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大君之名闻于大明士林,”杨牧云继续捧道:“今日一见,果然风度翩翩,人俊非凡。”
“不知杨公子在大明身居何职?”李瑢问道,目光看向金宗瑞。
金宗瑞呵呵一笑,“杨公子现任大明兵部右侍郎,大君应该称他为杨大人才是。”
“哦?”李瑢有些难以置信,他看起来是那么年轻,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居然已经是正三品大员了。
“有志不在年高,”金宗瑞继续说道:“有人皓首穷年,不过碌碌一生。有人年少便展露头角,杨大人便是属于后者了。”
“佩服佩服。”李瑢眼中现出钦佩之色。
“其实以大君的才华做一文人雅士太过可惜,”杨牧云说道:“如果投身仕途,是可以做一番大事业的。”
“本君现在不好么?”李瑢笑道:“在朝中虽无实职,但仍有爵位品秩,无人敢小觑,然还可以纵情山水,何其潇洒!”
杨牧云摇摇头说道:“大君的富贵荣华都来自王上,如果王上有难,大君还有何能够凭恃?”
李瑢听了不禁一怔。
杨牧云见他上了心,继续说道:“如首阳大君,握有兵权,在军中又素有威望,”看了金宗瑞一眼,“一旦王上有危,便可以起兵靖难,但大君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番话说的李瑢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垂首一声长叹,默然不语。
“现在王上需要大君做些事情,是想倚重大君,”杨牧云顿了顿,“若我是大君,便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李瑢抬起眼帘,目光有些复杂。
杨牧云觉得时机成熟,便道:“王上已经开始亲自理政,所以派金大人来请大君回朝效力,大君切不可以为与金大人有关而有所推脱啊!”
李瑢沉默片刻说道:“二哥起兵是为国靖难,就算本君出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可金大人已交出了权力,与王上和解,”杨牧云说道:“首阳大君打着这个靖难的旗号应该收起来了。”
“难道非本君不可么?”
“当然,”杨牧云颔首道:“其一,您是首阳大君的亲弟弟,比其他人出面要更合适。试想,除了王上,谁能与首阳大君有更亲近的关系呢?其二,首阳大君起兵靖难,身边有一大群追随在身边的勇猛将士,如果打到汉阳,不能很好的约束部下的话,那么后果难以设想。”语音一缓,“若汉阳城遭遇兵灾,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君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李瑢嘴角微一抽动,没有说话。
“铮——”在一旁弹琴的丽人指下琴弦断开,琴声戛然而止。
见此情形,杨牧云看看金宗瑞,起身说道:“扰了大君这么些时候,也该告辞了。”
“对对,”李贤老也说道:“主公,咱们冒昧拜访大君,也该离开了。”
“嗯,”金宗瑞会意,“杨公子已言尽于此,何去何从,全凭大君定夺,老夫告辞!”
李瑢起身笑道:“本君送送诸位。”
“难得来大君这里一趟,”杨牧云笑道:“如不求大君一张墨宝的话便可惜了。”
李瑢也是一笑,“杨大人既然开了口,就断无让你空手而归的道理。”拍了拍手,叫来一名侍女,吩咐道:“将本君抄录的那本妙法莲华经拿来,送与这位大明来的杨大人。”
“是。”
“大君,”李贤老笑着说道:“方才我等在客厅时,杨大人对一幅梦游桃源图很是赞叹......”
不等他说完,李瑢便道:“那幅
梦游桃源图并非本君画作,而是玄洞子所画,本君只不过作了一段题跋而已,杨大人若是喜欢,他日本君请玄洞子另画一幅相赠。”话虽说的客气,等于一语回绝。
杨牧云笑了笑,“能得大君一本墨宝已是幸事,如何能再奢望其它?不是太贪心了么?只是我还要在汉阳多待些日子,断少不了再次登门拜访大君,到时大君可不要闭门不纳哟!”
“哪里哪里?”李瑢笑道:“杨大人若来,本君欢迎之至。”
......
马车辚辚驶往汉阳,车上,李贤老赞道:“还是杨公子言出有度,打动了大君。不然主公就要空跑一趟了。”
金宗瑞还是有些迟疑,“安平大君当真会去开城见首阳大君劝其退兵么?”
“主公是怕他变了主意?”
“不会的,”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男人都有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安平大君也不例外。他之所以纵情山水,不愿做事只是没有得到一个施展的机会。如今明白了这件差事是王上的意思,与金大人全无干系,怎肯不全力施为?”
“杨大人洞悉人心,”金宗瑞看着他道:“不愧是从大明官场出来的青年才俊,若不是你在大明已有官身......”
“如何?金大人的意思是想把我纳为幕僚么?”杨牧云目光一转。
金宗瑞嘿嘿一笑,“哪里?老夫是想推荐你为领议政,这在朝鲜可是一品大员。”
“多谢金大人抬爱,”杨牧云摇摇头,话音一转,“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就好!”
“如果事情能得到圆满的解决,老夫绝不食言。”金宗瑞捋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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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澹亭,李瑢端身抚琴,琴音有些乱,那位丽人依然坐在他身边,轻抚着他的长发。
“君上,你的心乱了,”丽人说道:“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
李瑢叹了口气,手指在琴弦上一划,发出一道尖锐的音符。
“那个杨牧云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动了君上,”丽人说道:“要是换成金宗瑞,就是费劲口舌,也说不动君上分毫的。”
“御香,”李瑢眯起了眼,“在你眼里,我李瑢是不是一个没有出息的膏粱子弟?”
“怎么会?”丽人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君上是一个极有抱负的人,只是不屑于跟那些人为伍罢了。”
“看来你也认为本君不应该一直这样待在安乐窝里,”李瑢叹道:“那个杨牧云说的不错,本君今天的富贵得自于王上,如果王上一旦有事,本君就没有什么可凭恃的了。”
“别人的胡言乱语君上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可不是胡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本君的心坎上,”李瑢说道:“作为男人,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功业上,而不是纵情山水。杨牧云一语惊醒了我这梦中人啊!”
“君上真的打算去开城?”
“嗯。”李瑢点点头,“我与二哥已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真想跟他坐一起好好聊聊。”
丽人眸中泛起一抹异彩,“君上能带妾身一起去吗?”
“不能,”李瑢很干脆的回绝了她,抬首望天,“我李瑢一定要证明自己不比二哥差,他能做到的事我同样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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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珦在勤政殿接受百官朝贺时忽然发现安平大君李瑢穿着一身官服出现在大殿上。
李珦的目光在李瑢身上凝注片刻,咳嗽一声,“现首阳大君的兵马已屯驻于开城以北三十里
处,谁愿领命前去劝其退兵?”
“王上,”李瑢出班奏道:“首阳大君出兵靖难,是朝中出了奸佞,如将奸臣的头颅送于首阳大君处,他必会退兵!”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他这话中的意思竟是要李珦斩下金宗瑞的头颅送给李瑈,然后让其退兵。
金宗瑞更是吸了一口凉气,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李珦,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群臣的目光也都看向李珦,不知他会如何回应李瑢的话。
李珦却是微微一笑,“孤忽然想到了一个典故,汉时景帝在位,吴王等人发动叛乱,打出了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景帝便顺从了他的意思将晁错斩杀,人头送于吴王,希望其退兵。可吴王却称自己为东帝,不承认景帝的天子地位。想要取而代之......”说到这里目光一扫群臣,“首阳大君要是忠于孤的话,何吝一颗人头?”
“王上此言甚是,”领议政皇甫仁说道:“首阳大君究竟是忠于王上而打出靖难旗号还是别有用心,总得观其行才是。”
“那么谁愿替孤前去一观呢?”李珦问道。
“臣愿去,”李瑢说道:“臣愿去劝首阳大君退下。”
“好,”李珦颔首道:“那就有劳安平大君了。”
......
金府,李贤老来找杨牧云下棋。
“安平大君今日便出发去开城了,”李贤老说道:“不知他此去能否劝的动首阳大君。”
“一定能的,”杨牧云落下一字,淡然说道:“李瑈直到现在都未攻打开城,看来并不想真的进取汉阳。”
“何以见得?”李贤老目光一闪,“说不定他有其他布置。”
杨牧云摇摇头,“首阳大君虽兵精将猛,但不过才几万人,又缺少攻城器械,只能靠威势暂时恐吓住右议政大人,朝廷只要给个台阶下的话,他又怎会不把握住这个机会?”
“哦?杨公子您又如何知道?”
杨牧云一笑,“别忘了我可是大明朝的兵部右侍郎,天下兵马分布形势我都了然于胸。整个朝鲜所有的兵马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二万人,除却南边的备倭军和水营的五万兵马外,京畿道的御营只有三万人,所以咸镜道的兵马总共也只有四万,而且不会全部跟随首阳大君南下,总得留下一部分防备女真人,这样一来,首阳大君率领的兵马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万,与御营兵力相当。”嘴角微微一掀,“如果金大人敢与其死磕的话,未必会输,只是可惜......”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主公患得患失,不复当年守边的雄风,”李贤老叹道:“在朝堂上,安平大君还奏请王上砍下主公的头颅送与李瑈,还好王上以汉景帝诛晁错的典故给回绝了。”
“王上是聪明人,不会重蹈前人之覆辙,”杨牧云说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贤老眼皮一抬问道。
杨牧云微微一笑,“金大人失去权柄,再要收回可就难了。”
李贤老叹了口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王上总算没对主公下杀手,这样的结局已很不错了。”
“金大人下一步想要如何做呢?”杨牧云问道。
“我又如何知道?只怕主公会心灰意冷,从此退出朝堂......”
“不会的,”杨牧云道:“金大人宦海沉浮数十载,怎会因小小的挫折而就此退出?只不过需要换个方式来掌握朝局罢了。”
“什么方式?”
“李先生没有替金大人想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