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有一孤岛,上遍植桃花,春日望去犹如红云漂浮于海上,如梦似幻、似假还真。偶有渔人窥见,驾船寻找,然最终被迷雾阻挡,不得其路。就是有一二幸运之人冲破迷雾来到岛上,也只能在岛屿外围游走,始终无法进入。渔人回去说起,自己听闻岛上有仙乐声、仙人说话声,还幸运看到仙人飘飞站在桃花树顶上的场景,最终确定那座岛屿是仙人的地界。渔人称他为桃花岛,只有灼灼桃花,才配得上那缥缈仙姿。
岛上住的不是仙人,而是武林人,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对普通人而言,可不就是仙人吗?
桃花岛是寂静的,岛主黄药师狂放不羁礼法,岛上仆役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被他毒哑抓来充做仆役。岛上还有黄锦、黄蓉这对龙凤胎,是黄岛主的一双儿女。除了他们,还有曲临风、陈玄风、梅超风、陆乘风、程羽风、武眠风、冯默风七位亲传弟子。桃花岛很大,两位少岛主、七位亲传弟子在岛上都有自己的独栋小院,生活在这画卷般的桃花岛,在这乱世真是幸福。
桃花岛,弹指峰上。
八岁的黄锦和同样八岁的程羽风在小亭子里说话,这里四面开阔,海风拂面,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不知不觉已经八年了,你有什么打算?”程羽风轻声问道,他们夫妻在儿孙簇拥中闭上眼睛,醒来却又成了嗷嗷待哺的婴儿。
“准备出岛去。”黄锦答道。
“可别忘了,你我才八岁,师父怎么放心让你我出门。”程羽风皱眉道。
“难道你以为我瞒得很好吗?父亲可是天下难得的聪明人。”黄锦语气平淡的说着石破天惊之语。
“什么?师父知道,那……那……”
“别担心,他不知道你,至于我,要烧死我早就烧死了,实在不忍也该抛到海里。我还好好当着少岛主,父亲自然接受我了。”黄锦举重若轻道。事实上他刚被黄药师发现,掐着脖子问他是谁的时候,心中掀起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发现。最终黄锦编了一套撞在石壁上,突然想起前世的话来,才瞒过去。谢天谢地当时年纪小,程化羽还没有被捡到岛上来,不然还真瞒不过去。
“我和你一起走吧。”程羽风坚定道。
“你武功练得如何了?你在桃花岛上养尊处优,看这手掌上一颗老茧都没有,我可舍不得你去外面吃苦。”黄锦叹息,他和黄药师说程羽风长得像他前世的妻子,他们今生有缘相见,即便程羽风没有前世记忆,他也愿意以礼相待,等她长大,娶她为妻。刚好这辈子程羽风也姓程,羽风这个名字还是黄锦取的。岛上遍地天才,程羽风把心思都花在奇门遁甲、五行术数上,武功反而落了下乘,这也是黄药师一直没有怀疑她也是组装货的原因。像黄锦,武功比大他十几岁的曲临风、陈玄风都高,为人处世周到异常,医术、厨艺、琴棋书画,什么都难不住他,仿佛生而知之。
程羽风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微吐香舌,十分不好意思。她仗着有三辈子的经历,不好好习武,只捡自己最感兴趣的奇门遁甲学习。没想到岛上都是可以称为天才的人物,程羽风就被落下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肯定勤加练习,再不妄自尊大。”程羽风赶紧保证道。
“你说的,和我一起出去,一切听我指挥。灵魂再强大,现在也是八岁小儿的身子,你武功又不高,我可不敢放你出去撒欢。”黄锦皱眉道。
“是,是,是,都听你的。”程羽风连连保证。
黄锦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他没告诉程羽风自己早就发现她的毛病,却故意不说,一是为了取信黄药师,二是为了给她个教训。没有人懂得有无数次生命死怎样的体验,这会让人狂妄,让人迷茫。
“哥哥,哥哥,羽姐姐……”下面传来女童清脆的呼唤声,黄锦乘风而下,拉住黄蓉的手道,“蓉儿怎么来了?”
“来找哥哥啊,哥哥总和羽姐姐有说不完的话,师兄师姐们都说干脆你们成亲算了,就像陈师兄、梅师姐那样。”黄蓉打趣道。
“自然是要成亲的,不过就算成亲了,以后儿孙满堂,蓉儿还是哥哥最喜欢的小妹妹啊。”黄锦又如何不知黄蓉那点儿小女儿心思。
“嗯嗯!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黄蓉举手要他抱。黄锦与黄蓉前后脚出生,按理说八岁左右女孩儿比男孩儿发育更快,可黄锦开的挂太大,身体被他滋养得很好,从小就比黄蓉长得快,如今抱起她来不费吹灰之力。
“对蓉儿最好的不是我,而是爹爹和娘亲。娘亲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为我们换来的生的机会;爹爹为我们日夜忧心,疼爱有加,他们才是对蓉儿最好的,蓉儿以后长大了也要孝顺爹爹和娘,知道吗?”黄锦轻声道。
“知道,知道,晨昏定省,冬温夏清……”小黄蓉晃着脑袋道。
“哈哈哈,这倒不必,谁教你的这套,爹爹生平最厌儒家礼教,他可瞧不上这些。”黄锦抛了抛怀中的小女孩儿,高兴得她直拍手。
两兄妹说话的功夫,程羽风也从弹指峰上下来,三人同行往饭厅走去。
“你们三个总算来了,还以为掉到海里去了。”梅超风赶紧迎上来,嗔怪道:“饭菜都冷了。”
“不得了啊,梅师姐成亲了就成老妈子了,陈师兄你也不管管。”黄锦挤眉弄眼,都得一屋子师兄弟哈哈大笑。
曲临风作为大师兄,忍不住“主持公道”,“陈师弟没有妇唱夫随就很好了,咱们可不能得寸进尺。”
羞得新婚的陈玄风、梅超风双颊通红,梅超风恨恨道:“再不给你们做饭了!”
“唉,新婚燕尔就是好啊,什么时候我也回去,找一找我的未婚妻啊。”曲临风在心中静静思索。
黄锦高兴得跟随大家一起落座,他之所以等到现在还没出岛,就是为了化解陈玄风和梅超风的悲剧。这些年黄药师还是如同原著一样,孤高桀骜、性情孤僻,师兄弟们学武都是师兄传师弟,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去问黄锦,黄锦都不知道的才敢去打扰黄药师。黄药师与徒弟们的沟通固然有问题,可陈、梅二人有了感情却什么都不说,妄自揣测黄药师会不喜欢他们、杀了他们,就盗走九阴真经背叛师门更是大错。
两个年轻人被爱情冲昏头脑,属于冲动型犯罪,黄锦与他们一起生活八年,陈玄风宽厚儒雅,梅超风美丽大方,怎么忍心他们成为“黑风双煞”。黄锦伺机撞破他们的感情,然后大包大揽保证说服黄药师,最终让他们在黄药师的见证下成亲,这是桃花岛近十年来最大的喜事,向来远离世俗、举止萧索的黄药师感觉也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饭桌上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陈玄风和梅超风坐在一起,你给我夹菜,我给你盛汤得忙的不亦乐乎。黄锦两位妹妹盛汤,又给冯默风夹了喜欢的菜,问坐在一旁的冯默风道:“阿默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儿?”
冯默风此时还是羞涩内向的小孩子,他们四个人年龄相近,理应玩在一起才是,可惜冯默风太害羞了,总是不愿参与。
冯默风见到小师兄给自己夹菜,激动的脸都红了,在两位小姐姐面前,师兄也没忽视自己。冯默风按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暗骂自己不争气,小声承诺道:“以后一起玩儿。”
“以后可不成,我要出岛了。”黄锦笑道。
“小师兄不要我了吗?”冯默风一把抓住黄锦的袖子,泫然欲泣。
“阿默这么可爱怎么舍得不要,可师兄在外面有事情要忙啊。阿默在岛上好好学文习武,师兄回来再检查,乖啊。”黄锦柔声劝慰道。
“都怪我,都怪我太笨了,总也学不明白……”冯默风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家乡天灾*父母双亡活不下去的时候被黄药师捡到桃花岛。岛上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说话做事总让他向往。特别是小师兄,明明只比他大几个月,却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待他还和气,比神仙都好。自己和他们一起玩儿,好多时候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冯默风常为自己的无知而哭泣,狠心放弃和师兄师姐们玩耍的时间,想多看书、多练武,早日能像师兄师姐们这般厉害,结果现在他最喜欢的小师兄要走了……冯默风哭得不能自已。
“哥哥要走了!”黄蓉也尖叫一声眼泪刷刷得流。
黄锦这边还抱着冯默风安慰,那边黄蓉就哭得直打抖,程羽风赶紧抱着黄蓉安慰,“蓉儿乖,蓉儿乖,不是现在走,就算走了也会回来啊。”
黄蓉还是哭得停不下来,程羽风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黄锦自能把两个小哭包都搂在怀里,让他们发泄。
曲临风惊讶问道:“师弟要出岛,师父知道吗?”黏糊糊的陈玄风梅超风也不秀恩爱的,陆乘风、武眠风也放下碗筷紧紧盯着他。
黄锦轻拍两个小家伙的后背,轻声解释道,“师兄,师姐,父亲知道。我的武功到了瓶颈,必须要到外面历练增长了。再说人一辈子不能只和关心亲近自己的人打交道,也要去适应外面各种各样的人,父亲有意让我见识一下江湖险恶。师兄师姐们放心,我自然不是笨人,就算吃些小亏,逃跑还是不成问题的,总不会坠了桃花岛的威名。”
“师弟这般人物,只会为桃花岛增光添彩。”曲临风自己就是东海岸边的渔民家庭出身,长大黄锦这么大的时候被贪官恶霸害死父母,走投无路,被路过的黄药师救下,才成为桃花岛的首徒,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有记忆,近几年在外历练也见识过人心险恶。曲临风叹道:“师父自有考虑,既然他老人家都同意了,师弟这一路可要小心,吃完饭来我房里,我和师弟说一说外面的事情。”
黄锦安抚着黄蓉和冯默风,勉强吃了点儿东西。在座的师兄弟都心不在焉,胡乱塞了些东西在嘴里就散了。这让黄锦十分内疚,不该在饭桌上说这个话题的。
饭后,黄锦抱着两个哭累了的小家伙去歇息,刚出门就被曲临风叫去传授行走江湖的经验。一大波师兄比他年纪都大,最小的武眠风也已经出去闯荡过江湖路,中原武林已经有了桃花岛黄药师的弟子,个个英俊潇洒,武功不凡的名声。岛上只有梅超风一个师姐,给黄锦准备了许多外出用到的小东西,端是细心;陆乘风擅长奇门遁甲,给了黄锦一叠他书写的快速简易阵法和许多行走江湖的小窍门;武眠风最爱机括,把心爱的袖箭、暗器一股脑塞到黄锦怀里,还附赠一大包□□。每位师兄师姐都准备熬一熬夜,一定要准备的充分万分才行。
黄锦哭笑不得的谢过诸位师兄师姐,有些羡慕程羽风没把自己也要走的消息说出来,不然这轰炸密度还不更高。
黄锦再次看过黄蓉和冯默风,乘着月色回到自己的小院,却发现在桃花树下站着师兄陈玄风。
“陈师兄在等我吗?”黄锦笑道。
“师弟……”陈玄风月下长叹,道:“我来谢你。”
“师兄说的是什么话,怎么突然说要谢我。”黄锦笑着请陈玄风在院中石凳上坐下。
“你帮我和阿梅在师父面前说话,让我们得以成为夫妻,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前些日子忙乱,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式向你道谢。你如今要出岛了,我怕再不说,以后我就没这份勇气了。”陈玄风叹道。
“咱们是师兄弟啊,师兄别见外了。”黄锦安慰道。
“不,不。”陈玄风摇头,十分难以启齿,但还是慢慢道:“师弟不知道,我前段时间简直疯魔了一样,若是你没有撞破我和阿梅,我几乎想偷了九阴真经和阿梅跑出桃花岛,背叛师父。是不是很震惊?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自己疯了。甚至当时被你看见,我还想杀了你,保全秘密……”
陈玄风说不下去了,“我就是这种卑劣的人,事情没发生是大幸,可我知道我就是这么可恶……”
“师兄,师兄,别怕,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黄锦在语调中加入内力,安抚着陈玄风体内乱窜的真气,道:“我知道师兄不会这么做的,人哪儿能没有冲动暴躁的时候。我练武练不对头的时候,还想把东海的水都抽干了,谁打搅我我就恨不得杀了谁。这不是我们心中真正的想法,是心魔,是练武之人都要面对的魔障。我知道师兄就算没有我出现,你也只是盗走经书,出岛会后你们冷静下来就会后悔,一心想着父亲和桃花岛,一辈子生活在愧疚之中。至于我,最多被师兄打晕在桃林里,师兄才不会杀我。”
“我……我有时候真是嫉妒师弟啊,年龄是我的一半,功力却是我的一倍,枉我自诩天才人物……”陈玄风苦着脸批判自己,“老大不小的人了,武功比不上师弟,连为人处世都一塌糊涂。”
“师兄,这就是心魔。要成为父亲那样的绝顶高手,都要闯过这道魔障,咬咬牙坚持过来,不仅神志清明,武功更上一城楼。日后回想起来,师兄只会觉得好笑可爱。我不怪师兄,也不会告诉别人,也师兄千万不要自苦,这不是你的错,是心魔。”黄锦温柔安抚他。
“至于我,不过是笨人罢了。真正的聪明人,是父亲那样望月顿悟,举一反三,七窍玲珑之人,真正的天人之资,父亲得到东邪的称号也不过二十多岁,如此年纪武功冠绝武林,早已独开先河,我速来引为榜样。我笨些,只能参考先贤事迹,照着别人走过的路前进。师兄知道我爱看书,恰巧又得了母亲遗传过目不忘,只是把书中的道理都用在自己身上而已。至于武功,我也是受母亲遗泽,在体内就有一股先天真气不散,出娘胎后又有父亲药浴巩固,才能一日千里。父亲总说真正高明的武功都是自己创造,最适合自己的。目前我还达不到那境界,父亲也瞧不上我。《九阴真经》虽在咱们桃花岛,可终究是别人的武功,当初娘亲为了这经书而亡,父亲十分不喜,连我也不给看的。”
陈玄风沉默,他如此不平,陷入魔障走不出,未尝不是认为黄锦武功进益如此快,是九阴真经的作用。
“师兄如果愿意,我请父亲吧九阴真经给我们看看,也好参考研习。父亲也不是多么看重这本书,只因母亲的缘故……师兄知道的。”黄锦提议道,黄药师这样万能的、潇洒的人,一直是他羡慕的对象,他不认为黄药师会被一本《九阴真经》束缚。
“别惹师父生气难过,师母去了,师父险些走不出来。”作为年长一些的土地,陈玄风知道当初黄药师险些殉情。
“当今武林武功高手,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的说法,但我首推父亲和王重阳,只因父亲的武功是自己独创,潇洒自由,合乎个性,这样的功夫由我们桃花岛的弟子使用出来才事半功倍。”
“那王重阳呢?”陈玄风问道,他终于接受了武功自创这套理论,配合发问。
“为他抗击金兵,为国为民,此乃大义。”黄锦沉声道。
陈玄风起身作揖行大礼,道:“多谢师弟。”
“我们是师兄弟,师兄不要客气见外。”黄锦又重复了一遍这话。
陈玄风长出一口气,仿若卸下心中重担,这些日子愧疚、暴躁、愤恨、压抑、自厌……这些去情绪快要压垮他了,如今被黄锦一番开导,总算放开心胸。
黄锦目送陈玄风离开,转头却见一身青色直缀,头戴同色方巾,手执碧玉萧,一派文士模样的黄药师站在院中。
“父亲。”黄锦反应过来,作揖行礼,刚才的对话他肯定都听见了。
黄药师随手一摆,他向来蔑视礼教,也不喜欢儿子和他一板一眼的说话,偏偏这个孩子又有了前世的记忆,黄药师觉得这个儿子有一半不是他的了。往日相处已经形成惯例,现在不好改,只干巴巴问道:“听说你要出岛。”
“是,我之前在父亲闭关的门前唤您,您没听见,我留下了书信。”
黄药师点头,然后沉默。信他当然看到了,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现在要说点儿什么嘛?黄药师不知道,自从冯蘅因为他的执念去世之后,爱妻的死成为了他新的执念。有时候他都想要干脆随爱妻而去算了,可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等到发现黄锦有前世记忆他也不放心,怕蓉儿被欺负。一等再等,最终等到了如今。
“此乃桃花岛密令,号令中原商号,你拿去吧。”黄药师从怀中摸出衣袂碧玉牌扔给他,黄锦接住道谢。
黄药师等了等,最终发现自己无可嘱托,无话可说,慢慢转身。
“墓**阴冷,父亲虽有内力护体,还请多在外安歇,也让我出门之后好放心一些。蓉儿年幼调皮,还需父亲管教,师兄弟们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也有各自烦恼,如果父亲能抽空指点他们一二,则终身受用。”
“难道还有你来教我不成。”黄药师怒道,他当然知道黄锦这是关心他,想办法让他从昏暗的墓室中走出,重新回到人间。可看着自己本该天真无邪的儿子变成如今老气横秋的古板模样,黄药师就气不打一处来。
黄锦抿嘴,一个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真是做什么都错,他不该表现出本性的老成持重,也无法像个孩子撒娇卖乖。而今只能沉默,作揖行礼,送黄药师离开。
黄药师轻功极好,青色影子在桃花红云上飘过,不一会儿,弹指峰上就传来了清幽的萧声,呜咽着,泣述着,余音袅袅,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