辱负重,付出了这么多金钱和时间,为了麻痹他们,调走他们身边的精兵。唉,而今说什么都晚了,进京之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任凭皇帝宰割。匍匐在地,皇帝也不见得会放过他们的。
若说此次政变的影响,大约是薛逊在众人眼中更加高深莫测了吧。他料到了皇帝的一举一动,猜透了皇帝的心思,顺利保准了家业性命。很多从南方政变中侥幸逃生的人都赶着投奔薛逊,薛逊对皇帝忠心耿耿,自然把这些“乱臣贼子”上交朝廷。
当然,上交的只是“出名”的和没本事的,真正的人才薛逊都守着呢。他们家做这事儿已经是传统了,当初薛老爷不收留了改名换姓的江洋大盗马先生吗?
皇帝真的拿薛逊没办法了,只能施恩拉拢,等到南方政变尘埃落定,康妃升任贵妃,赐嘉号“贞”。忠贞忠贞,皇帝封的不是薛贵妃,而是薛逊啊。
薛逊享国公双禄,再赐“宣、忠、保、正”的美号;薛王氏加国夫人,薛蟠赐婚公主,薛宝钗得封郡主,薛越爵位升至侯爵,名下商队许以种种特权,还赐下吉田,远在金陵的三房也受益,一家显耀,一族沾光。
这场南方政变,是武力与权谋的完美结合,皇帝用宫妃一招降低了诸人的戒心,接着又用赏赐软化心志,然后顺理成章的“削其精兵”,从此财政、民政、军事、司法大权都收归皇帝手中。
“陛下可真了不起啊!”薛逊感叹道。
人人都以为皇帝软弱小家子气,谁能想到他蛰伏三年,为了这一举成擒。
“多亏大人当时一力主张推辞朝廷拨款,否则,江西也要走上其他人的老路了。”魏江赞道,这几年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讽刺薛家胆小怕事。
薛逊摆摆手,谦虚的虚言都不想说。
“现在要紧的是我们怎么办?”银霜点题道。
南方局势变化如此之大,金兽、银霜、铁兴霸之流都回了南昌,商议对策。便数史上功臣之家,谁能完好无损的退下?功臣如此,权臣又如何,薛家集功臣、权臣、叛臣于一体,又当如何?
薛逊愁眉不展,怎么做都好像是死路一条啊。心腹、幕僚集中在书房,他们也在思索,可谁也提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大哥不必忧虑,长江沿岸还在掌握之中,杭州入海口已被薛家占据,若真到了事不可为的那一天,退走海外未尝不可。”铁兴霸劝道:“当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陛下年长大哥,今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铁兴霸作为领军之人,人如其名,一向是铁血刚硬一往无前的人物,连他都开始思考退路,实在是江西的前景堪忧。现在看起来,江西自然风光,全天下都比不上的富饶繁华和集权,可日后怎么办?薛逊若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物,当初穿成薛逊,他直接卷了薛家的财产跑到海外当土皇帝去了。他心中的道德阻止他做一个不顾日后不思前路的人,自然只能日日处于膏粱锦缎之中,却愁眉苦思日后。
薛逊想不出办法,其他人亦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大家都回去吧。在任上善待百姓,多培养士人,发展当地工匠技术、商贾贸易。教养好子孙后代,如此即便有那么一天,子孙后代的日子也不会太差。”薛逊笑道。
“谨遵主子吩咐。”诸人起身抱拳。
是啊,是再差,当他们活着的时候,尤其是薛逊活着的时候,皇家绝对不敢动江西。至于子孙,世上哪儿有不败的世家,教养好子孙,日后看他们自己了。
诸人鱼贯而出,薛逊却不死心坐在书房,逼迫着自己想出一个巧妙的办法,解决延续性的问题。朱清在此时求见,自从她生产过后,重心一直在协理内宅事务上,而今江西独树一帜,内宅能什么大事?
“大哥安好,您还记得让我调/教的四个御赐美人吗?”朱清是个爽快人,直接开门见山道。
“哦,记得,是……那什么……荷花?”
朱清黑线,最出色的婷婷的确气质清冽犹如清荷,但你抓重点的能力也实在太好了。“是婷婷、媛媛、敏敏、芳芳,其中婷婷最为出色。”
“她们已经学好了?”薛逊问道。
“学好了,容貌日盛,气质各有千秋,骨子里却是兄长最的性子。”
薛逊失笑,他又不是教导来给自己用的,“什么叫我最?当心你嫂子听了吃醋。”
“是兄长最,外柔内刚,即便容貌再柔美,也坚强**,不是庭院中的藤蔓,只能是疾风中的劲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朱清神色严肃,她没有开玩笑。
薛逊长叹一声,他的喜好果然是瞒不住的,“你既然知道,知我最欣赏你什么。即便二妹妹入宫做了妃妾,看似以色侍人,她也是我心中风吹不折雨打不败的劲草。”
“朱清知道。”朱清知道,所以她在薛逊面前不再诚惶诚恐,即便分薄内宅权利会让薛王氏不悦,她也从未退缩,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薛逊的底线在哪里。“此四人均是可造之材,请兄长收为义妹,他日当有大用。”
“你不反感吗?”薛逊的确有给这几人身份,让她们联姻的意思,可她们是从调培养来伺候人的,可谓玩物,这个年代道德还是人们心中衡量人事的标准,笑娼不笑贫。
“应有之义,兄长放心,她们也是愿意的。”朱清不会告诉薛逊,自来权贵有把自家“姐妹”送给其他势力做妾做娈/宠的传统,口头上自然会说这是“心的姐妹”,可这些人送入旁人内院之后,没有回门礼,不会有“娘家人”探望,连贫民良家女都不如。认为义妹的时候不会有仪式,从未广而告之,更遑论记入族谱。当初薛逊认下她和二妹的时候,谁也不知日后二妹会有如此造化,但薛逊还是做了,这便是他的真心。薛逊待人诚恳,如沐春风,只看他欣赏喜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知道薛逊从未把女子当成肆意把玩的玩物,而是把他们当成人,活生生的人。人啊,是这般贪心,得陇望蜀,做了人不再想做玩物,站起来再难跪下去。
“那叫她们来见一见吧。”薛逊笑道。
“婷婷、媛媛、敏敏、芳芳见过国公。”四人还是身姿柔软,气质独特。
“起吧,坐。”
“谢国公爷。”四人应声端坐。只此瞬间,看出了她们的不同,她们的膝盖没有那么软,不会动不动跪,她们的眼窝子没那么浅,动不动泪流满面。
“大妹妹和我说你们愿意做我义妹,是吗?”
“承蒙国公爷不弃。”婷婷颔首微微前倾,恭敬答道。
“忠义公府也不是万年不败万年不倒,你们日后的命运我也做不得主,你们也知道?”
“知道,曾学权谋一课。”媛媛应声,若说当初她们被培养成一个玩物,那这几年她们则被教导着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妇、当家主母。俗语说学坏容易学好难,其实不是的,人都是向往光明的,她们在地狱时还犹如飞蛾扑火想做个人,现在有了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她们则想做人上人。
“那好,而今也改了名字吧,你们知道大妹妹、二妹妹的惯例。”
“我姓方,名清荷。”光明正大做了人,婷婷才敢把祖宗姓氏说出来,此时,她不至于让姓氏蒙羞。
“三妹。”薛逊点头,婷婷……方荷起身行礼,深深拜服。
“我不记得姓氏,愿意从兄长之姓,往日见蔷薇开的灿烂,一年四季从未间断长盛不衰,自取名薛蔷。”媛媛接着道。
“四妹。”薛逊颔首,薛蔷同样行礼。
还有敏敏、芳芳,分别自取名为沈琼枝、薛露。
“四妹、六妹记得姓氏,可还记得家乡亲人,我可为你们寻来。”
“当初卖给人伢子的时候说好了,因货两讫,生死不关。虽用姓氏,不过汇报生恩,而今我和六妹都是薛家人。”媛媛起身答道。薛逊的猜测没有错,她们都是贫苦农家的孩子,被人伢子高价买来调/教,伺候拉拢贵人。当初那么高的价钱,家人难道不知道不妥吗?不她们甚至以为是勾栏院妓馆来买人,可依旧把她们卖了,不过换三五铜钱,养大兄弟,家人恐怕早当她们不在了,若是回乡,等待她们的绝不是亲情,而是唾骂,没事愿意做婊/子的亲戚,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们的清白。朱清姐姐说的好,这样喝你的血长大,日后还想继续吃肉啃骨头的家人,不要也罢。
“既然如此,待中秋大宴的时候,我正式向诸人介绍你们,等年底祭祖时候,再添入族谱。”
“多谢兄长。”四人再拜,她们从现在起,有姓名、有娘家,活着不是玩物,死了不是让家族蒙羞的孤魂野鬼。
薛逊看着眼前站着的各色美人,难道他要重复孔家的命运,用女子联姻搞定全国不成?
四人退下之后,薛逊傻乎乎的问,“不用叮嘱什么吗?我感觉在培养间谍一样。”
朱清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即便是当初,陛下也从未有用她们做奸细的意思。美人的存在本身是资本,宠美人如何体现,自然是善待她身后的势力,只要美人得宠,好处自然源源不断,哪里需要培养美人做间谍,平白多了破绽。”
原来如此,美人计的精髓从来不在窃取机密上,是用美色软化心志、蒙蔽视听。
这四位义妹虽好,可对薛家的大业也只是锦上添花,薛家如何走出困局,薛逊仍旧一头雾水。
薛逊愁闷许多日子,连没心没肺的薛王氏和天真可的薛宝钗都发现了,至于薛蟠,他早参与外务,一样愁眉不展呢。
一向稳重大方的薛宝钗小碎步跑到薛逊面前,递上一张自行车的图纸,问道:“爹爹,这是什么,您给宝钗做的玩具吗?”
自行车,人类发明的最成功的人力机械之一,简单零件组成的复杂机械,是工业革命的代表。
自行车!工业革命!
薛逊犹如醍醐灌顶!他刚到这里时立下的目标什么?富甲天下!而今江西相当于他的封地,还有外贸做补贴,他的私库比江西税收还多,这些钱财蒙蔽了他的心志,让他忘了当初立下的目标。工业革命才是积累财富最便捷有效的办法,薛逊恍然大悟。
不忘初心啊,薛逊捶自己的脑袋,别忘了你可是立志扛起反封建大旗的男人啊!
史书上说的很清楚,我国资本主义的启蒙是从明朝的手工小作坊开始的,现在大庆承袭两宋,也相当于明朝,正是他出力的时候。有他做引导,从资本主义过渡到更高层次的社会形态,也许他能更早实现“市场完备、法制健全、按需分配”的大同世界。
这些,在薛逊有生之年,他都是看不到的。那些高大遥远的目标,只能作为猜想,留在他的笔记本中,等待后人发现。
现在,资本主义都只是萌芽,他现在要做的是扶植商人和手工业者,从改良机械、解放人力、实现分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