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坐着两个俊秀无比的少年,都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位身穿月白色的书生袍,头戴唐巾,中间缀着一块莹绿温润的碧玉,她手执折扇,挥手间显得潇洒之极。另一位书童打扮,虽然一身青衣短装,但仍遮掩不住如花的秀色、婀娜风流的身段。
“郡主......”书童刚开口便被那书生一声咳嗽打断,她白了书童一眼,“玟玉,都到了京城了,你还这般叫我,生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我是周王府的郡主么?”
青衣书童嘻嘻笑了笑,“郡......公子恕罪,婢子一向叫惯了的,一时改不过口来......”
“好了好了,”书生说道:“你也别一口一个婢子了,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书童,可不是丫鬟了。”
“公子说的对,小的知错了。”青衣书童笑着对她躬身一礼。
书生叹了口气,一双眸子又看向窗外,京城雄伟高大的青灰色城墙离得越发近了,“玟玉,也不知怎么的,一想到快见到他了,我这心口跳得越发厉害了,你那里有没有凝气安神的药物,让我服上两剂。”
“公子这是心病,寻常药物又岂能治得?”青衣书童笑着安慰道:“其实公子也不必太挂在心上,等进了城还不知能不能碰见他呢!”
“你什么意思?”书生眉尖一挑,“难道他不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么?”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青衣书童解释道:“锦衣卫在外公干的时候居多,又怎能时时在衙门里撞见?何况公子又不想表露身份,就凭区区一个游方秀才恐连北镇抚司的大门都不容易进去。”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书生的双眉微拧了一下,“那你说怎么办?如果我把身份亮出来,恐怕马上就会被宗人府送回开封去了。”
“公子你先别急,”青衣书童沉吟了片刻说道:“等我们进了城,先寻着北镇抚司的所在,再在附近找一间客栈住下,每天没事就在北镇抚司的衙门口转悠上几圈,我想您终会能碰见他的。”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书生叹了口气,瞄了青衣书童一眼,“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十天半月碰不见他呢?难不成我要一直在那衙门口转悠下去。”
“公子就那么急着想见到他么?”青衣书童掩嘴笑道:“那您就换回女装,站在北镇抚司的大门口说他是你相公,我保证他不想出来见你也不成了。”
“小妮子,你笑话我是不是?”书生瞪了她一眼,伸手往他胳肢窝里挠去,“看我不收拾你。”
“公子......嘻嘻......”青衣书童笑着躲到一边,“你就饶了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书生收起手,狠狠瞪了她一眼,忍不笑了,“小妮子自己思春,还来取笑我,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心上人么?”
青衣书童脸上微微一红,垂下螓首,“公子说笑了,我......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你还不承认?”书生撇撇嘴,轻笑一声,“在开封的时候,你照顾得他无微不至,而且两人还同处一室......”
“公子......”青衣书童脸带娇羞,“杨公子是正人君子,我和他之间没什么的,您千万不要乱说。”
“那是谁主动要求去照顾他的,又是谁央求我要跟我一起来京城的,难道都是我乱说么?”书生眼中含笑调侃道:“你心里怎么想,当我不知道么?”
“我......”青衣书童不敢去看她的目光,嗫嚅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他身上的毒是否全都解了,身子可否好利索了?”
“行了,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书生刷的一甩手中折扇,“你若喜欢他,我就让父王销了你的奴籍,让你离开王府,然后嫁给他。”
“不不不......”青衣书童连忙摆手,“我只是一个奴婢,如何能嫁他为妻?况且我......我是要一辈子服侍在您身边的。”
“玟玉,”书生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你从小随我
一同长大,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你能有一个好归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能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可是......我并不知杨公子他的心意,何况他在朝廷任职......而我身份低微......”
“玟玉,”书生盯着她,一脸严肃的说道:“别忘了,你是我周王府的人,就凭这个身份,你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人都不能轻贱于你,他如果敢轻视你,欺负你,我绝饶不了他。”
“公子......”青衣书童抬起头,一脸感激的看向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车子一晃,只听前面车驾上的车把式说道:“朱公子,宣武门到了......”
车上的人便是周王府的郡主朱芷晴和她的贴身丫鬟玟玉,自从宁祖儿随杨牧云离开开封后,她一直对他牵挂在心,趁着父王休养身体,兄长们忙于王府中事,无暇顾她,她便换了一身男装和玟玉一起离开了王府,去往京师方向。一路走来,倒也安然无恙。
“奇怪,这是要打仗么?怎么这么多官兵守在这里?”朱芷晴向着车外看去,只见城门口一队队官兵持刀拿枪,身上甲叶铿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大叔,”玟玉掀开车帷,向路过的一个中年汉子问道:“请问京城出了什么大事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官兵把守城门?”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中年汉子瞟了她们一眼说道:“前几天不知从哪里钻出一队鞑子骑兵,一下子就窜到了京城附近,现在整个京城都戒严了,你们要想进城,难啊!”说着摇摇头走了。
“公子,现在怎么办,”玟玉看着朱芷晴,“看样子您若不亮明身份的话,连进城都难了。”
天边微露晨曦,一匹快马冲出了火红的枫叶林,奔上了一条大道,又跑了一阵,方渐渐放慢了脚步。
“小姐,我们还要往前走么?”骑在前面的蓉儿向身后的柳云惜问道。
“蓉儿,”柳云惜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真的不知道那件东西是如何丢的?”
“小姐,”蓉儿一副要赌咒发誓的样子,“婢子绝不敢欺瞒小姐,若有半句虚言,立时让我万箭穿心......”
“哦,你说跟我分手后,便遇见了高老,是么?”
“是的,当时婢子的腿伤了,幸好遇见右相大人,要不然婢子就见不到小姐您了。”
“后来呢?你和他又是怎生分开的?”柳云惜又问。
“后来不知从哪里又冲出一群人来,把我和右相大人给冲散了,婢子腿脚不便,失手被擒,直到又遇见小姐......”蓉儿说得很仔细,生怕柳云惜误会了她。
“这么说,在你被擒之前,没有人动过你身上的那个锦盒?”柳云惜说道。
“嗯,”蓉儿点点头,“婢子宁可性命不要,也要护得那个锦盒周全,谁知......”眼圈一红,下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抓你的人并没有得到那个锦盒里的东西,否则就不会拷问你了,”柳云惜思索道:“除非在我们分开之前这个锦盒就被人给掉包了。”
“那......那会是谁?”蓉儿颤声道。
“将我们拦下的那两位元公子也不可能,”柳云惜沉吟了一下说道:“他们的人对我们紧追不舍,就是要将那件东西抢到手......”蓦然眸子一亮,“马车,还有那赶车人,他现在在哪里?”
“那个赶车人,会是他么?”蓉儿奇道:“怎么会......”
“从始至终没有人注意过他,不是么?”柳云惜说道:“只要找到他和那辆马车,所有的谜就揭开了。”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找他呢?”蓉儿目光四周无边的枫林,“或许他早已被那元氏兄弟给带走了。”
这时,一曲清灵动听的乐声飘飘悠悠的传了过来,似泉水叮咚,似风舞树叶,充斥在这晨曦微露的旷
野之中。
柳云惜脸色一变,对蓉儿说道:“快,顺着这个声音,我们快走。”
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宁静,像旋风一样朝着前方卷去。
......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茶水铺子,几根粗大的木桩顶着一张草席子,上面铺满了茅草用来遮风挡雨,下面摆设着一些粗木桌子和椅子。
就是这样一个再简陋不过的地方,为来来往往的行人提供了歇脚之处。
清晨的第一缕光洒落在铺顶发黄的茅草上,折射出一丝异样的淡金色。
铺子里的客人不多,只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在那里弹着古筝。
少女白衣如雪,容颜姝丽,一双眸子有如清泉一般澄澈,纤纤玉指轻抚在琴弦上,跳出一个个亮丽的音符,汇成涓涓流水,欢快的涌向远方。
一只通体雪白,长得毛绒绒的小狐狸蜷成一团,乖巧的伏在少女的脚下。一对老年夫妇站在少女的身后,眯缝着一双老眼,似乎听得痴了。
一阵马蹄声响起,少女琴音一扬,那对老年夫妇中的老公公便迈步出了铺外。
......
柳云惜策马停在茶水铺子前,眸光却投在了铺子外的一辆马车上。这辆马车昨晚拉着她出了京城,一路疾驰,直到被人拦下......现在它却静静的停在了这里,好像从未移动过一般。
“两位姑娘,”老公公迎了上来说道:“你们要下来喝茶么?”
“请问老人家,”柳云惜指着那辆马车说道:“是谁赶着这辆马车来的?”
“这个问题只有里面的人能够回答你。”老公公一指正在弹琴的白衣如雪的少女。
柳云惜凝注了白衣少女一会儿,悠然一笑,翻身下马,“老人家,我们要在您这里歇歇,您赶快给我们备一壶茶。”
“两位姑娘,里面请!”老公公笑道。
......
“小姐,那件东西在她手里么?”蓉儿看了那白衣少女一眼问道。
“不知道。”柳云惜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水粗劣,但对奔波了一夜,有些饥渴的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那婢子问一下她。”蓉儿向着白衣少女说道:“喂,这位姑娘,我家小姐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白衣少女充耳不闻,似乎整个人完全沉浸在旋转悠扬的音律中,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蓉儿秀眉一蹙,正要起身过去,却被柳云惜摆手止住,“这么动听的乐曲声你过去打断她有点儿太失礼了,她人反正在这里,等弹完了再问也不迟。”
“小姐真是好心性。”蓉儿无奈,只得重新坐了下来。
“奔波了一晚上,你也累了,”柳云惜向她使了个眼色,“这茶水回味悠长,不好好品尝一下太可惜了。”
......
“老疯子,你怎么会来淌这趟浑水的?”元琪儿斜了一眼身边的邋遢道人,“难道你也听说了传国玉玺,想出手抢它么?”
“老道我抢它何用?”邋遢道人拿起葫芦喝了一大口酒,“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嘿然一笑,“不过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罢了,拿了它还能得道飞升不成?”
“若真像你说的这般无用,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抢它了。”元琪儿向他撇撇嘴,“算了,这其中的玄机你又如何晓得?”
邋遢道人哈哈一笑,“狗屁玄机,老道我只知道能让人心归附的是当权者施行仁政,难道我高举着那块石头,天下人便会跪拜在我的面前么,可笑,可笑之极!”
“跟你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元琪儿没好气的说道:“我让你来是帮我找那个伤我哥哥的女人的,而不是听你在我耳边聒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