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闹了,说吧,你来我这儿干什么?你可是个大忙人,冷血刚出师抓张十一、七七头、白发金刀,破了大案,听说你这个师兄也出力颇多啊。”诸葛安人问道。
“你这是骂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呢,我听出来了。”追命摊手,无奈道:“如今汴京风起云涌,世叔怕我沉不住气,打发我出来玩儿。”
“然后打发到我这儿来了?”诸葛安人翻白眼,这借口找的太不真诚了。诸葛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挥挥手,让周围侍立的亲兵下去,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世叔让我来问问你,可曾与官家回复。”追命严肃道。
回复?看来皇帝给自己写信的事情瞒不住人,连“逍遥江湖”的诸葛正我都知道了,那他手中其他几位王爷的信,包括宰相章惇的信估计都瞒不住了。诸葛正我问的好,不问自己的意见,只问回复没有。
“回复又如何,未回复又如何?他又想指使我不成?”他若与诸葛正我一条心,怎么会跑到边境吃苦,这些年身上的伤疤一重接一重,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为的不是取得更多话语权,不听诸葛正我的吗?
“唉,你说你,世叔不过是关心而已,怎么成指使了?我才入自在门五年,可也深深感佩世叔为人,你是世叔一手教养长大的,说声长兄如父不为过,怎么……唉,阿安,这几年中秋、除夕,桌子上总是有第六副碗筷,世叔总说是拿多了,我们师兄弟也只能装看不见,你每年不回家,世叔背着我们更是申请落寞,他总是关心你的!”
“好了,别罗里吧嗦的,我怎么不知道鼎鼎大名的神腿追命居然是个婆婆嘴,他让你来干什么,直说是。”
“黑海,世叔说你这些年远在边关,对汴京的消息难免滞后,依他浅见,还是……比较稳妥。”追命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在诸葛安人的地盘都如此谨慎,不敢落人口实。
“嗤……”行二,说的是端王赵佶吗?宋徽宗的大名谁人不知,他和李师师的艳情绯闻,他的瘦金体,还有靖康之耻在二十七年之后,赵佶?昏君!诸葛安人对诸葛正我的判断嗤之以鼻,“回去告诉他,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若是不信,再想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看蔡京、童贯,知道与他们交好的端王是什么人了。”
“阿安?”追命不安唤道,他是江湖人,快意恩仇、刀口舔血,朝政上那些弯弯绕他根本不清楚,也不想参与。追命心想:作为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又深受官家信任,世叔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能置身事外。还有阿安,是朋友,更是兄弟,镇北军统帅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卷入旋涡。
“追命,我听说你好酒成痴,为赢得佳酿“醉云罗”,不眠不休追踪“岭南双盗”十二昼夜,直到对方的马力竭而亡,才抢到酒。你这般酒,好好喝酒吧,肮脏的朝堂只会毁了你这一身正气。”诸葛安人轻声道,他的兄长,还有无情、铁手、追命、冷血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他们一身正气,他们忧国忧民,他们有情有义,可诸葛安人却与他们分道扬镳,不是他们不好,是自己早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像追命,当初名义上是为了赢得美酒“醉云罗”,可他实际想抓的是岭南双盗,昼夜辛苦得到的彩头,竟一滴未沾,将之换的十两银子,给了一对逃荒的母子。追命酒成痴,可在他心中还有比酒更的,比自己更重要的——道义。诸葛安人往往觉得世上该有追命他们这样的人,才让他不至于对这个冰冷的世界绝望。
“好!听说镇北军有白酒,清冽如水,后劲似火,一等一的好酒,我可要好好尝尝。”追命潇洒道,他本来不擅长苦口婆心劝说,追命自认没有诸葛家两兄弟聪明,这些事让聪明人去办吧,他查案好。
“只要你喜欢,要多少有多少,你那白酒烈得很,你若醉了,可得睡几天。”诸葛安人也转换过情绪,调侃道。
“哈哈哈,还没有能醉倒我追命的酒,来来来,快让我见识见识。要说你这酒什么都好,是名字取的差些。”追命也是尝过白酒的人物,只是这名字太朴素,别说和“醉云罗”这养风雅的名字相比,是女儿红、竹叶青之类都比不过。
“酒好不在名字上,你今日喝过知道了。”诸葛安人哈哈大笑。
安顿好追命,刚回书房,太原知府杜少卿来了。
在镇北军的管辖范围之类,诸葛安人已经身兼数职,军权、财证权、司法权已经全在手里了,只剩下一个行政权在朝廷手中,而且还是象征性的。杜少卿家中兄弟子侄都在镇北军中,当年又被诸葛安人救过,既有救命之恩,又利益相关绑在一条船上,名副其实的嫡系。
“少卿兄,可是出事了?”诸葛安人问道。
杜少卿今年四十有余,可谁让诸葛安人是他的上司,官场只论职位尊卑,不管年纪大小。杜少卿进门深深作揖道:“京中发下诏书,分来了今年青苗的配额。”
诸葛安人嘭得一声拍在桌子上,怒道:“欺人太甚!谁的名义?”
青苗的配额,那是什么,是青苗法!王安石变法中最著名的一条,出发点是好的,简称北宋的“农业小额信贷”,奈何被奸邪小吏所用,念歪了好经。再说他的利息定的太高,中央出来的是两分利,层层关卡下来,已经是四分利、五分利了,和高利贷一样。这还是政府强制措施,再加上民间资本涌入,好好的扶持农业政策,变成了敛财之策。青苗法也不是从王安石那里开始一直这么坏的,不是它后来变好了,是它越来越坏!在熙宁、元丰年间“青苗”害民,但起码要等到秋收以后,百姓才被迫典当田宅、卖儿卖女,丰收年勉强能活下去。等到神宗后期,农人领到青苗钱之后两手空空,要么投河,要么上吊,所谓“龚黄满朝人更苦,不如却做河伯妇。”
满朝文武大臣难道没有有识之士吗?有的,也有人看到了青苗法的危害,进行限制,俗称改良。奈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有“适用地方的解释”。这些政策实行到了地方是什么样子?农民只有在特定的某一天可以到衙门领取青苗钱,中间付出的时间金钱忽略不计,但当他们领到钱之后,县令在衙门口大摆筵席,农民刚揣着钱出了衙门,被拉到酒席上,这酒席是要交钱的。朝廷不是不准摊派青苗千费用吗,酒席总不在其中。这种泼皮无赖已经是稍微好点儿的了,农民至少还吃了顿饭。更恶心的是有县令在农民领取青苗前的路上搭了戏台唱戏,你从路边过也是要交钱的,因为你听了戏。什么,你说你没听?开玩笑,在衙门口,是县令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是留下耳朵、眼睛,还是留下刚刚领到的青苗钱。
青苗法的危害如此之大,诸葛安人多次和官家写信、些奏折指出,奈何成效甚微。高太皇太后当政的那八年,旧党拿着青苗法做长矛,在全国大肆敛财。等到哲宗亲政,全面废除新法,又把心思放到打击旧党上,谁还记得青苗法?正牌旧党司马光被追夺一切勋爵,所欲著作一律焚毁,大名鼎鼎的《资治通鉴》,若非有神宗做序,那些人指着序言嘶吼“难道连先帝的手迹也要毁掉吗?”才保全了这“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的千古奇书。连冒牌“旧党”苏轼都被发配岭南吃荔枝,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苏轼当年当着司马光的面大骂他“司马牛”。党争,又是党争,谁还记得百姓,谁还在乎国政?
那些先贤在身边,触手可及,诸葛安人却没有伸手救下苏轼,他当年人小力微是一;其二他也不想“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这样的佳句断片;更重要的是,诸葛安人已经学会了平常心看“古人”。对,这些人在历史长河中都会留下熠熠生辉的名字,可在现在,他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因为他“有名”,而对诸葛安人有任何好处。
诸葛安人接过杜少卿呈上的诏书,上面要求各州、道、府、县在春耕之前及时下拨“义仓”(青苗钱的变种)利息仍为二分。当年作为领头人的司马光亲自对高太皇太后解释道,青苗法本是利国利民之举,奈何为奸邪小人所用,现在朝廷已经发现了这样的弊端,不再强行配给,官府只向自愿借款的人放贷。
自愿?诸葛安人麾下什么时候实行过青苗法?这些年这样的诏书何曾送到过他手上。这些地盘都是诸葛安人真刀真枪打下来的,只有他能控制,他熟读经史,难道不知道青苗法的危害。现在不仅是挑衅他,妄图在他的地盘施行“朝廷政策”,还是强行分配!当年制定的政策都让他们咽回去了是吧,摆明了是要挑事啊!
诸葛安人嗤笑一声,抖了都手上的诏书,道:“拿去烧火。”
“大帅,可是……”
“没有可是,在我的地盘儿,没有青苗法这三个字,我倒要瞧瞧,谁敢多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