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欢院——
叶正德正在同儿子商议事情,见女儿恍恍惚惚地回来了,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阿碧,不是让你和那个凤初打好关系么,现在如何了?”
叶明远上前拍拍妹妹肩膀,微微皱眉道,语气却十分的温和。对于这唯一的妹妹,他还是很疼的。
“父亲,哥哥,你们见过书灵说话么?”
叶碧抬头看着自家大哥,不确定地道,直到现在她还觉得不可置信。
“你在胡说什么?”
叶正德瞪了女儿一眼,让她做一点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有胡说,今日那书灵非但同白玉照壁上走了下来,还同凤初说话了,非但如此,还……”
见父亲不相信自己,叶碧有些委屈地将所见所闻细细地讲了一遍。
“那凤初又不是叶家人,怎么能得书灵如此看待?”
叶明远倒是相信妹妹不会说谎,只是这也太过匪夷所思。说他自己,到藏书楼不知道多少回,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书灵之所以如此,定然是因为你四叔……”
叶正德一直听着两个儿女讲话,此时突然出声道。他一直觉得四弟厉害,可却没有料到,竟然是这般高深莫测,连老祖所创的书灵都对他另眼相看,甚至惠及一个小小的侍者。
“父亲,我不想再去自讨没趣,那个凤初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叶碧想起凤初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很是不满。
“不行,这件事你必须做好,无论如何都要取得她的信任,若是能借此将你四叔拉拢到咱们这边最好。”
叶正德摆摆手,回绝了女儿的请求,通过书灵这件事,他愈发认识到四弟的强大,算不能拉拢他,有这个小侍者做眼线,偶尔吹吹风,许多事情会好办的多。
“父亲,你也太抬举她了,不过是个小侍者,怎么可能对四叔有那么大的影响?”
叶碧不以为然地道,叶正阳的脾气他们都知道,若是做了什么决定,那是不可更改的,任谁说都不成。
“妹妹,你可别忘了,四叔刚刚才为了她,将二叔敲打了一番。”在这点上,叶明远倒是和父亲持着相同的态度,“所以,你委屈一下,务必要同她交好。”
“好吧……”
叶碧撇撇嘴,不甘愿地答应了,既然连哥哥都这么说了,她便知道算反对也无效。
“这件事你可要快点儿,我听侍女说,大堂兄已经去过菡萏院了。”
叶明远皱眉,表情同叶正德如出一辙,两父子相貌有七八分相像,外表温敦,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只是这城府,却颇深。
叶明远自知,无论是相貌还是炼丹天赋都不如叶明成,这家主之位本来妥妥要有大房继承。可谁让他大伯性格懦弱,这些年反倒让二叔和父亲积蓄了不少势力。
凭着自己有一个处处算计的能干父亲,他便决意要同叶明成争上一争。四叔虽然收了大堂兄做徒弟,可在争夺家主之位上,却无意插手,所以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本来一家人还挺和谐,可随着大家年龄增长,这家主之位的争执,便渐渐白热化。而今,虽然表面看起来和睦,底下却已经是暗潮汹涌。
“我知道了。”
叶碧点点头,也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不说别的,说她与大堂姐叶兰——
叶兰是长房长女,长得漂亮,又因着是小一辈第一个孩子,也很得祖父疼。明明两个人只是差几岁,却凡事都要压上自己一头。
叶明成可是叶兰的亲弟弟,若是让大伯家得了势,她岂不是永远都要在叶兰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么想着,更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丑八怪凤初给拿下。
***
既然有了决定,秦子安便思索着,如何接近叶碧。不过,还没等她想到,对方反倒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凤初,我昨日一见你,觉得很是投缘,所以才厚着脸皮前来与你相交,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唐突才好。”
叶碧微仰着头,脸上带笑地道,神色很是自然,完全看不出内心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怎么会。”
秦子安淡淡地道,语气倒是比昨日和缓了些,却也没有太过热忱。虽然有心钓鱼,但若是态度忽然大变,只怕把快要上钩的鱼儿吓跑。
“四叔这里的风景真不错,若是能日日在这亭子里赏荷,也不失一件风雅之事。”
叶碧目光落在亭子中摆放的茶具上,眼神闪了闪,这套茶具当初父亲同样喜欢的很,只是竞拍的时候,恰好四叔也参加了。那拍卖会的主人,便直接将这件拍品送给了他。
为此,父亲暗地里还发了好一顿脾气,后来再见面时,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微风拂过,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散开来,秦子安只觉得心中一荡,看向叶碧的时候,居然少了一分排斥,不受控制地道:“你若是喜欢,日日来也未为不可。”
说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暗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身上的香囊里,应该是情牵。”叶修的声音冷不防在脑中响起,带了几分冷意,“没想到,这孩子和叶正德一样,心术不正。”
所谓“情牵”,乃是一种黄级丹药,若是直接服食,便会暂时对下药之人萌生情意。而若是闻到气味,则会不自觉对下药之人产生好感,时间久了,也会被控制。
大概,叶碧也是昨日里被气得狠了,所以才动了歪心思。
“你这香囊倒是特别。”
秦子安微笑着看向那香囊,有意无意地道。
“这个啊,你若是喜欢,明日送你个一模一样的,这个我带的时间久了,有些旧了。”
叶碧强自镇定地道,其实她更愿意把这个香囊送给凤初,到时候还愁这丑八怪不对她言听计从?
只可惜,若是凤初随身携带这个香囊,绝对一眼会被四叔发现,到时候得不偿失了。这颗“情牵”,可是她花血本弄来的。
“我只是随便说说。”
秦子安摇摇头,本来她对叶碧还有些歉意,毕竟要取人家的精血。可是现在看来,叶碧对自己,何尝不是心存歹意?既然如此,那便要看谁的手段更高了。
叶碧松了一口气,又说起别的事情来,她本口齿伶俐,说起许多趣事来也绘声绘色,这一坐下来竟然讲了一个多时辰。
秦子安也很配合,做出一副被吸引的样子,偶尔还会问上一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叶碧见她态度比之从前又好了不少,心里大为得意,对于父兄交待的事情只觉胜券在握。
待叶碧离开之后,秦子安这才盘膝坐下,闭目驱动丹田内青白两色太极,将药性祛除。她也是偶然发现,母亲留下的莲心还有这样的功效。
“你打算如何对付她?”
过了一刻钟,秦子安便将药性祛除干净,便听叶修询问道。
“你也说了,情牵可是难得的*之药,若是这么浪费了未免可惜。”
秦子安淡淡地道,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接下来的几日,叶碧小心避过叶正阳,同凤初见面时,将香囊取出,系与腰间。
“凤初,你泡茶的手艺可真差,四叔的好茶叶都给你糟蹋了。”
叶碧将茶杯推到一边,撇撇嘴抱怨道。心里更是愤愤不平,凭什么一个小小的侍者,也能享用这上好的灵茶?要知道,这种灵茶,算父亲那里,也不常见。
“抱歉,我最近已经很努力在练习了。”
秦子安微笑着道,对她的抱怨毫不在意,反而有些讨好地道。
“算了,给你喝也是浪费,等会儿剩下的给我带走行了。”
叶碧好心情地道,看着对方温顺讨好的样子,知道“情牵”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只是,这丑八怪到底来的时间短,关于四叔的事情,她知道的很少,暂时还没有弄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好。”
如今的秦子安,哪还有初见时的冷淡不客气,无论叶碧说什么,她都毫不考虑地答应下来。
只是,这出戏正演到精彩处,秦子安却见水榭尽头远远的有人走过来。她目力很远,一下子认出,那是叶明成。
“堂妹,你怎么在这里?”
叶明成看到亭子里坐着的叶碧,多少有些吃惊,他这个心高气傲的堂妹,不是从来都瞧不起那些地位比她低下的人么?
“明成,坐。”
秦子安笑着招呼他道,又倒了杯茶给他。有意无意的,也给叶碧倒了一杯。
“好……”
叶明成坐下来,他本来是想告诉凤初,丹药试验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可碍于叶碧在一旁,又不想让她知道。
“堂兄到底是男子,这么跑来找凤初,有些不合适吧?”
叶碧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明成,对他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而今更添了几分肆无忌惮。至于凤初,当着叶明成的面还能恭恭敬敬地给她倒茶,更是满意。
这回倒也没有嫌弃,反而状似有滋有味地品起茶来。
“我与凤初不过是谈论一些炼丹之事,再者,修仙之人又哪里那么多讲究?”
叶明成不悦地放下茶杯,刚来被叶碧这么不客气地“找茬”,饶是他再好脾气,此时也不想忍。
“凤初,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叶碧也不管他态度如何,反倒柳眉一挑,看了一眼她旁边之人。
“明成……我也觉得,阿碧说的有些道理。”
秦子安语出惊人地道,竟是完全站在了叶碧这一边。
“凤初,你——”
叶明成陡然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可否认的,被冷不丁这么一说,心里着实受伤的很,连带着那一腔暗藏的情意更是被打击到了谷底。
先前在青龙城的时候,他与凤初还彻夜长谈,自然知道她不是那种拘于世俗的女子。可如今她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明白了他的心意,又不好直接出口拒绝,这才变相地婉拒?
“你看,连凤初也这么说了,大堂兄你还是回去吧!”
叶碧心情好到不能再好,叶明成向来是他们一干小辈的典范,而今见他受挫,心中无比的畅快。让他们兄妹处处都压人一头,这是报应!
“凤初……”
叶明成伤心之余,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唤道,他也知道这份感情无望,可难道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么?
秦子安低头不语,实则心中连连叹气,这傻子,居然还真相信了!
可是,当着叶碧的面,她又不能有所表示。
“……”
叶明成见她不语,还以为是这样默认了,暗嘲自己不识相,满腔情意化作苦涩离开了。
叶碧见人离开,更是志得意满,只觉得平生从未这样扬眉吐气过,转而看向凤初,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眼睁睁看着腰际的香囊被解下来,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这香囊里有*药?”秦子安笑吟吟地道,然后又凑近前,将叶碧发上的木簪取下来,“索性,连这个也给了我吧!”
这一下,叶碧彻底慌乱起来,苦于身体不能动,完全无法反抗。
“放心吧,再过片刻,你能动了。”
秦子安随手将丹药塞到她口中,然后退开一步,“好心”地安慰道。
丹药入口即化,叶碧掐着嗓子呕吐两下,却发现不过是徒劳。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着了道。
“说来,我还要谢谢明成,若不是他,你如何肯喝我的茶?”
秦子安说到这儿,脸上神色已经冷了下来,说来叶碧也算十分小心,连她这里的茶都没动过。虽然不至于失败,但却要花费不少时间。今天倒好,叶碧一时得意忘形,将一杯茶都喝了。
前几天的药气催发,再加上今天这杯茶里的,让叶碧暂时无法行动,已经足够。
话落,叶碧的眼神儿已经变了,看向秦子安的目光十分热烈,竟似有慕之意。
秦子安手中把玩着那根木簪,炼制“情牵”的主要材料乃是往生花的叶子,而之所以能够影响人的情感,则是因为下药之人持有往生花的根。
其实,修真界的往生花,与传说中生在冥界黄泉旁的并不相同。这种花,其实只有叶子,是从来不会开花的。只是叶子若与根部分离,彼此之间便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吸引,用在人身上会产生类似恋的效果。
所以,所谓的“上”下药之人,只是一种幻觉。只要将根部毁去,这种幻觉会消失。
尽管明白这一点,被同为女子的叶碧以慕的热烈眼神看着,秦子安还是觉得十分别扭,清咳一声道:“你愿意将精血给我么?”
此时的叶碧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毫不犹豫地道:“我愿意。”
说完,便盘膝而坐,以术法将自身精血取出,一滴,两滴……
“够了。”
秦子安连着接了三滴,见她大有将自身精血完全取出的架势,连忙阻止道。要知道,修士的精血珍贵异常,若是损失太多,连修为都会倒退。
叶碧闻言,这才停了下来,然后又是一副狂热的表情,恨不得直接扑过来。
秦子安自然也算是经历过风浪的,还是被她看的汗毛倒竖,连忙道:“你先回去,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明天也不用来了。”
“好……”
叶碧此时对秦子安是言听计从,乖顺地点点头,径自离开了。
待一切稳妥之后,秦子安也没有耽搁,径自去了前院。她已经查过,从这里到宗祠,算驾驭飞行法器也要一天一夜,只怕她还没有走到地方,叶正阳该发现他的侍者不见了。
“叶大师,我想离开两三天,不知道是否可以?”
秦子安恭敬地行了一礼,斟酌着道,若是叶正阳问她有什么事,理由也早想好了。
“去吧!”
哪知,叶正阳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书页上,头也不抬地道。
“……”
秦子安无语,本来还以为至少要被问上几句,哪知道叶正阳这么痛快放行了。
秦子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再度郑重地行礼,然后堂而皇之的,离开了。
这一次离开之后,她是不可能再回来了。虽然与叶正阳相处只有短短一段时日,但她的心里,却觉得与这位四少爷莫名亲近。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并不想做出任何损害叶家利益的事情。
秦子安离开之后,叶正阳这才放下了书,嘴边露出兴味的笑。他那个侄女颇有些心计,本来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小侍者如何应付,却不料这几天反而看了一出十分精彩的好戏。
凤初这丫头倒是能忍,任由人呼来喝去,反而不吭不哼在茶里下了蔓萝花炼制成的丹药。若是花粉或许还会被叶碧发现,可这丹药却是无色无味,而且她谨慎的很,每次放的量都很少。
他倒是没有想到,明成那孩子,对凤初存着这般心思。而凤初,又抓住时机恰到好处地利用了两人的矛盾,在叶碧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击即中。
叶正阳一直都觉得与凤初莫名亲近,甚至愿意在一些小事上纵容她。可亲眼看着侄女取出精血交给凤初,他这才讶异地发现,他对凤初的宽容甚至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哪怕凤初做出此等伤害叶家人的事情,他依然没有动怒。
他大概猜出,凤初是要到宗祠去,只是她一个外姓人到宗祠有什么目的?
宗祠虽然重要,但却是针对叶家人来说,对于外人却没有任何好处。
这么想着,展开神识,千里之内却没有发现凤初的踪迹。他略一挑眉,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古怪的期待,想要看看这丫头还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意外!
***
秦子安并没有使用飞行法器,相比之下,愈发纯熟的遁地术倒是更快。更何况,有叶修在,她甚至不用担心找错地方。
只用了大半日,秦子安便到达了祁灵山脉,入目青山高耸入云,灵气浓郁的仿佛要凝聚成滴。站在山脚,便能看到半山腰所建的宏伟庄院,那里正是叶家宗祠所在。
一只小妖兽蹦跳着过来,欲到山上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壁障给阻隔在外。小东西试了几次,仍旧不得其门而入,只好放弃。
秦子安见状,将盛着叶家直系血脉的精血瓶打开,试探着进入。果不其然,只见光晕一闪,她便一脚踏入了祁灵山的地界。没想到,这东西还真好用!
山中草木葱荣,偶尔还会有温驯的食草动物经过,至于妖兽却没有看到半只。想来也是,这里既然划成了叶家的地盘,自然不会容许妖兽肆虐。
“吼——”
不过走了一盏茶时间,离庄院还非常的远,秦子安便听到一声惊天兽吼。
“小心了,是护山灵兽。”
叶修连忙提醒道,算通过了护山大阵,也未必能瞒得过敏锐的护山灵兽。它对于叶家血脉的气息,再熟悉不过。老实说,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凤初此举太过冒险。
“……”
一只硕大的脑袋探了出来,眼睛跟两个小灯笼一样,盯着秦子安,鼻子深深地嗅了两下。大眼睛闪了闪,然后又围着秦子安嗅了两下。
“……”糟了,该不会是被护山灵兽识破了吧?
秦子安一动也不动,屏气凝神地站在那里,不是她不想动,完全是被这只护山灵兽的威压所震慑到动弹不得。好在,这个庞然大物只是打了个响鼻,大脑袋甚至还在秦子安身上轻轻蹭了蹭,然后才缩了回去。
似乎,认同了秦子安“自己人”的身份。
直到护山灵兽的威压撤去,秦子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她相信,只要刚刚那大家伙发现一点儿异样,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吞下去。
叶修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算护山灵兽被瞒骗过去,秦子安周身的“血脉”也该十分稀薄才对,而刚刚护山灵兽明显对她十分亲昵——算当初师父来,也没有这样的待遇!(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