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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厂公宦语

大明正统 露尘 4640 2024-11-15 22:32

  “哗啦——”单七摊开一件革囊,露出上面一排雪亮的弯刀,一字排开,后面的一柄都比前面的一柄要长上寸许左右。

  “杨公子骨头硬,”尹天随阴恻恻的道:“些许皮外伤对杨公子来说不算什么,这是我们东厂有名的夺命十七刀,再硬的骨头也能一刀插进去,寻常人挨不过十刀就一命呜呼了,杨公子乃是贵人,不知能挨上几刀呢?”

  刀锋闪烁的厉芒自杨牧云的瞳仁间滑过,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杨公子,小的会慢慢插,你要是实在忍不住了,知会小的一声,小的立马收手。”单七狞笑着拔出一柄最细最短的弯刀,向着他的左肩狠狠的刺了下去。

  杨牧云的双目蓦然睁得老大,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疼痛而扭曲,牙关紧咬,发出咝咝的气息。单七下刀的地方很准,那是阿失帖木儿的箭射中过的地方,刚刚结了一个伤疤,便又被重新戳破,那痛入骨髓的感觉让他直感到大脑里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刀刺进去并未拔出,一阵阵抽痛的感觉弥漫了杨牧云全身。

  “杨公子,这第一刀的滋味怎么样?”单七桀桀怪笑道:“如果你再不开口的话,我可要插第二刀了,”拔出一柄略大的弯刀,眼睛不住的在他身上瞄来瞄去,“这第二刀插往何处,由你来说吧!”见杨牧云不语,目光停在他下体处,嘿嘿一笑,“你要不说,就由小的来选了,小的现在就知会你一声,这一刀将要刺入你的会阴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你可得想好了,这一刀下去,你可就跟宫里的公公们没什么两样了。”话音刚落就只听身后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心不禁一跳,转过头去,正好迎上尹天随那两道森然的目光。

  “大人,小的失言,小的失言。”单七讪讪的笑着说道。

  “你刚才说这一刀下去,跟谁没什么两样呀?”尹天随尖锐的嗓音直击他的心房,单七的心嗵嗵狂跳起来,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的该死,”单七啪啪连掌自己几个耳光,哀哀求告:“小的胡言乱语,大人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正在这时,晁五匆匆走了进来,在尹天随耳边低语了几句。尹天随听了身子为之一震,瞪着他说道:“干爹来了?他......他现在哪里?”

  “就坐在大堂上等着大人。”晁五说道。

  尹天随忙整了整衣襟,向外走去,临到门口方转过身说道:“先别动这小子了,等我回来再炮制他。”

  “是,大人。”晁五和单七恭恭敬敬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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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随快步出了厂狱,直奔大堂,大堂正厅上高悬一块“百世流芳”的匾额,厅右的影壁上刻着一位身躯伟岸,相貌威严的宦官像,据说是永乐年间第一任厂公的画像。绕过影壁便是东厂祠堂,供奉着历届东厂厂主的牌位,左边的小厅便是厂公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

  尹天随走进小厅,迎面便看见一位五十开外的红袍老太监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品着香茗,忙撩袍上前跪道:“孩儿拜见干爹。”

  那个太监正是王振,见到尹天随冁然一笑,“起来吧!”

  “谢干爹,”尹天随站起肃立一旁,“干爹,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怎么,这里咱家便来不得了么?”王振乜了他一眼说道:“咱家身为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来这里走走你便看不顺眼了?”

  “干爹误会了,”尹天随谄笑道:“您老万分尊贵,有什么事派个人知会一声即可,哪儿能劳动您老大驾亲临东厂?”

  “猴崽子,”王振笑骂一声,“就冲你这样子就肯定有事瞒着我?”

  “哪儿能呢?儿子就是瞒谁也不能瞒干爹您呐!”尹天随笑道。

  “你们这些猴崽子呀,一个个都让咱家不省心,”王振嘴角微微向上一挑,悠悠道:“咱家忙着司礼监的事,一向都不大来这里,你们这

  些猴崽子们是不是一个个都翻上天去了?”

  “不敢不敢,”尹天随笑道:“你老在不在我们都得一丝不苟的应着差事,可不敢给您老落在地上了。再说了,就算您不看着,纪老大那里也盯着紧呢!”

  “你们几个能服他纪欣么?一个个恨不得把他拱一边去,自己好坐在那个东厂大档头的位置上,”王振叹道:“纪欣为人办事倒老成,可惜压不住你们,要不也不会亲自出去办差,让咱家来了也见不到他。”

  “干爹言重了,”尹天随解释道:“出了这么大案子,纪老大哪里坐得住?就连严老二和成老三也不敢在衙里待了。”

  “你敢回来就一定是有所收获了?”王振瞥了他一眼说道。

  “不敢有瞒干爹,倒是抓了一个有嫌疑的人物,正在审理呢!”尹天随有些得意的说道。

  “好,有长进,”王振轻笑一声,“咱家还以为你抓的人塞满了厂狱正逐一拷打呢!”

  “儿子哪儿能那样干,”尹天随说道:“若无十足的证据儿子绝不敢拿人,这案子就算办不成也不能随意抓人给您老脸上抹黑呀!”

  “抹黑的就只有咱家么?”王振面容一整说道:“东缉事厂是太宗皇帝亲手设立的,我们的直接上头便是皇上万岁爷,你们差事办得好还行,如果办不好甚至是胡闹的话,就算咱家有心宽纵你们,皇上也必不会饶了你们。”说到后面便声色俱厉。

  “干爹放心,”尹天随忙躬身说道:“若是出了什么差池的话,不待干爹您过问,儿子自己就先抹了脖子。”

  “什么事你心里明白就好,”王振话音一转说道:“好了,咱家也不跟你多说了,咱家此次来是想向你们问一个人,既然你在这里,就先问问你吧!”

  “干爹您请问!儿子知无不言。”

  “杨牧云......是不是在你这里?”王振盯着他说道。

  “杨牧云?”尹天随身子一颤,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干爹怎么突然问起了他?”

  “是咱家问你还是你问咱家,”王振眉头一皱,加重语气道:“杨牧云究竟在不在你这里?”

  “在......就在厂狱里面。”见王振有些面目不善,尹天随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

  “他死了?”王振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不不不,”尹天随忙道:“他还活着。不过......”

  “不过就剩下半条命了,是么?”王振接他的口说道:“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没一丁点儿长进,就会把人往死里整么?”

  “干爹,你不知道,”尹天随忙解释道:“此人身上有重大嫌疑,而且还跟传国玉玺的失踪有关......”

  “行了,行了,咱家不想听你解释,”王振不耐烦的说道:“被抓进东厂的有哪个不是身上有重大嫌疑的,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磕碰,说你有罪便有罪,不招的话难道还不会上刑么?”

  “干爹,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服么?”王振瞪了他一眼说道:“要知道这个人不是干爹我要过问,而是皇上问起他的。”

  “皇上?”尹天随一惊。

  “宫里有一个人想要见见他,杨牧云你就暂时先不要拷问了。”王振淡淡的说道:“把他带回去安排他与人见面吧!”

  “宫里有人想见他?会是谁?太后还是......”心弦一紧,不期然看向王振,“干爹......”

  “你想问是谁想见他?”王振面皮动了动,“是宫里尚食局的女官玟司药。”

  “原来是宫里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尹天随登时放下了紧张的心绪。

  王振似乎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嘴角一挑说道:“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不算什么,可是这个女官出宫见一个人居然要皇上来过问,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

  意味深长的又说了一句,“见微知著,切不可小视呀!”

  “干爹的意思是......”

  “这大人物都是从小人物干起的,就是你干爹我,刚进宫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东宫局郎。”王振悠悠道:“知道你干爹是怎么发达起来的么?就是因为咱家是侍候太子爷的,而太子爷又成了皇上,背靠皇上,又如何能不风光?玟司药年轻貌美兼医术高超,皇上对她颇为看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呀!”

  “干爹说的是,”尹天随沉吟了一下道:“可玟司药出宫见一个男人,皇上难道就不在意么?”

  “你个猴崽子,”王振笑骂道:“皇上心里不忌讳,你就该随便问么?想知道当面问皇上去。”

  “儿子不敢,”尹天随笑了笑说道:“那杨牧云怎么办?是否依干爹的意思把他给放了。”

  “天随呀,”王振看了他一眼说道:“干爹可没这个意思,人是你抓的,有没有罪也是你审的,跟干爹我无关。人抓对了,你有功,干爹不会跟你抢;人若抓错了,你有过,干爹就得依上面的意思惩办你,绝不会对你进行包庇,你可明白?”

  “是,儿子明白。”尹天随心中暗骂了一句,“老滑头。”

  “所以嘛,”王振拉长了声调说道:“这人你既然抓来了,就自己看着办,干爹我不便置喙。你呀,好自为之!”说着站起身来,睥睨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东墙上的一幅画像上,这是一幅真人大小的岳武穆画像,上面岳飞身穿战袍,眉目英挺,傲然而立,气吞山河。画像上的一副横批是“精忠报国”。

  王振点点头,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画像挂在这里二十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难得难得!”转而对尹天随道:“天随呀,这画像是永乐十八年挂上去的,这‘精忠报国’四字还是太宗皇帝亲笔书写的,你可知寓意为何么?”

  “那是太宗皇帝要我们做臣下的个个如岳武穆一般,精忠报国。”尹天随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嗯,”王振微微颔首,“你想过没有,岳武穆精忠报国,为何还会身死风波亭呢?”

  “这个,”尹天随支唔了一下,说道:“当然是奸相秦桧所害。”

  王振转过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说道:“天随呀,平时你还应该多读些书,看问题才不会如此肤浅。”

  “我说的不对么?”尹天随一愣,随即拱手一揖:“还请干爹指教。”

  “指教谈不上,很多事悟不悟得透就看你造化了,”王振缓缓道:“你要明白,能让臣死的只有君上,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这个道理。这世上还从未有过臣让臣死的道理......”说到这里诡秘的一笑,“那秦桧是君么?”

  “干爹的意思是说要岳武穆死的是宋高宗赵构?”尹天随诧异的问道。

  “要知道,天下万千生灵之生死尽操于一人之手,那人便是皇上,”王振看着那画像说道:“可惜,岳武穆没有看到这一点,所以,他死的并不冤。他以为可以凭自己的一腔热血,颠倒乾坤,澄清玉宇,率性而为,结果身死家没,化为一抔尘土......我说的话,你能明白么?”

  “儿子似乎有点儿懂了。”尹天随若有所思的说道。

  “身为臣子,要时刻怀揣着圣意去做事,”王振谆谆告诫道:“这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皇上认为这个人谋逆,这个人该死,那这个人便真的该死。而不是你去认为,懂么?”

  “儿子懂了,”尹天随一拱手,“谢谢干爹点醒儿子,才不致让儿子犯下大错。”

  “你既然懂了,那杨牧云的事你该明白怎样去做了,”王振大袖一摆,向门外走去,末了丢下一句,“别说是我要你这么做的,而我什么也没跟你说。”

  “儿子恭送干爹。”尹天随愣了一下,随后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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