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放弃,谁也救不了你。水镜曾说,赤阳剑君之所以陨落,只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受到本命剑影响,更多是因为他自己失去了求生的*。”
丹朱板着脸,将昔年听闻的密辛说了出来,赤阳剑君痛失侣,心神混乱之际,被沾染了杀戮欲念的赤阳剑趁机反噬。
周牧一怔,当初他被迫接受赤阳剑君的传承,只隐约从那一缕残魂中得知当初的事,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般缘故。
“赤阳剑法本身并无邪恶之处,只是它与赤阳剑本是一体,二者不可分。你既不得不修炼赤阳剑法,那也必须使用赤阳剑。如今几千年过去,赤阳剑中杀戮之气已经减弱不少,若是你意念坚定,未必不能控制。”
若不是因为秦子安在乎周牧,丹朱决计不会将这些说出来,修士生死与他何干?
这番话,无疑让周牧心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
“你在青浦园安心修炼,若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秦子安见周牧仍旧有些犹疑,便知道他还是怕连累了大家,不容置否地道。
“是。”
周牧终于不再迟疑,他早把青浦园当做自己的家,若非无奈也是万分不愿离开。如今虽然知道这么做未免自私,可还是默认留了下来。
回房之后,周牧静坐良久,终于还是将赤阳剑召唤了出来。抚摸着玄色剑身,眼中升腾起不服输的战意——“且看到最后,是谁压制谁。”
赤阳剑感受到他心中沸腾的战意,微微鸣动起来,玄色剑身逐渐化作血色,却是对新主人的挑衅之意。当初便是赤阳剑君那般人物它都不愿臣服,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筑基剑修。
随着赤阳剑异动,周牧瞳仁中血色也跟着变浓,最后整个眼珠都变成了红色。他急忙盘膝打坐,默念本门清心诀,坚守心神,不给赤阳剑可乘之机。
或许是心中有了求生意志,这一次不过一炷香时间,很快便将赤阳剑的异动压了下去,若是前几天,最少需要一个时辰。这让他更加有信心,不被赤阳剑所控。
再睁开眼时,血色已然消退不少。
“小子,希望尔能完成吾之遗愿,承继吾派绝学。”
赤阳剑君的残魂突然出现在周牧面前,含笑而立的青年有着仙人之姿,感受到周牧心中所想,他终于了却最后一丝牵挂,最终将弥散与天地之间。
即便是灌注传承的时候,赤阳剑君的这缕残魂也没有出现,想来那时他虽然不得已接受这难得出现的剑修,心中却并没有认同。
“罢了,尔一心向道,对红尘情并无眷恋,或可避免重蹈吾之覆辙。”
赤阳剑君虽如此说,却并无后悔之色,残魂渐渐化作无数光点,最后消失不见。
周牧眼眸微抬,看向窗外远远的翠微青山,恍惚间又看到一袭青衣的少女从药田中穿过,发间还沾染着一丝氤氲雾气。并无眷恋么?只是因为早看得明白,她需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情,而是更加强大的守护。
不能是人,还可以是家人,惟愿能用手中之剑,守护这唯有的归依之所。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周牧如往常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眼睛也已经恢复了正常。李宽仁和绿萼见了,便知道他已经打消离去的念头,不由暗赞还是秦子安有办法。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秦子安收到了杨紫蝶的传讯符,随意接收了,便听她在那边哭诉被关了紧闭,一年之内都不能出峰。完了又骂朱冉冉自作孽,还要连累她……
最后,还表达了对绿萼的想念,最重要的是她的厨艺,说的再明白点是那些美味的点心!
秦子安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想到苍凛居然真的去告状,还害得好友被关了禁闭。
“不愧是姑娘的好友,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绿萼扑哧一笑,相处久了,杨紫蝶在她心中的女神形象早破灭了。
“我记得百花酿还有剩,改日给她做些糕点送过去吧!还有肉干,也准备一些。”
秦子安也好笑地道,好友这番哭诉是真,但更多还是为了绿萼的点心吧!
“嗯,这两个月我又试着做了些新口味,一会儿给你们藏藏。”
绿萼点头应承了,起身又给周牧添了一碗灵米,还别说,被杨紫蝶这么一闹,气氛立刻轻松了不少。
“我听说,你还让姜康拿去坊市的酒楼卖了?”
秦子安回来没有见到姜康,问了李宽仁,谁知却得到这么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家里的花销挺大,总不能靠着姑娘一个人,那些点心我只是随手做了,没想到还挺好卖。”绿萼吐吐舌头,见秦子安没有怪责的意思,继续道,“一包普通的肉干,二阶妖兽肉一百下品灵石,做出来的肉干却能卖到五百下品灵石,可惜我能做的也有限……”
说道最后,绿萼又是得意,又有些遗憾。
秦子安点点头,既然她已经把绿萼当家人看待,自然不会说什么她负责赚灵石好,这样反而是看低了绿萼,也是对她的不尊重。
不过,还是要交待一下——“做那些可以,只要不影响修炼。”
“姑娘放心,我既然是以食入道,做吃食也是在修炼。”
看来,绿萼早有准备,立刻将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等我好了,也能多做一些师门任务,有些奖励还是不错的。”李宽仁接着道,“只是这园里的活计,却要多多指着周牧和姜康了。”
“李叔不必担心。”
周牧放下碗筷应承道,心中却明白,以他目前的情况自是不宜外出。
“等姑娘成了高级炼丹师,咱们不用愁啦!”
绿萼一脸憧憬地道,宗门里的高级炼丹师,哪一个不是灵石多的花不完?
“绿萼说的是。”
秦子安笑着配合道,炼丹师确实很赚,从她师兄能看出来,至于师父那么“穷”的,想必整个御剑门也他这么一个。
***
秦子安将一家子积极赚灵石的事当做笑话给华南风说了,惹来他一阵感慨,直说这也算是她的造化。感慨完了,又有些好笑地道:“师妹不知道么?咱们丹阁弟子也是能领取师门任务的,只要每月上交一定的丹药,奖励也很丰厚。”
“还能这样?”
想想也是,丹阁弟子战斗力不强,出去杀妖兽说不定反而是给妖兽送菜。宗门这也是让众弟子各自发挥所长,好战的去灭杀妖兽,丹阁的上交丹药,炼器堂上交灵器法器……
“这是任务卷轴,你可以勾取了任务,完成之后自行提交。”
华南风笑着将任务卷轴交给秦子安,这东西只有完成了相对数量的任务,才能得到。至于其他弟子,只能亲自跑去接任务了。
“毕罗丹一百颗,奖励八百下品灵石。”
“洗华丹三十颗,奖励两块中品灵石。”
“中级补灵丹三十颗,奖励三块中品灵石……”
秦子安一个个看过去,数量极大奖励灵石却很少的,不用说都是低级丹药。不过,这中级丹药她现在还炼制不了……
选来选去,最后终于找到一个——“低级灵兽丹五十颗,奖励三块下品灵石。”
“你确定炼这个?”
华南风看着她在低级灵兽丹的任务上打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想当初,他也选了这个看上去容易奖励又很丰厚的任务。结果,其中心酸不说也罢。
灵兽丹,乃是专门用来喂养灵兽园的那些灵兽,相比食物,那些灵兽更喜欢这种灵力充沛的灵兽丹。通常,宗门都是将灵兽丹作为驯养灵兽时的奖励。
“灵兽的五觉灵敏,特别是嗅觉和味觉,因此对灵兽丹的要求很高,杂质不能太多,这样会导致气味不好。”
炼丹时所用灵草不同,丹药难免会有各种灵草本身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也是修士所谓的药香。这些气味本不明显,但却会被灵兽无限放大。
所以说,这项任务常年挂着,真正会接的弟子却非常少。
“可是,那些上品丹药所含杂质极少,为什么也会有浓郁的药香?”
秦子安不太明白,比如之前秦少宇给她的天罗丹,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
“那并非杂质所致,而是各种材料之间的气味完美搭配所致。”
华南风进一步解释道,这和低级丹药因杂质产生的气味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岂不是类似于调香?”
秦子安若有所思,有些香料能够让人镇定心神,便是由于气味,倒是和丹药之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师妹果然有悟性,丹方中有一种天香丹,便是作为熏香使用。”
华南风赞许地道,师父所说果然不错,他这师妹或许真是天生的炼丹师。
说到去除杂质,秦子安倒是有些想法,这时候倒是可以试一试,笑着道:“反正任务接都接了,我试试看吧!”
“师兄在隔壁丹房,有事可立刻唤我。”
华南风也不阻止,现在说了也没用,等真的碰了壁,她也死心了。
秦子安点点头,径自去了青阳长老亲自为她挑选的丹房,正好和华南风相邻,当真是用心十足。
先前她想过,灵液中的杂质,除了融合,还可以去除。之前她看苍凛抓鱼,心中便有了想法——既然灵力和剑气都能够化作实质,那她何不用灵力做一张透明细密的滤,将杂质滤出呢?
秦子安照着炼制低级灵兽丹的丹方,将所需灵草一一找出,既然是练手,索性准备了十份。好在只是低级灵兽丹,所需灵草十分普遍,且很便宜。
先是引出地火,然后将丹炉加热,再按照顺序依次加入灵草……
很快,一份灵草化成了灵液,碧色之中夹杂着一些黑乎乎的粘稠物质,散发出轻微的难闻气味。这些气味,想来是那些黑乎乎的杂质所致。
秦子安尝试着将体内木灵力导出,凝聚于半空,当灵力压缩到一定的程度,果然形成了一个不大的青色灵力球。
紧接着,她又试着将灵力球压的很薄,薄到近乎透亮的程度。这样还不行,既然是滤,必须有洞,既要细密,又要保证足够的间隙,能够将灵液滤出,只留下杂质。
控制着做好的灵力移到丹炉中,秦子安开始第一次尝试——不行,动太小,间隙不够,灵液根本析不出来。
试着将灵力向四周拉伸一些,却又整体碎裂开来。
试了几次,动不是太小,是整个灵力直接碎裂,总是掌握不好其中的平衡点。
“砰——”
只听一声响,突然冒出一股黑烟,炙热的气流将丹炉都给掀翻了。
“师妹,怎么回事?”
华南风听到声音,神识一扫,只看到隔壁丹房冒出浓浓黑烟,立刻跑了过去。
“咳咳——”
秦子安被烟呛得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她一边控火,一边思索怎么才能将灵力做成。一个不留神,丹火失去控制,炸炉了。
华南风很意外,之前听师父说,师妹炼制低级丹药基本已经没问题了,如今她修为比之前提升了很多,没有了灵力不济的后顾之忧,怎么也不至于炸炉才是。
两个人正好集思广益,秦子安便将之前的设想说了,有些苦恼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把握不好中间那个度,灵力总是做不成。”
“你这个想法看上去可行,可实际上——制作灵力需要对灵力的完美掌控,差上一丝一毫都不行,这恐怕连最高级的炼丹师也做不到。”华南风也不忍心给师妹泼冷水,可为了不让她浪费无谓的时间,还是要把话点明,“更何况,想要在控制灵力的同时控火,更是难上加难。”
越是高级的丹药,对于控火的要求越高,半点分心都不成。更何况,秦子安本身没有火灵根,在控火术上难度更大。
“是么……”
秦子安听了有些失落,让她此放弃,总是不甘心。
接下来的十几天,秦子安一直在做尝试,熔炼灵液的灵草改成了最普通的,算这样还是浪费了不少。
炼丹师果然是个烧灵石的职业,本来还指望着赚灵石,这下倒好……
虽然有师兄“帮衬”着,可也不好总去蹭材料。算师兄说,没关系,师妹你尽管浪费——
果然,还是觉得她是在做无谓的坚持,是在浪费材料……
***
元盛国——
苍凛赶到的时候,扶苏城已经成了尸山尸海,血泊中到处是百姓的尸体,全城男女老少,都死在了血阵之中。
“怎么,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罗夜坐在血阵中,看着从飞剑上跳下的白衣青年,不屑地道。之前来的两个金丹修士不是挺厉害么,照样被他给收拾了。
金丹修士的血,可是比凡人的效果好上几百倍。
苍凛站在血阵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嚣张的魔修,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下一刻,长剑祭出,阳光照耀着剑身,瞬间形成薄薄的寒烟,将整个剑身都笼罩起来。
“寒渊?”
罗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那把剑,让魔修闻风丧胆的寒渊,他还是认得的。那么,眼前这个白衣森寒的青年,自然是苍凛。
死在这把剑下的魔修无数,即便是元婴期的前辈,也有几个死在苍凛的手上。他只是一个金丹初期,仗着阵法杀了那两名金丹期的弟子,却不曾想把这个杀神招来了。
虽然知道元盛国受御剑门庇护,可御剑门里那么多修士,怎么偏偏来了这一个?如果他想活命,该赶快逃。可血魔手才祭炼到一半,血阵里的鲜血还有一大部分没有吸收,若是此刻逃走,势必要受到法宝反噬。
没事,算苍凛再怎么厉害,只要进了这血阵,也是和前两个御剑门弟子一样的下场。
罗夜忍着逃跑的冲动,拼命地安慰自己,两眼紧张地盯着阵外,不敢错过苍凛的任何举动。
寒渊挥出,无匹剑气夹杂着无尽寒意,直接撞向血阵布下的结界。
“嗡——”
大阵颤动了一下,结界裂开一条缝,随即又自动修复。
罗夜提起的心放下不少,对血阵又升起不少信心,这可是血魔老祖所创的祭炼血阵,怎么会轻易被破除?
刷刷刷——
又是三剑挥出,一剑比一剑威势更强,血祭大阵形成的结界又裂开数道缝隙。
罗夜见状,狠心祭出三滴心头血,以本命精血帮助大阵修复。
鲜血沾到结界的瞬间,红光连闪,缝隙再度合上。
且比之前,更加坚固了几分。
“哈哈哈,你能奈我何?”
罗夜在阵里连连叫嚣,算是曾经屠杀了一个魔域的杀神又怎么样,不还是不敢进血阵。
哪怕被如此挑衅,苍凛仍旧很平静,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罗夜一眼,目光落在血阵某处,再次轻挥寒渊——
没有先前的惊人威势,剑气所到之处,空中突然出现无数雪花,轻盈地飘向大阵,落在他之前预计好的地方。
每一片雪花,都附着了剑意,带着碎金裂石的杀伤力。
罗夜眼睁睁地看着血阵结界无声消散,仿佛在瞬间,随着雪花一起融化,他恍然明白了——刚刚那几剑,只是在寻找大阵的破绽,只有这最后一剑,才是最为厉害的杀招。
血阵破,苍凛踩着满地血污,朝着罗夜一步一步逼近。这一次,苍凛终于看向他,那目光却如同在看向一个死人。
***
漫天的火光,到处是惨叫声,到处是血——
“阿凛不要怕,闭上眼睛!”
年轻貌美的女修一手紧抱着怀中的孩童,另外一只手握着长剑,戒备地看着围拢上来的魔修。
被抱着的男童玉雪可,嘴唇紧抿着,死命不肯发出声音来。小脸上被溅了几滴血,还带着温热,是属于他母亲的。
“白星罗,把万年冰魄交出来——”
其中一个魔修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一脸贪婪地盯着女修道。
“算交出来,下场也无非是死,万年冰魄你们休想得到。”
灵力已经耗尽,拿着长剑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苍梧又迟迟没有出现,肯定是已遭了毒手,白星罗知道这次只怕是在劫难逃。
“你这是找死!”
一把铁锤砸在她后背上,附着的灵力破开早已经损毁的七七八八的防御法衣,将她整个人砸的一个踉跄。
一个道人打扮的魔修,手里朱红幡一晃,两个狰狞的骷髅鬼头呼啸着朝男童扑了过去。
成年的苍凛冷冷地看着母亲一个旋身,将骷颅鬼头挡下,肩颈处被撕烂的血肉模糊,却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接下来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曾忘记。
看着母亲惨死,金丹被挖出,*被火烧……
后来,父亲浑身是伤赶来,将他救出,送到了外公家里,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他心里清楚的很,父亲他,为了给母亲报仇,找那些魔修拼命去了。
罗夜看着站立在心魔阵中剑气暴涨不容近身的苍凛,猜测他的心魔会是什么……
他笑的很得意,算苍凛再厉害,也不会想到自己设下的乃是阵中阵。这法阵能将修士心底的心魔彻底激发出来,每个人几乎都有害怕或者懊悔之事,如果不能破除心魔,轻则困在心魔幻境中无法走出,严重的甚至会精神崩溃。
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待血魔手祭炼完成,算无法杀了苍凛,他也能轻松逃脱。
心魔幻阵中,苍凛握着寒渊,磅礴的杀意从心底涌出,像当年他独自进入魔界,仗剑挑了一个魔域,眼中只有鲜血和杀戮,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杀,杀!
这一次的反应,经过心魔幻阵的激化,比那一次还要严重。
罗夜惊恐地看着一身白衣的正道修士,此时他的表情仍旧平静无波,但周身可怕的杀意,却让他瞬间化为修罗。
这样的苍凛,甚至比他见过最厉害凶残的魔修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