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杨牧云有些讶异的问道。
“还不是跟那群蒙古使者闹的,”雷擂说道:“两国使者打了一场打架,察合台汗国的使者觉得受到了侮辱,脸上挂不住,就一心想要早点儿离开了。”
杨牧云点点头,看着雷擂笑道:“那察合台汗国的使者为什么不雇佣你们红莲帮的人呢?”
“那是因为我们红莲帮承接了运送蒙古使者货物的生意。”雷擂笑道。
“这还真是壁垒分明,”杨牧云心中暗道:“民间帮派之间争夺生意也得选择立场和站位。”当下便道:“你说有事情要禀告我,不知是什么事情呢?”
“就是大人托小人打听的事情,”雷擂说道:“我已派人去蒙古使团那里探听过了,他们购买的酒已喝掉了很大一部分,别说从广聚轩进的酒,就连我们雷家的酒都几乎快喝完了。桑格儿让我明日再给他送几百坛酒。”
“他们倒是挺能喝的,”杨牧云笑笑又问道:“那些酒坛子呢?”
“酒坛子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并不在他们那里,小人也不知道他们处理到什么地方。”雷擂说道。
“果然有问题,”杨牧云想起了王恭厂的工匠们那里带有广聚轩标记的酒坛子,眼中目光一闪,“蒙古使团的人何时启程归国?”
“小人不知,”雷擂说道:“但听桑格儿说他们他们还要在京城多盘桓些时日。”
“好,继续帮我盯紧他们,”杨牧云加重语气,“一有什么情况立即派人告知我。”
“放心吧,大人。”雷擂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给蕊儿姑娘使了个眼色。
蕊儿娇笑着站起身来,纤手擎起酒杯袅娜着站了起来,向杨牧云抛了个媚眼儿,娇滴滴的说道:“大人,奴家敬你一杯。”
“唔......”杨牧云也没推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人好酒量,”蕊儿顺势坐到杨牧云的怀里,擎起酒壶又给他的酒盅满上,吃吃笑道:“奴家想跟大人喝个交杯酒,还请大人成全。”
杨牧云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眼前这女子烟视媚行,风骚入骨,可他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一丝带有求救的目光看向雷擂。
雷擂笑道:“蕊儿姑娘对大人钦慕的很,大人今晚不妨留下,让她好好服侍您一番,这个中滋味,嘿嘿......”一脸浪笑不止。
“这死胖子,”杨牧云心中暗骂,“真当我跟你一样是个只知寻花问柳的无行之人么?”他当下就想将那女子一把推开,把酒洒在雷擂的脸上,可这样太煞风景了。杨牧云压下心中的冲动,心念一转,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在蕊儿姑娘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蕊儿妩媚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屁股像着了火一样“绷”的一下从杨牧云身上弹了起来,手上的香巾捂在了脸上。
“蕊儿姑娘,你这是作什么?”雷擂吃惊的问道。
“大人他......他......”蕊儿指着杨牧云说不出话来。
“本官还有要事要办,告辞了!”杨牧云起身一笑说道,转身飘然离去。
“大人,您别走呀!”雷擂喊道:“这缠头之资小人已经付了,决不让大人您破费......”他边喊边追上前去,杨牧云早去得远了。
“大人对你说了什么?”雷擂怒气冲冲的转回来向蕊儿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大人,他可是兵部握有实权的官儿,你真是......”他一甩袖子,不知说什么好。
“他......”蕊儿的话说不出口,却带有一脸嫌恶的样子,她一甩手上的香巾,哼了一声,扭过了脸去。
“他怎么了?”雷擂一头汗水,汗珠顺着他的胖脸流到他的下颔,“啪嗒”一下溅到了地上。
杨牧云一直在笑,没想到欢场女子对他说的话也如此敏感。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脸上犹挂着笑意。
“大人今天看起来很高
兴,”黛羽迎出来说道:“能给奴婢说说么?”
“嗯,”杨牧云看了她一眼,她虽洗尽铅华,可那张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面孔,仍让人心旌摇动不已,“若是晚上要女人陪我,黛羽比那什么蕊儿姑娘可强多了。”杨牧云心中暗道。
“大人......”黛羽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感到一阵害羞,不自觉的把脸转了开去。
“唔......”杨牧云像被人窥透了心事一般也有些不自然起来,话题一转说道:“她......没有来么?”
“大人是说穆姑娘么?”黛羽贝齿轻咬樱唇微摇螓首。
“奇怪,”杨牧云抬头看了看天,夜幕黑得像墨染一般,看不到一点儿星光。
“这个时候她总是先我而到的......”杨牧云沉吟着说道。
“大人,饭已经做好了,”黛羽轻声说道:“您不如先进屋里,边吃边等穆姑娘吧!”
“嗯,”杨牧云耸起鼻尖嗅了一下空气,喃喃道:“今夜看来有一场大雨......”
......
“黛羽,来,坐到我身边来。”杨牧云一拍身边的椅子,对黛羽说道。
“大人......”黛羽嗫嚅着摇了摇螓首,没有移动脚步。
杨牧云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提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来,陪我喝一杯。”看来他今天兴致很高。
黛羽美丽的眸子很奇怪的看着他,“这种感觉......”她心中一阵狂跳,突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今天我见了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包主事,托他帮忙,一定销了你的贱籍,”杨牧云笑道:“怎么样?你听了一定很高兴吧!”
原来他说的是这事,黛羽轻吁了一口气,心中略为感到有些失望,“谢谢大人!”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见她脸上并未有欣喜的样子,杨牧云有些奇怪的问道。
“大人为奴婢脱籍赎身,奴婢又怎会不高兴,”黛羽淡淡的说道:“此事若真能成,不知大人要如何安置奴婢?”
“这个......”杨牧云一愣,要如何安置这位大姑娘,他还真没去想,“嗯,待姑娘恢复自由身,自然是要送你去和家人团聚的。”
“然后呢?”黛羽紧盯着他问道。
“然后?”杨牧云躲闪着她的目光,“姑娘既获自由,之后的事我如何还能置喙?”
黛羽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大人是不愿意要奴婢侍候了么?”
“她这是对我动情了么?”杨牧云心中惕然,随即说道:“姑娘若非家中突遭变故,又如何能囿于烟花之地?如有机会脱离苦海,自当重新为人,又如何能再侍于人左右呢?”
“黛羽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能否脱籍,只求能侍奉在大人身边,便心满意足了。”黛羽目光灼灼,终于勇敢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杨牧云默然半晌,方道:“姑娘不觉得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么?”
“没有大人垂怜,奴婢将永世没有脱籍之望,又何谈公平?”黛羽很平静的说道。
“奇怪,怎么她还没有来?”杨牧云转移开话题,目光向门口看去。
“也许,她今晚不会来了。”黛羽心中默默念道。
......
两人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黛羽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能将自己的心事表白出来,她感到一阵轻松,偷眼看了一下睡在她身边的人,虽然是背对着她,她心中还是甚为欣喜,这应该是跟他在一起的第五个晚上了吧?他还是没有碰自己一根指头,可这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个睡在她旁边的男人接受自己。
相比黛羽的喜悦,杨牧云想得更多一些,三天,三天的时间,成国公要他抓到刺客,尚书大人要他破获走私的军械,自己
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很难办到。但现在不管如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发觉有一丝不对的地方。街市上,两个使团的人在大打出手的时候,居然都是赤手空拳,这让杨牧云感到有些异常,要知道自己在广聚轩和那群蒙古人交手时,他们人人腰间都挎有一把弯刀。他还记得,他们最后恼羞成怒时,忍不住将弯刀都拔了出来......
接着他在察合台使团的人中,发现了啸天虎和他的手下,他们穿着跟察合台使者团一样的衣服,他以为他们是来助拳的,可手中却什么也没拿。如果说刀具容易殴伤人命,可连他们惯用的铁棍也没有带在身边,实在有些太不寻常了。
还有在破庙中伏击他的那些人,是冒着红莲帮的名头把他引到那里并动手的,可他们手里拿的,却是青龙会的铁棍。更蹊跷的是,他竟然看到了阿古拉,一个玄鸟卫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帮会中?他和阿古拉交手时,看似他对自己毫不留情,几乎招招取自己的要害,可最后一棍,他却是故意将自己击向庙门的......
杨牧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两国使团,江湖帮会,还有阿古拉,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正想着,一道闪电自窗棂上划过,使屋里也倏然一亮,杨牧云一个激灵,他忽然想到了又一件奇怪的事林媚儿没来。按道理她应该是天天晚上都要来这里和自己碰头的,就算来不了,也应该通过一些方式来通知自己,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想得多了,他脑筋越来越乱,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
夜深了,外面下起了哗哗的大雨......
整个京城都在无边的夜幕中陷入了寂静。子时初刻,城西的阜城门大街出现了一大队人马,这队人马大概有千余人,每个人都牵着骆驼、赶着骡马车,骆驼背上和骡马车上都满载着物品,他们在雨中不声不响的向阜城门行去。
快到阜城门的时候,最前面的人高高晃了一下手中的防雨灯笼。
“是谁?站住!”阜城门方向有人大声喝道,
正在行进的人马中出来两匹快马,当先一匹马上有人高呼道:“我是察合台汗国的大使赛失剌,请你们打开城门,我们要出城。”
“大明律例,夜间闭城,不得开城门,还请大使回去,明早再来吧!”阜城门方向的人大声说道。
“我这里的通关文书上有皇帝的印章和礼部的批文,准许我们可随时离开。”马上的人一跃而下,踩着泥泞快步来到城门口,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拿到火把下一位头戴凤翅盔,一身铠甲的城门官面前。
那位城门官眉头一皱,就着火把将那叠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一挥手,大喝一声:“开门,放行!”
粗如木柱的门闩一去,高大厚重的城门便在士兵们的推动下轰隆隆的打开了。
长长的队伍立刻蠕动起来,一匹匹骆驼和一辆俩骡马车穿过城门很快没入漆黑的雨幕中。
“站住!”城门官叫停了一辆马车。
赛失剌身边的一名护卫面容一紧,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刀柄。赛失剌忙伸手止住了他,快步上前对着那城门官笑道:“大人,你这是作什么?”
“掀开上面的幕布,本官要查一下里面的东西。”城门官冷冰冰的说道。
“大人,都是一些我们那里紧缺的生活用品,没有其它违禁的东西。”赛失剌陪着笑说道。
“掀开!”城门官加重了语气,不容他辩解。
赛失剌无奈,只得对左右说道:“掀开,都掀开,让大人好好查验一番。”
铺在上面的油布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排排的酒坛子,酒坛子的口也被油布紧紧的封着。
“这是什么?”城门官皱着眉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