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浴血奋战的斡剌特勇士们刹那间心都凉了,毛纳海在斡剌特人心中有如战神一般的存在,他刀锋所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先将他拨给赛因孛罗,就是对德胜门势在必得,可他现在竟然死了,这对斡剌特人的士气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被毛纳海击伤的石氏叔侄精神大振,挣扎着爬上马振臂高呼,“毛纳海死了,鞑子败了,弟兄们,杀呀!立功就在今日。”
被压制在城墙边的明军将士士气猛涨,一改之前的颓势,发疯似的朝着面前的敌人猛砍猛剁。斡剌特人无心恋战,像潮水一般开始后撤,连赛因孛罗都约束不住。城门上的兵部侍郎吴宁看得分明,立即命令城门大开,城中兵马全部杀出。一看己方胜券在握,城内的老弱兵卒和临时编成的精壮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冲了出来。
眼看事不可为,赛因孛罗只得指挥兵马边打边撤。一阵混战之后,斡剌特人丢下数不清的尸体败退出德胜门战场。
为了不致全军崩溃,赛因孛罗亲自带兵断后,因此他是最后一个率军撤离的。
在穿过一条两边都是房屋的街道时,“砰砰——”一阵枪响,硝烟弥漫中,朦朦瞳瞳的人影在房顶上、门板后闪出,举起手中的火铳就是一通扫射,他身边疲惫不堪的手下们纷纷落马。
这位身经百战的草原枭雄不由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挥刀大喊:“冲——赶快冲出去!”拍马一阵疾驰,突然耳边一阵轰鸣,自己和胯下的马竟然飞了起来,之后重重摔下,滚落一边,待挣扎着爬起时,却看见一群锦衣上绣着云纹的明军手端火铳朝自己围了过来。
“锦衣卫?”赛因孛罗瞳孔一缩,握紧了刀柄。他仅剩的百余名手下为了保护他周全,拼命冲了过去,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这些近乎疯狂的斡剌特人冲来,锦衣卫们排成几列。
火器轰鸣声中,冲在最前面的斡剌特人倒了下去,后面的人仍然不顾一切的往前冲。第一列锦衣卫蹲下身子,第二列锦衣卫手里的火铳紧接着发出怒吼,斡剌特人又倒下了一片。第二列锦衣卫蹲下,第三列上前......几番轮射,所有的斡剌特人都倒在了血泊中。
宁祖儿看着茕茕孑立的赛因孛罗,命手下收起火铳,“不要杀他,抓活的。”
眼见锦衣卫步步朝自己逼近,赛因孛罗惨然一笑,刀锋一横,朝自己颈中抹去......
宁祖儿一惊,飞身上前待要阻止他,却晚了一步。
看着鲜血自颈下喷溅开来,赛因孛罗大脑一片空白,眼中闪过一抹遗憾与不甘,身子晃了晃,终于轰然倒下......
......
德胜门之战在一阵惨烈的激战过后落下了帷幕,看着地上数不清的尸体,于谦的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夕阳给天幕涂上了一片血色,与血色的大地连成一片,看起来分外刺目。
“大人......”石亨叔侄和众将汇聚在他身边,他们都身上有伤,脸上难掩喜色的看着这位大明军队的统帅。这场仗居然打赢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命人收殓死者,把重伤者送进城医治,”于谦表情淡然的吩咐道:“其余人和本官留在城外严阵以待,防备鞑子再次发起攻击。”
“是,大人!”众将神情亢奋,大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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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救火!”杨牧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公子你怎么了?”一个娇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唤道。
杨牧云睁大了眼看去,是玟玉。她头戴簪花纱帽,一身青色袍服罩在身上仍掩盖不住其婀娜的身姿。
“我这是在哪儿?”杨牧云目光向周围扫去。
“太医院呀!”玟玉嫣然一笑说道:“你总算醒了,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你做了噩梦么,瞧这一头汗......”说着摸出一块绢帕便要擦拭他额头上的冷汗。
“唔......”杨牧云定了定神说道:“我梦见整个京师燃起了大火,很多人死了,小孩子在哭......”一把抓住玟玉的手,“现在仗打得怎么样了?于大人呢?他在哪里?”
玟玉俏脸一红,手任他握着,却
不抽回,“我们打赢了,鞑子撤了。于大人他没事,还在德胜门。”
“我们赢了?”杨牧云一怔。
“是呀,”玟玉说道:“听说鞑子丢下了一万多具尸体呢!连赛因孛罗和他们的大将毛纳海也被打死了。”
“什么?赛因孛罗也死了?”杨牧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两年前在草原与他几番激战,己方伤亡惨重,要不是自己冒险深入敌营将他生擒,所剩不多的明军将士别想有一人自独石口入关。可这样一个人居然死了,杨牧云拍了拍脑门,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应该不假,”玟玉说道:“锦衣卫的宁千户把他的尸体带了回来,经被俘的鞑子指认,确是赛因孛罗无疑!”
“呃,原来是这样......”杨牧云点点头,想起宁祖儿这支奇兵是自己私下里布置的,原想危机时刻发挥作用,没想到却让宁祖儿立下了这样的大功。
“我......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杨牧云又问。
“你替于大人挡了一箭,就被送到这了......”玟玉拍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可把我给吓坏了,生怕你......还好你身上有这个替你挡了一箭,要不然,一箭穿心,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绣金线的荷包,“里面有一块玉,不过已经碎了。”解开荷包,从里面倒出几块淡紫色、晶莹剔透的碎玉。
杨牧云想起来了,这是德胜门之战前的晚上,紫苏送给他的护身符,说是保他平安,没想到一语成谶,真救了他一命。他默默的接过那几块碎玉,在手心上拼了起来,拼成一个圆形带孔的紫玉,那孔被称为罗汉眼,佩带身上保平安的,所以又叫平安扣。
“真是天意,”杨牧云心中暗叹,“若不是那晚见了紫苏一面,接受了这护身符,说不定今日就与心爱的人天人永隔了。”
“好精致的玉扣,”玟玉叹息一声,“不过可惜碎了,但鬼使神差的救了你一命,也算是苍天保佑吧!”
杨牧云笑笑,把碎玉装进荷包,又珍而重之的揣入怀内,起身便欲下床。
“你要做什么?”玟玉连忙上前拦住。
“我既然无事,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杨牧云说道:“现在战事未歇,我得到我该去的地方。”
“可你才刚刚醒过来啊!”玟玉劝道:“虽无明显外伤,可内里却不见得无损,还是要好好观察观察的。”
“观察什么?”杨牧云甩了甩胳膊,“我这不挺好的么?哎哟......”捂住胸口皱紧了眉头。
“你看你,都这个样子了,还逞能!”玟玉嗔怪的瞥了他一眼,“那一箭力道是极大的,虽然有这罗汉眼替你遮挡,但还是造成了胸口的瘀伤,稍一动弹,还是能牵动伤势的......别动,躺下来,我替你擦些药酒。”
“我现在真变成一文弱书生了,”杨牧云叹道:“这么点伤都要人照顾。”
玟玉抿嘴一笑,“怎么,你不愿意让我照顾么?”
杨牧云感受着她纤柔的手就着药酒在自己胸口轻轻揉搓,心中一动,定定的看着她道:“两年了,你在宫里待得还好么?”
“不过是打发日子罢了,”玟玉淡淡道:“有什么好不好的?”
“那你就打算在这宫里待一辈子么?”杨牧云又道。
“待不待我能够选择么?”玟玉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家人,自小待在周王府,现在又到了宫里,离开那里我都不知道要去哪儿?”话语中带着一丝幽怨。
杨牧云看着她,两年不见,她变得更高挑了,身子也变得丰腴了些,一张俏脸越发得成熟婉媚,更增风韵。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见他目光灼热,玟玉俏脸一红。
“你真好看,比两年前好看多了。”话一出口,杨牧云登觉不妥,对她说这样的话,显得自己轻薄。
谁知玟玉一点儿也不生气,俏脸反而更红了,“你......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待在宫里可惜了......”
玟玉心儿怦怦直跳,只听他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出宫找个人嫁了?”
“我不想出宫,也不想嫁人,”玟玉微摇螓首,俏脸略显失望,“待在宫里更安心些。”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杨牧云刚想再说下去,就见莫不语走了进来。
“大人,您夫人来了。”
“哦,是紫苏么?”
“不,”莫不语摇摇头,“是您的大夫人。”
“梦楠?”杨牧云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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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站在大帐内,看着毛纳海的尸体,久久不发一语。这员骁勇善战的猛将自他第一次带兵时就跟随在他身边,几乎每一场仗都有他的身影。而现在,他静静的躺在这里,再也不能跟随自己东征西讨了。想到这儿,两行混浊的泪水滚落下来。也先很少流泪,上一次流泪还是在他父亲过世时。
“太师,”一名将领走了进来,“明人派使节过来了,还带来了二王爷的尸体。”
也先身子一震,霍然转身,“在哪里?”
......
帐外,赛因孛罗的尸体被装入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内,用一辆车拉了过来。
以伯颜帖木儿为首的斡剌特诸将看到这一幕满腔悲愤。
“呛——”伯颜帖木儿拔刀出鞘,目露凶光朝明朝来使大踏步而去。
“你、你要干什么?”那明使是一名礼部的官员,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就在他眼见刀锋劈面惊叫出声时。陡然听到一句大喝:“住手!”
众人抬眼看去,见也先出了大帐,正朝这里走来。
“大哥......”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个道理你也不懂了么?”也先瞪了伯颜帖木儿一眼呵斥道:“把你的刀收起来,草原上的人从不干这让人耻笑的事!”
伯颜帖木儿咬了咬牙,收刀入鞘。
“二叔——”元琪儿冲过来,伏在棺木上失声痛哭,她与赛因孛罗相处最为融洽,而这位亲叔叔也一直对她关爱有加。
“我二叔他是怎么死的?”元琪儿瞪着一对充血的眸子向那明使问道。
那明使惊魂未定,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通政司的一名参议,并未亲临战场,什么也不知道呀!”
“你们皇帝派了你这么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过来,是要羞辱我们么?”阿失帖木儿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吼道。
明使的脸都吓绿了,双手乱摇,“饶命,我是奉皇命而来,别的不干我事啊!”
“阿失帖木儿,你拿他撒气算什么英雄,”也先沉声道:“你想要为你叔叔报仇,就杀进大都,让那些明人都跪在这里。”
“我会的,”阿失帖木儿咬牙道:“我不但要杀进大都,还要把那些明人的头都砍下来,祭奠二叔!”说着将这通政司的小官狠狠掷在地上。
也先面对着他,“你们新皇帝派你来,就是为了把我们的人送回来么?”
那明使浑身直打战,牙齿咯咯响,“皇上是让下官来向太师表达善意,希望两国罢兵......”见所有人怒目而视,下面的话便不敢再说了。
“罢兵?”也先冷笑,“你们新皇帝觉得本太师打不下去了,是么?”
“是......哦,不是,”明使有些语无伦次,“我们皇上真心希望两国讲和......”
“讲和?那好,”也先凝视着他,“你去告诉你们的新皇帝,要是现在投降,本太师或可饶他一命,要是等到我大军破城,那就玉石俱焚!你们所有人都得为本太师的亲弟弟陪葬,懂吗?”
不等那明使说话,阿失帖木儿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滚吧!再让我见到你,就把你的头切下来。”
“是,是。”那明使抱着头跌跌撞撞的跑了。
“大哥,明日你就让我带兵,”伯颜帖木儿大声道:“定将这大都城拿下,为二哥报仇!”
“不,父王,还是让我来带兵,”阿失帖木儿道:“我定为二叔报仇!”
“太师,我们愿与”
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