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和薛遥的到来我们事先不知情,可见通政司的系统也不那么可信了。我们从通政司脱离出来,到底还是有模仿的痕迹,有经验的人可以摸着蛛丝马迹,猜着我们的意图。再进行一次严查!反正每年岁末年初的时候都要进行严查,不必担心人心浮动。”薛逊叹息,他现在是等着第二只靴子落地的人,不知道皇帝会有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只能全方面防御。可俗话说得好,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防线太容易有疏忽了。
“是,大人。而今我们收到圣旨,其他地方也应该收到了,是不是请诸位来办一次聚会,王蕴说的也有道理,而今正该抱团求生。”银霜建议道。
“若是心往一处使,我屈居末座甘为副手,可如今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简直把现在当成任意逐鹿的乱世,如何敢把基业托付给他人。”薛逊揉着眉心道,最好的相处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方大势力基本都是神交已久,真要有什么事情,效仿苏秦张仪,合纵连横罢了。别忘了当初大“万国商会”,大型聚会可不是俺么好办的,是在江西地盘上,外来人口一多,薛逊都控制不住。
这个问题在王蕴来的时候他们讨论过,而今银霜从新提出,看薛逊真没有联盟的意思,也没再多说,只道:“宣旨天使还在,是不是请二爷回来?”
“他还在景德镇忙他的生意,天使是坐船过来的,他不可能没接到消息,没半路截下,可见没有来磕头的喜好,用麻烦了,回不回来都由他。”薛逊不在意道。
银霜四处看了看,他们说话自然安保严密,可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实在有挑拨之嫌,是做惯了密探头子的银霜也斟酌再三:“主子,疏不间亲,可属下有几句话不得不说。我们资金多依赖二爷,二爷也可说把身家都投进江西了,可爵位只得伯爵,官职只的虚职,如今又不让二爷回来正式受封,二爷会不会多心。属下自然知道主子和二爷兄弟连心,可今时不同往日,二爷身边也多了后来投靠的人,不出事,怎么能显出他们那些谋士、幕僚的作用。”
今时不同往日,这句话他刚和朱清说了,现在又还给他了。薛逊突然低低切切的笑了出来,原来如此!
他说皇帝有这么好心,来个爵位大派送。宣旨天使先来南昌,合情合理,可若是等着薛越赶回,肯定要留他们一段时间。明面上的确只有二十人护送他们来江西,实际上有多少人,通政司中反水的人,安插在城中的密探,这些不可控的因素都因等待薛越的日子里发酵。成了自然好,若是不能成,日后翻出来,两兄弟现成的间隙。退一步说,是薛逊看出来这点,急急忙忙把天使一行送走了,重新扎紧口袋,严防死守,可让自己的亲弟弟没有正面见证朝廷的封赏,这也是可小可大的把柄,不当面接旨完全不影响薛越的爵位、虚职,可国人向来好面子,小人物能为两个铜板在烈日下争吵两个时辰,大人物能为了所谓的尊严而战,归根结底不过好面子。谁知薛越会不会上当?
“主子,怎么……”银霜担忧唤道。
“没事,没事,是突然之间很开心。”薛逊笑了,看不出来计谋的时候犹如无头苍蝇,真看出来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个字而已。
“先办接风宴,待尊贵的天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护送天使在江西各地宣旨,让每位江西官员都沐浴天恩。此行终究不是陛下的圣意,我先写好谢恩折子和请罪折子,一并递上去吧。”
接风宴一切正常,第二天一早,把天使一行全部打发走了,贾赦和薛遥都没留。他们不是想要看看江西的全貌吗?这正大光明的机会珍惜着吧。
消息很快传回京城,气得皇帝砸了杯子。
“陛下息怒,息怒……”张相老态龙钟,低声劝道。这位老大人历经三朝,而且这先后登基的三位皇帝父子都不和睦,但上位之后都继续重用张相,可见这位老大人为臣之道登峰造极。
“薛逊如此不识抬举,末将请旨,打他个落花流水。”靖北侯恶声恶气道,他是新帝心腹,又有从龙之功,说话不那么客气。早说了新帝在西北建功立业,这靖北侯还被调来拱卫帝都,也不知上皇当初是怎么想到。
若是能打,还用得着施恩拉拢吗?皇帝对张相颔首,温和道:“张相可有何教我?”
“老臣不敢,陛下,薛逊此人睚眦必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大意啊。”张相神色严肃的说了句废话。
“举国之乱,皆由此贼而起。当初的确是废太子行为失当,可他若安分守己,皇家难道会没有补偿,如此桀骜不驯,一言不合引发内乱,实在有失臣节,他视天下百姓为何物,累累白骨,不过是封侯拜将的踏脚石罢了。”皇帝拍案而起,怒道:“更可恶的是金陵那晚,不知守城卫国,反开逃亡先河,一路在河上招摇,以致天下震动,这才开始纷乱。”
皇帝认为,两次大乱的开启都是薛逊做了那捅窗户纸的出头鸟,不能体谅君父,实在可恶。
张相默默听着,假装西暖阁里没他这个人。补偿二字张相嗤之以鼻,若是薛家真的认栽了,现在皇帝连薛逊是谁都不知道。不过薛逊臣节有失也是真的,若不是野心勃勃,也不会占了江西,还占了嘉兴、慈溪两处据点。
“陛下,事已至此,要紧的还是稳定国政啊。”
皇帝长出一口气,若不是为了稳定朝局,他堂堂一国皇帝,又何必对一个乱臣贼子温言细语。
张相早在心里转悠清楚了,薛家威望甚高,不能打死,当然打不打得死另说。为何薛家一坐船逃亡,停下开始人心浮动,还不是因为薛家有分量。像一个小老百姓跑到街上大喊天下要乱了,绝对没人信,还要被衙役抓起来吃牢饭;可若是薛家说天下要乱了,甚至不用说,只做出一副逃亡的姿势来,人人都觉得天下即将崩溃。若是张相再年轻个三十岁,他都要为薛逊的当机立断鼓掌了,可惜他如今已是文臣之首。
等皇帝冷静下来,张相慢条斯理的分析道:“陛下,薛贼势大,也不是没有破绽。其一,人手不够。薛家满打满算不过三房,当初第三房被抛弃金陵,长孙薛遥可是满腹怨气,此为可趁之机。薛逊也知此弊端,才连收两个丫头做义妹,以做联姻。若陛下隆恩,点薛氏义妹入宫侍奉,可降低薛贼防备。其二,此时陛下刚登基,脾气秉性臣下也在揣测,这时候着急的绝不是陛下,而是那些惴惴不安的反臣。此时做什么削权之举都要引发暴/乱,不若捧杀。施以恩宠,降低其防备,再图日后。其三,江西麾下官员,既入官场,自然要按官场的规矩来办,到时候请陛下不要吝啬官位财帛,诸如铁兴霸等掌权、掌兵之人,合该有更高的位置发挥长才。其四,对薛逊本人,也请陛下善待之,既然薛逊以做了旗杆,让他继续做千金买马骨的马骨吧,也好安其他人的心。如此四条,再防备的人也当感激陛下隆恩,或者野心更甚也当看轻陛下,不论哪种,陛下都有了发兵、削爵的理由。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而今陛下亦当隐忍,以谋更大。”
“再有,薛家还有个薛越呢。在海外听说有地盘,若是不能一举成擒,让他们逃亡海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日后恐怕海疆不平啊。”张相担忧道。
张相的话总结起来两个字——捧杀。捧杀,捧杀,至少先有捧吧,皇帝实在不愿意向一个乱臣贼子低头。
张相也看出来了,劝慰道:“陛下,薛逊再如何狡诈,不过一个由头,与天下相比孰轻孰重?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在心中安慰自己当是为天下江山隐忍了,叹息一声,道:“等宣旨的回来之后,明发诏书,点薛氏义妹入宫侍奉吧。”一想到一个丫头出身的贱民要玷污龙体,皇帝一阵恶心,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图谋日后了。“不止薛氏,让礼部拟名单上来,各家都点,也好看看他们的心思。”
自古朝堂后宫休戚相关,看那些势力送上的美人,是嫡是庶,血缘远近,可知他们的态度。
第一波宣旨的天使回了京城,皇帝才“光明正大”的得知江西的消息,马不停蹄又派出了第二波使者。
入宫侍奉这种事情,对旁人是不是恩典薛逊不知,但对他而言绝对是晴天霹雳。他可不信什么枕头风,史书上的美人计血迹斑斑不必说了,他过来到时候宫斗剧正是大热,衣服上的一个花纹都能引发一场乱斗,天下最肮脏的地方是皇宫与妓/院,薛逊深以为然。
“你们看这事儿怎么办?”薛逊让手下的幕僚团先议,正巧铁兴霸回来述职,也在书房。薛逊遗憾叹息道:“大妹妹绝顶聪颖,又是女人,她若是在,倒能出主意。”
朱清刚刚生产,还在月子里呢。
“我回去问她。”铁兴霸抱拳道。
“别,别,是一句调侃你还当真了,这么多大男人,难道还想不出主意来?也要把卷碧请来,听一听她的意思。”薛逊笑道,这种后宫手段他倒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