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现在对太后别无二心,太后又何必在乎他过往呢?”阿罗纳说道。
“嗯,”婻娇潘芭瞄了一眼这位神师,“芒虎部新附,还不太稳定,你还是赶快回桑怒城盯着那位召斯温好些。”
“唔......臣下遵命!”阿罗纳犹豫了片刻应道。就在他要离开时,婻娇潘芭的眸子似乎一亮,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一个小随从身上。阿罗纳来时带了两位小随从,其中一个长得尤其俊俏,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明澈的眼眸,薄薄的嘴唇,白皙的肤色,看起来不大像是澜沧国的人。澜沧国的男人大都肤色黝黑,面容粗糙,嘴唇较厚,哪有这样的可人儿。
婻娇潘芭轻轻一笑,眸波一转,“阿罗纳,这是你新收的小弟子么?长得好秀气。”
阿罗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瞥了一眼那个小随从道:“禀太后,他......他是臣下游历安南时收的弟子,”咳嗽一声道:“牧云,还不上来拜见太后。”
“小人......牧云拜见太后。”小随从垂首深深一躬。
“不必多礼,”婻娇潘芭眨着眼睛说道:“你叫牧云?好有诗意的名字,听起来不大像是安南的,倒是大明那边的叫法。”
小随从的身子微微一动,默然不语。
“阿罗纳,”婻娇潘芭看向神师,“本后觉得这个孩子挺有趣的,不如就留在本后这里,你觉得如何?”
“这个......”阿罗纳的心念微一转忙道:“太后,他年纪还小,不太懂宫里的规矩,臣下怕他......”
“不懂的话本后会让人教他,”婻娇潘芭打断他的话道:“怎么,你不舍得吗?”
“哪里哪里......”阿罗纳笑笑,忽然转向那小随从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太后能看上你是天大的福气,还不快谢谢太后!”
小随从打了个激灵,仿佛没有反应过来。
“罢了,”婻娇潘芭笑着对身后的一个侍女道:“阿瓦妮,把这孩子带下去好生照看着,可别吓着了。”
“是,太后!”那侍女略欠了欠身对小随从道:“请随我来!”
小随从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听阿罗纳道:“能够侍奉太后是难得的机会,去吧!”
小随从抬起神色复杂的脸,但还是跟着那侍女去了,身后,婻娇潘芭依然在跟阿罗纳谈论着什么。
这个小随从便是杨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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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东京。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健硕的汉子和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南门进进出出的人流。
这个汉子比常人要高出两个头以上,特别是在身材普遍瘦小的安南人中间,更显得异常突兀。哪怕他只是随随便便一坐,都要比大多数安南人高。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许多天了,神色焦躁不安,对身边的少年道:“大人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不然不会到现在都没现身。”
少年面色凝重,眼睛盯着南城门的人流一言不发。
见少年没有应声,那汉子按捺不住道:“俺早说那个娘们儿的话不可信,说什么大人不会出什么事,一定会回到东京,可到
现在却连个人影也没有......”一跺脚,嘴里嘟囔一声,“不等了,俺这就找大人去,就算是把这里的山山水水翻个遍,也要寻着大人。”正要抬腿,忽然开过来两队安南官兵,把守住了城门,然后一名带队将官大声宣告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门。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高大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要打仗了吗?”
少年扯扯他的衣袖,努了努嘴。
高大汉子扭头看去,远处旌旗飘扬,无数盔明甲亮的安南官兵敲着军鼓,吹着军号,排着整齐的队列正朝城门处走来。
队列里,数十名打着赤膊的精壮汉子抬着一口裹着黄缎的棺椁缓缓前行,棺椁的后面,数十名轿夫抬着一顶巨大的白色轿辇紧紧相随,轿辇里,身穿白衣,头戴白帽的阮氏英一脸悲泣与黎邦基并排坐在轿辇里。他们的身后,文武百官、王亲国戚或骑马,或步行,簇拥着他们母子涌向南城门。
高大汉子倒吸一口长气说道:“好大的排场,就算是皇帝老儿出殡,应该也不过如此。”
少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来今天是出不了城了,咱们还是去找郑姑娘,她们家在安南势力庞大,应该更能打听到小舅舅的下落。”
高大汉子无奈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两个人身影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九月初一,黎元龙的灵柩正式移往蓝山安葬。阮氏英与黎邦基亲自扶柩南行,朝中文武悉数同行。
......
郑府,郑玉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来到父亲的塌前,正要哄他吃药,却忽然发现,已病入膏肓,整天风言风语的郑可变得沉静起来。
“阿爹,吃药了。”她刚说完这句话,父亲蓦然睁开眼,一敛颓废之色,目露精光。
郑玉一惊,手中的药碗差点儿掉下。
“阮氏英和黎邦基都出城了?”郑可的声音变得深沉,脸上没有一点儿病态。
“是的,阿爹,你......”
“我没病,”郑可淡淡道:“你,去把丁煜找来。”
“阿爹,为什么?”
“你先别问,我自有安排。”郑可神秘的一笑。
“可是......”
“没什么可是,”郑可眉毛微微一扬,“只要你去叫他,别说是咱们府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跟着你来的。”
......
丁列站在城头,眼看着送葬的队伍离城,渐渐远去,方长出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东京城里的驻军大部跟随送葬的队伍出城,只留下了三卫兵马,当然,还有归来的一千神武卫官兵。
这三卫分别是天威卫、兴国卫、昭武卫,带兵的都统制都是他的心腹。而神武卫却是由相国阮炽的儿子阮绍暂代都统制一职。这个安排令丁列很是不满,阮绍不过是个公子哥儿,刚调到军中没多长时间就升任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这不是儿戏吗?况且把自己儿子丁煜撇在一边,多少有些厚此薄彼的味道。但丁列不能表露自己的不满,黎邦基已经继位,阮氏英与阮炽总理国政,他这个外人能说什么呢?一种疏离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看来阮炽大权在握,自己在他眼中已经不大重要了。
天渐渐黯了下来,由于在国丧期间,全城实行灯火管制,因此整个东京城里除了几点不大的亮光外,其余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丁列沿着城墙一路巡视,一切都是那样的安然而静谧。
“大都督,”他身边的一员副将说道:“天色已晚,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末将,不会出什么差子。”
“唔......”丁列瞥了他一眼,这员副将名叫何勇,也是在自己身边跟随了几十年的心腹了,遂摇摇头道:“没事,本督还不累,再多走一会儿吧!”
“大都督是有心事?”何勇试探着问了一句。
丁列轻叹一声,“何勇,你我在一起也几十年了,算是过命的交情......你说,王上这一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大都督是担心今后在朝堂上的地位吗?”何勇道:“您尽可放心,阮相与您的交情不一般,他掌握大权,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何以见得?”丁列的一对浓眉微微一挑。
“大都督你想,”何勇替他分析道:“我大越三面皆强敌环伺,以后少不了用兵。太尉一向和阮相不对付,如今太后权理国政,他们一定会对郑家进行清算,那么郑可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太尉一倒,除了大都督,谁还能统领我大越全军?到时阮相不得不倚重您了。”
“那倒未必,”丁列摇摇头,“阮炽任用亲信,连他的儿子阮绍入伍没几天就迫不及待的让他暂代都统制一职,如此儿戏,令人心忧啊!”
“大都督多虑了,”何勇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千把人的队伍,就算扔给这位二世祖,也翻不出什么大的乱子来......”压低声音道:“大都督若不想让公子屈居于人下,不妨将他调往别处,看哪里有实缺补上便是!”
“你以为本督与阮相逞一时意气之争吗?”丁列叹道:“煜儿还年轻,在行伍中还得多历练历练......对了,煜儿他们被安排在何处当值?”
“公子嘛......应该和阮家的那个二世祖在一起,”何勇唇角一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说不定现在金凤楼喝花酒呢?”
“什么?”丁列脸色一变,“国丧期间,安敢如此?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走,随本督去看看!”
“大都督,”何勇忙道:“如今太后和相国的送葬队伍已远离东京城了,您还那么认真干什么?真到了那里,公子还好说,那位阮家的二世祖怎么办?如今阮家劝势熏天,不当紧的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你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滑了......”郑可连连摇头。
他们正说着话,忽见西北方向无数火把逶迤而来。
“那是什么?”郑可眯着眼道:“好像是一队兵马正接近这里,快,派人出城查探一下。”
......
金凤楼,这个东京城第一大温柔乡里,一群人正肆无忌惮的怀抱美女,喝酒寻欢。
阮绍、丁煜、黄总制、柯总制等一干人坐在一间雅阁内,觥筹交错,喝得酒酣耳热。
阮绍拍拍丁煜的肩膀说道:“丁贤弟,你也不必心急,等我阿爹回来了,一定给你个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