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杨牧云继续说道:“当时救四殿下时,非下官一人在场。”
“哦?还有谁?”黎简眉毛微微一挑。
“太尉郑可家的大小姐,”杨牧云道:“还有丁大都督家的公子。”
“唔......”黎简笑了笑,“你说的人来历都不凡呐!只不知他们为何会与你在一起。”
“我说是碰巧,大人相信吗?”
“呃。”
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都是一笑。
“黎大人,”杨牧云面色一正,“今日一早,下官随大都督去了城北校场,后来王上也到了。王上校阅完毕之后就回城了,之后大都督也派下官回城公干......”
“什么公干?”黎简打断他的话道。
“这个重要吗?”杨牧云道。
“杨统制是不方便说,还是另有别情?”黎简的目光微微一眯。
“这涉及大都督的家事,下官不便置喙,”杨牧云道:“不过下官可以肯定的告诉黎大人,此事与四殿下被掳一案没有任何关联。”
“杨统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自己给完全撇清了,”黎简两眼一抬,“在你看来,很快就会有人来保你出去的,是吗?”
“黎大人不会是想拿下官来做文章,”杨牧云对视着他的目光,“以便王上交差吧?”
黎简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与他互相对视了片刻,话音一转,“就算你与此事没有任何关联,那掳劫四殿下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他们蒙着面孔,身手不弱,”杨牧云描述道:“还会发暗器......”
“他们?”黎简浓眉一蹙。
“嗯,他们一共三人,一人赶车,另两人和四殿下在车厢里。”
黎简下巴不着痕迹的轻点了一下,现场确实是有一辆马车,据旁观的人讲,是有人将马车拦下然后发生了打斗。
“他们都逃了?”黎简问。
“下官从一人手里夺回了四殿下,”杨牧云点点头说道:“自然以四殿下的安危为重,所以不便追赶。”
“那阮副都督为何一见你就把你当成了劫持四殿下的凶犯呢?”
“或许下官不大受副都督的待见吧?”杨牧云叹道:“毕竟下官是受郑侯爷举荐才到大都督那里当上神武卫都统制的。”
郑可与阮炽之间的不合满朝皆闻,个中缘由黎简自是深知,当下也不说破。缓缓站起身来,瞥了杨牧云一眼,“杨统制,本官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下官恭送黎大人。”杨牧云也站了起来。
“杨统制留步,”黎简摆摆手,“清者自清,你且在这里安心待上几天,事情要真如你所说,本官自然会放你出去。”
杨牧云面色平静的道:“无妨,就是不知每日的酒菜是否还会如今天这般丰盛?”
“杨统制喜欢,本官自会每日让人做了送来。”
“如此多谢黎大人了。”
黎简走出牢门忽然转过身来,朝着杨牧云淡淡一笑:“杨统制是明人?”
“怎么,黎大人对下官的身份有兴趣?”杨牧云隔着牢门笑道。
“有点儿,”黎简嘴角一翘,“凡是到这里的人无不惶惶然不可终日,像杨统制这样淡定的倒很少见,莫非你当真不怕吗?”
“怕,”杨牧云
笑了笑,眉尖一挑,“但是管用吗?”
黎简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看来王上欣赏你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现在连本官都有些喜欢你了......怎么样,到我京抚司来当差,你觉得如何?”
“等下官能从这里出去再回复大人,”杨牧云抬头看了看黑乎乎的牢顶,忽尔一笑,“下官要是真被定了罪,绝对相信黎大人割下下官的脑袋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黎简大笑,“你很聪明,跟聪明人讲话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你要好好保住你的脑袋,因为本官并不想看到他被割掉。”
————————————
夜,王宫养心阁的灯光还亮着,黎元龙坐在御案前仔细批改着每一道奏章。安南国比起大明虽然只是一个小国,但是事情也不少,尤其占城和存盆两地新定,需要设立州府,派遣官吏,诸事繁多。其中让这位安南王大皱眉头的是占城那边加急送过来的一道秘奏,这是占城镇守太监阮士连派人送来的,上面写的是占城王子摩诃贵来在宾童龙起事,占城各地纷纷响应,如今毗阇耶通向外面的道路已经断绝,只能靠海路进行接济,请王上速发援兵等等。
郑可刚走不久,占城就乱了。难道孤就非用他不可吗?黎元龙心情烦乱的把这道秘奏扔至一边,这个阮士连,真是没用,占城的主力不是已经被郑可的大军消灭殆尽了吗?不过是一些残余势力死灰复燃而已,竟然吓成这样......黎元龙摇摇头,胸口一阵起伏不定。把郑可召回,固然是因为有传言他要在占城拥兵自立,但更重要的是明军的大队兵马已经南下,指向不明。还有大明靖远伯、总督西南军务的王骥,已率兵十余万自南都金陵出发,浩浩荡荡乘船数千艘溯江西上,已到了长沙。
虽然细作探听的军情是大明集结军队讨伐的是麓川,可他不敢大意,毕竟安南与大明之间的关系没有正常化。在大明君臣眼里,安南的黎氏政权与麓川的思机发没什么两样,都是叛逆。说是讨伐麓川,可兵锋一转,由镇南关直入安南也不是不可能。之前因为与占城国打仗,安南半数以上的兵力都已南调,东京及以北的兵力薄弱,要是等明军真打过来,那可就大势去矣。黎元龙不敢托大,因此急召郑可带兵回京,哪怕就是舍了占城也再所不惜。最近黎简密报说东京城内大明锦衣卫的探子活动猖獗,似乎也印证了明军的目标可能会是安南。这让黎元龙着实紧张起来,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王上......”一位老太监走进来轻声说道。
“什么事?”黎元龙心情烦躁,声音中也带着些火气。
“郑太尉与丁大都督要见王上!”老太监被他的样子一吓,忐忑的答道。
“他们两个一起来见孤?”黎元龙一愕,这两位老臣互相不对付,如今携手而来,让他感觉有些怪异。
“老奴将他们分开两处,并未一起,”老太监道:“他们亦不知对方也来见王上。”
“你做的很好,”黎元龙点点头,“他们有没有说因何事来见孤?”
“两位大人听说四殿下被人掳劫,受了惊吓,心中不安,因此到王上这里想见见四殿下。”
“哦?”黎元龙浓眉一挑,“他们的消息倒灵通,腿脚也蛮快的。”
“王上,”老太监道:“这么晚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王上要不想见他们,老奴这就劝他们回去。”
“见,为什么不见,”黎元龙一笑,“孤要不见他们,他们会更加不安的。”
“这是为何?老奴不懂。”
“郑可的女儿和丁列的儿子因为阿诚的事当时和杨牧云一起,现在杨牧云被关进了京抚司大狱,他们自然不得不来了。”黎元龙笑道。
“那两位大人是为杨牧云说情来了?”
黎元龙微微摇头,“不,一个小小的都统制如何劳烦得了两位当朝一品大员?”
“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撇清自己的家人,”黎元龙道:“过来探探孤的口风,看杨牧云究竟是不是因为掳劫王儿获罪,以此再想对策。”
“哦,原来是这样,”老太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那王上准备先宣哪位大人过来呢?”
“让他们一起到孤这里。”
“一起?”老太监一怔。
“对,一起,”黎元龙浓眉一扬,“还不快去!”
“是,是......”老太监忙转身去了。
————————————
郑可与丁列同时看到对方出现在养心阁的御案前时,不由俱各一愣。
“两位这么晚到孤这里来,是有什么要事吗?”黎元龙笑着起身看了看两边的椅子,“两位爱卿请坐。”
“谢王上!”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就座。
“王上......”两人又是同时开口,听到对方出声,又同时住口,不悦的互相看看。
“两位爱卿难得同时到孤这里来,就不要再做无谓争执了,”黎元龙看看郑可,“郑爱卿年纪大些,就由郑爱卿先说吧!”
“王上,”郑可说道:“臣听说有贼人掳劫了四殿下,不知四殿下怎样了?伤着没有?”
“郑爱卿也听说了?”黎元龙假装诧异,“满朝公卿现在无人知晓此事,爱卿是听谁说的?”
“唔......是小女告诉臣的。”郑可迟疑了一下回道。
“令爱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说她亲眼目睹杨统制打跑了贼人,救下了四殿下,只是不知为何杨统制为何被关入京抚司大狱了?”
“是阮晟叫人把他抓起来押入京抚司大狱的,”黎元龙目光转向丁列,“阮晟身为爱卿以下的副都督,这一定是出于爱卿的授意了?”
“臣对此事一无所闻,”丁列忙道:“臣当时约束各部将士各归本营,怎会知晓城里发生的事?这是犬子告知臣的,只是不知个中详情......”顿了一顿,“四殿下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伤?”
“孤的王儿现下很好,不劳两位爱卿挂心了,”黎元龙说道:“阮晟抓杨牧云不过是一时误会,黎简已彻查清楚,杨牧云与掳劫王儿一事无关,相反他救了王儿,孤还要好好奖赏他。”
听黎元龙这么一说,郑可与丁列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杨牧云获罪,郑玉和丁煜谁也跑不了。京抚司的手段可是让每一位安南官员都闻之心惊,不下于大明朝的官员谈锦衣卫色变。
“贼人真是越来越猖獗了,”郑可忿忿的道:“竟然胆敢对四殿下下手,这王宫的禁卫一定要加强才好。”
“贼人并不是闯入宫中,”黎元龙道:“吴充媛领着王儿去延祐寺还愿,贼人是在那里动的手。”
“延祐寺?”丁列皱了皱眉,“这么说是有人知道娘娘带着四殿下去到那里,派人伺机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