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原香正欲争辩,却被朱祁镇挥手止住。
“走吧,多说无益,反正该看过的我都已看过了,”朱祁镇又抚摸了一下那两块石碑,“待下去空余悲切而已。”
......
纪欣站在船上,见朱祁镇上船时有些依依不舍,冷冷一笑,“怎么,看过永宁寺的那两块石碑了,感觉如何?”
“我落得今日,唯有惭愧而已,”朱祁镇的回答倒很平静,“如果能够选一个地方自我放逐,度过余生,这里倒是不错。”
“可惜啊,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纪欣嘴角稍稍一撇,“这里还不够远,沿着陆路你还是可以回到京城的。”
“因为我的存在而让祁钰这个皇帝当得不安心的话,倒不如让你把我杀了,这样谁都省心了?”
“杀你?”纪欣微微摇头,“不不,这岂不是让皇上背负天大的骂名?而且,我也下不了手,把你送到一海岛上了此残生也就够了,不过......”他忽然笑了笑,“太上皇若是不幸病亡的话,我会让人打一具棺椁将你装进去,然后送回京师的。”
“多谢,”朱祁镇淡淡道:“看来我就算去死,也得自己去死,无人能够帮我。还好死了之后能够回到故乡,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你毕竟还是太上皇么,”纪欣笑道:“一个活的太上皇可以重新成为皇帝,而死了的太上皇就对皇上没有任何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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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这些日子突然脸色涨红,还不住的流鼻血,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这让元琪儿很是担心。就把海力木叫了过来,这位用药大师也没诊断出杨牧云是何病症。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变得忽冷忽热的?连海力木都束手无策,现在又找不到别的郎中......”
“我没事,”杨牧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过几天就会好的,你不必担心。”
“这都第八天了,”元琪儿急道:“如果你那个相好的在这里,应该就能救治你了。”
“你是说玟玉,”杨牧云淡淡一笑,“你把我带到这里,不就是远离她么?或许这是我命中注定该有的一劫,挺过去也就好了。”
“你的鼻子在不停的流血,”元琪儿用自己的手帕擦着他的鼻端,“要是血流干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不要多想。”
......
看着他们两人在一起亲近的样子,宁祖儿默默退到一旁,他虽然武功高强,但不会医术,对杨牧云的怪病也束手无策。
“这个姓杨的,拐跑了我的贴身丫鬟,还跟这个番邦女子混在一起......”朱芷晴有些忿忿的说道:“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我就不让玟玉去找他了。”
“你怎么能这样背后议论人?”宁祖儿皱了皱眉。
“我说的不对么?”朱芷晴抗辩道:“他们两个晚上是睡在一起的,不像你,连碰都不碰我。”说着乜了他一眼。
宁祖儿苦笑,“郡主乃金枝玉叶,我可不敢随便亲近。”
“人家也是郡主,不已经投怀送抱了么?而且那姓杨的来者不拒,我真替玟玉感到不值。”
“我跟他不一样,而且你也非番邦郡主可比。”宁祖儿淡然道。
朱芷晴目光注视着他:“祖儿,自开封遇见你至今,已经整整三年了。你的心里真的没有装下我一星半点么?”
“郡主地位崇高,而我......”
“我不想听你这些套话,”朱芷晴打断他道:“我放下郡主的身段苦苦追求于你,你就没有一丝感动?”
宁祖儿默然。
“你不想说,我也
不逼你,”朱芷晴咬了咬嘴唇,“如果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也永远不会喜欢上我,我就离开,决不纠缠于你。”
宁祖儿叹息一声,“能有郡主这位红颜知己,是我宁祖儿的福气,可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你,如果我能够回到京城,我会重新审视与郡主你之间的关系,可以么?”
“你的意思是说等救出太上皇回到京城,你就会接受我,是么?”朱芷晴眸子一亮。
宁祖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朱芷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
宁祖儿眉毛挑了挑,忽然听到一阵咳嗽,侧目看去,原来是杨牧云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他的脸依然红得厉害,身子也微微颤抖。
“杨兄,你怎么起来了?”
杨牧云又咳嗽一声,“我觉得好些了,便起来走走。”
“我跟他的话你都听到了?”朱芷晴斜睨着他道。
杨牧云淡淡一笑,没有应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朱芷晴盯着他,“一直追着他不放,而他从来没应允过我什么?”
“我倒是觉得郡主挺执着,对宁公子一片真心,”杨牧云缓缓说道:“我与宁公子相识三年了,从未见他喜欢过任何女人,而如此大胆向他表白的,郡主是第一个。”
朱芷晴俏脸微微一红,嘴角不自觉的漾起一丝笑意。
“宁公子这人比较特别,”杨牧云继续说道:“或许只有郡主这样的人才能打开他的心扉,真正走进他的心里......我觉得郡主只需再加把力,就可以让宁公子接受你了?”
“真的?”朱芷晴眼中闪现出喜悦的光彩。
“我与他相交甚深,知道他的性格,”杨牧云道:“他不会主动去喜欢一个女人,郡主对他的这片心意,一定会感化他的。”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现在明白了,”朱芷晴笑道:“你的话总是能打动女人的心,怪不得玟玉知道你已有了家室还义无反顾的愿意跟你。”
“她是一个好姑娘,跟着我太委屈了。郡主还是劝劝她,不要再对我念念不忘了。”
“这个我可劝不了,玟玉心思单纯,对你倾心已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朱芷晴叹道:“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我与玟玉虽名为主仆,实亲如姐妹,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或是让你身边的女人欺负她,我决不与你干休。”
杨牧云笑了笑,忽然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嘴唇一抖,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杨兄,你......”宁祖儿一惊,欲上前扶他,却见元琪儿出现在他身边,“你怎么吐血了?看来病越发的重了,赶快躺下,不要再说话了。”扶着他到舱内休息去了。
这是一艘不大的船,只有一间船舱,中间用布帘隔开,四人分住两边。这半边杨牧云和元琪儿两人住,另外半边宁祖儿让给了朱芷晴,自己一直住在船头。
看着杨牧云与元琪儿两人温馨的住在一起,朱芷晴心里不是滋味,这才有了方才与宁祖儿的一番话。
回到船舱后,杨牧云不住的咳嗽,甚至咳出血来,元琪儿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将海力木熬好的药汤端来喂给杨牧云喝,可药汤入口,杨牧云却咳了一地。
元琪儿眼中含着泪紧紧抱着他,生怕他会有什么不测。好在杨牧云剧烈咳了一阵,就此沉沉睡去。
元琪儿守在他身旁,不敢稍有懈怠。
布帘一挑,宁祖儿探进来半个身子,“杨兄怎样了?”
“情况很不好,”元琪儿含着泪说道:“好像病越来越重了。”
“我有一些话想跟郡主说。”
元琪儿微颔螓首,“你进来说
吧。”
宁祖儿这才入内,看着沉睡中的杨牧云血红发烫的脸,沉吟道:“杨兄不能再随我们前行了,他需要找个名医好好诊治一下,这里是蛮荒之地,只有一些女真人的部落,是不可能找到懂医术的人。不如郡主带着他离开,到大明去,那里物埠人丰,能找到救治杨兄病情的人。”
“嗯,”元琪儿点点头,“我现在就带他离开。”
“不,”正在沉睡中的杨牧云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我没有事,我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太上皇。”
“等你身体好了些再去找他不迟啊!”元琪儿宽慰他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谁都担心你。”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事,”杨牧云眼睛瞪得很大,“你们要是不想我在这儿,我就一个人去找太上皇。”
看着他有些发狂的样子,元琪儿只得顺着他的话音说道:“好好好,你没有事,我不会带你去别处的,你安心睡好了。”
杨牧云目光紧紧盯着她,睡意全无。
“好,我陪你睡,这下你该放心了。”元琪儿说着去解衣服,宁祖儿赶紧退了出去。
“他的病还不见好吗?”见宁祖儿出来,等在外面的朱芷晴问道。
宁祖儿摇摇头,脸色凝重。
“要是玟玉在这儿就好了,”朱芷晴说道:“她与我三哥都得了王药仙的真传,治好杨牧云的病应该不在话下。”
“可杨兄执意要与我们同行去寻太上皇,没人能劝得了他。”
“他跟去有什么用呢?”朱芷晴说道:“他武功全失,怕是纪欣身边一个最普通的爪牙都对付不了。”
“杨牧云执念甚深,也只好由他了,”宁祖儿叹道:“但愿他的病不几日就会痊愈。”
“真是一个固执的人,”朱芷晴乜着眼问道:“那个鞑子郡主又陪他睡了?”
“嗯。”宁祖儿她为何会问这话。
“外面太冷,你还是随我到里面去吧!”朱芷晴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唔......”宁祖儿却转过了身去,“里面太窄了,我还是回船头的好。”
“喂,你......”朱芷晴一跺脚,温柔的样子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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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轧过京师街道的青石板路,发出一阵辚辚声。一辆马车朝着安定门飞驰而去。
安定门前多了不少官兵,正严查每一个出城的人,特别是女子,守门将官对照一幅画像再三辨认,这才放人过去。
那辆飞驰而来的马车行至安定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守门将官走上前去,眯着眼睛看了看,“车上是什么人?”
“我家小姐要去城外的大觉寺还愿,”车夫说道:“还请官爷放行!”
“你家小姐是谁?”
“我家小姐是?萝院的主人紫苏姑娘,”车夫道:“这马车是金公公府上的,官爷应该识得吧?”
“圣上有旨,过往行人一律下车接受盘查,”守门将官板着脸说道:“请你家小姐下车,接受查验!”
车帘一掀,露出一张俏脸。
“我家小姐有了身孕,不方便下车,还请官爷海涵。”那俏婢说着将一个锦囊丢了过去。
守门将官伸手接住,捏了捏,里面的银子发出悦耳的声音。他嘴角一撇,又将锦囊扔了回去,抬高了语调,“圣上有旨,过往行人车辆必须查验,还是请你家小姐下来吧!”
那俏婢秀眉一竖,叱道:“我家小姐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如何下车?你要看就上来看吧!”
守门将官哼了一声,“本官再说一遍,查验过往人员车辆是圣上的旨意,你们如此说话,难道是要抗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