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本名?”薛逊问道,这些人早已长成行,算是贫家女子,也看不出丁点儿往日生活的痕迹。
“请国公爷赐名。”四人又再次俯首。
“不是这个意思,且问问你们本名本姓,可有还记得的,你先说吧。”薛逊指了最右边一人,这女孩儿叫婷婷。
“妾已不记得往日姓名,请国公恕罪,今后只一心服侍国公。”婷婷低头,露出白皙柔弱的脖子,身上再不见那种如清荷般清冷高洁的气质。也是,本来是服侍人的,再不敢在主顾面前摆架子。旁边三人也附和,只说请国公赐名。
薛逊苦恼,对这样的女孩儿他心生同情,想要给她们安排一个出路。可这些人已经被培养成这幅模样,只会伺候人,根本没有谋生技巧,放她们自由是杀了她们,保证一出布政使府衙大门,第二天能在青楼楚馆见到。
“你们是陛下所赐,但夫人与我生死与共,我早已承诺此生不纳妾,不进宠,你们再住在我府上不合适;交由诸位同僚也是藐视陛下天威,更不可能。我原问你们姓名,本想帮你们找找亲生父母,若是愿意归家的,我奉送银两嫁妆,让你们风光大嫁,过平常日子。好歹有缘相见,也不忍你们零落成泥。可你们都不记得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婷婷一听,身子不住颤抖,眼眶一红,眼泪滚出来了,仿若荷叶上流转的露珠,晶莹剔透,又好似珍珠落玉盘,圆润有光泽。
“国公爷与夫人鹣鲽情深,妾不敢奢求服侍,恳请国公爷开恩,允妾出家,为两位贵人祈福。”婷婷好似遭受重大打击,声音有些沙哑,但并不难听,反而让人心生怜惜,只反省是不是对美人太过苛责了。
媛媛、敏敏、芳芳四顾茫然,陛下赐美人都是有惯例的,她们从不担心自己的出路,若是国公爷不喜欢,赐给属下是,凭她们的美貌手段,伺候谁不是伺候。可如今她们不能伺候人,又不能回家乡,哪里还有什么出路。她们三人不像婷婷一样素有急智,一时愣在那里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寺庙青灯古佛,生活艰苦,要种地、要织布,你若是去,首先得把手掌磨下一层皮,才能握紧锄头。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想拿锄头,除了皮肤必须粗糙受得住摩擦以外,还要有力气,你们从小训练,控制饮食,身形已经长不大了,如何进补都无用,在寺庙也养不活自己。”薛逊冷声道。
婷婷大受打击,跪在地上,双肩耸动,无声哭泣,眼前的裙子很快及晕湿一片。其他三人也盈盈跪倒,不知前路,茫然无措的哭了出来。
薛逊坐在上首看着戏最多的婷婷,心中好笑。是的,薛逊能看出婷婷在做戏,这四人走出来的时候,暗中以她为首,其他三人的懵懂七分真三分假,婷婷则是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要问薛逊怎么看出来的,笑话,真伤心谁不是嚎啕大哭,鼻涕一把泪一把,这种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的,只能是演戏。上辈子哭一场还又是打光、又是特写的演练几遍才行,现在不用导演道具哭的这么美,薛逊也是长见识了。
而且刚刚婷婷只顾着“美美哒”,并未反驳那句“从小训练”,看来这些真是训练出来的间谍了。
薛逊长叹一声,道:“我对你们心生同情,你们且回去想想,若是想通了自己的出路,遣人来禀告。夫人,这四位今后按一等丫鬟的例吧。”
薛逊让人把她们带下去,这几人哭得太投入了,已经没力气走路了。
等人走光了,薛逊侧头问道:“怎么样?”
“她们也是可怜人。”薛王氏叹息着拿帕子擦眼泪。
这是什么情况,主要被勾引的他还稳如泰山,薛王氏居然被感动了,这是什么神展开。薛逊突然想到了“我见犹怜”的历史典故,奇怪的看了薛王氏一眼,她不会有这种好吧?有了“我见犹怜”,想到配套的“入幕之宾”,薛逊开始反省自己没和哪个男人走的过近吧?
“浩哥,你在想什么呢?”薛王氏一声提问惊醒薛逊。薛逊摇头把那些胡思乱想甩出去,真是魔障了。
“再想那四位美人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把夫人给迷住了。”薛逊笑道。
“说什么呢!我是可怜她们,又不是她们自愿的,女人苦啊。”薛王氏倒是颇有女性群体意识。
“能让人心生怜惜,不枉人家费心费力演一场。”
“她们在演戏?”薛王氏拔高声音道:“可她哭的那么可怜……”
薛逊真的相信岳父大人的后院非常平和了,一个庶女连这些手段都不知道,真是天真啊。
“行了,你若有空,让朱清来和你详说。这四人你不要管,同情、厌恶都不要,免得被人利用,全权交给朱清去办,她有经验。”
薛王氏黯然应下,她知道自己资质不好,可也想为夫君分忧啊,这事情都让朱清去做,好吗?
薛逊耐心道:“还记得刘邦打下天下时对自己的评价吗?”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这个典故薛逊已经给薛王氏科普过多次了,一提点,薛王氏开始背诵。
“是啊,上位者不善将兵,只善将将,你是当家主母,只要会用人行了。难道皇帝都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吗?善于用人而已。反过来说……”
“上位者有自知之明,不外行指挥内行,能事事妥帖,高枕无忧。”薛王氏又开始背书,她只是一时不自在,很快想通了,笑道:“浩哥放心吧,我懂的,一定不辜负你反复教导。”
“都是为夫该做的,当面教子,枕边教妻,嗯?夫人给我一个教妻的机会。”薛逊神态暧昧,羞得薛王氏红了一张银盘脸。
这四个美人教由朱清教导,最后视情况决定她们的去除。朱清本来是从暗卫训练中脱颖而出的,虽训练方向不同,但她只要站在那里,是四位美人活生生的榜样,不怕她们不动心。此事由朱清接管,薛逊不必再费心。
朝廷那边也没心思关注当作闲棋信步走的四位美人,薛逊推辞朝廷拨款的折子一上去,朝廷炸开了锅。据说皇帝当场砸了书房,怒斥薛逊“不识抬举”。
其他人看薛逊推辞也有些迟疑,难道这笔银子烫手到薛逊不敢接。后来薛逊“我家不差钱”的言论一出,众人才放下心来。好吧,不能和财大气粗的薛家比,有银子,谁还嫌多呢?众人心安理得的收下朝廷拨款,也不是所有势力都目光短浅,只想着捞银子的,也有想建设封地,现在有朝廷出银子,他们乐的收买民心。
朝廷接着又发了一道诏令,提醒诸人在皇帝登基之时曾大赦天下,宣布废黜徭役,所有工程不得在民间征调民夫,要自己想办法完成。诏令提醒大家不要知法犯法,勿谓言之不预,若是犯法,皇帝不会轻饶。
看样子好像是皇帝不甘白出银子,要为难一下他们,这些人面带微笑,这点儿小手段哪里为难的住。他们麾下有大量的辅兵,这些辅兵占着兵的名号,事实上是民夫组成的运输队、后勤队,正式军不能牺牲的时候,还要充当一下炮灰队。由他们来修建工程,还省了一大笔开支银子呢。
事情好像真的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两年都没出问题,人们开始嘲笑薛逊胆小怕事,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薛逊不置可否,他也在兴修水利,不仅不用朝廷给银子,而且把工程都外包出去,交给商业性质的建筑队来办。不用士兵、不用辅兵,更不是徭役,直接用上了商业手段。没有违反朝廷的政令,当然投进去的银子不计其数。
等到全国开始热火朝天的兴起修建热潮的时候,皇帝又下令征调“精兵”。旨意上说现在全国都在修建,人手吃紧,征调各地府辅兵帮助工程建设。写做辅兵读做民夫,皇帝给他们的官方称谓是“精兵”。反正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是修建,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是修建,而且朝廷征调“精兵”还要给一笔钱,又不阻止他们修成回乡,相当于白赚一笔。各方势力再没有不满意的,只觉得皇帝已经把他们当成臣下,把这天下当成他的天下,不吝财帛支持建设。
旨意在薛逊这里又碰壁了。薛逊上书回复,说他治下根本没有辅兵,朝廷旨意说的是参与建设的辅兵要抽调为精兵,他治下没有,无法抽调。
人人都好打理,薛逊是个棒槌,皇帝又专门下了一道旨意,抽调“城中少年”“乡间少年”,其实是把在城里乡野游荡的流氓、**子之类的打包给他。江西治下富裕,已经开始滋生这类刺头,明其名曰“游侠”,实际上是城中乡里一害。
薛逊马上上书请罪,说皇帝误会他了,他治理百姓劳心劳力,成果斐然,江西境内绝对没有这种坏人。顺便还和皇帝科普了一下江西的政策,男子六岁到十五岁之间强制在乡学进行集中教育,用圣人言教导他们的思想,规范他们的行为,当然教育的重点是忠君国,沐浴陛下天恩。乡学也是薛逊的发明,皇帝还想这两年江西籍贯的考生越来越多,没想到薛逊居然用这样的阳谋,皇帝能下旨说办学校不好吗?少不得咬牙认了。
薛逊是这么一粒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任皇帝手段万千,他是不让他治下人口流出,户籍制度之严格,全国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