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被这一拍唬了一跳,像触电一样倏地跳到一边转过身来。
只听格格一声娇笑,“我就说肯定是他,怎么样,你输了吧?”说着得意的乜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杨牧云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出声:“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一对少年男女,女的俏丽,男的俊秀,正是宁祖儿和朱芷晴。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朱芷晴瞥了他一眼,“别人系在这里祈福的丝带,也是随便可以解开看的?”
被她这一顿抢白,杨牧云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他们会在上面写些什么?”
“你这样做可不厚道,”朱芷晴抬头看了看天,又瞄了他一眼,“别人诚心诚意向佛祖请来的福祉,你一拆开,可就不灵了。”
“听郡主这么一说,倒是我唐突了,”杨牧云一笑,“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难不成也是来向佛祖祈福的么?”
“你猜呢?”朱芷晴嘻嘻一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宁祖儿,“我说我们只是来这里游玩的,你以为如何呢?”
“两位郎才女貌,难得来此一游,”杨牧云看向脸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宁祖儿,促狭的笑道:“何不学这些才子佳人,求得一福祉系于这青松翠柏之上,使得生平所愿与这松柏一起万古长青。”
朱芷晴眼睛一亮,揽住宁祖儿的手臂,娇声道:“这主意倒不错,宁公子,我们各求一条福祉一起系在上面,你看如何?”
宁祖儿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脸上却是一番欣喜之色,“杨兄有此倡议,本公子自无不从。不过杨兄既也有缘到此,不如我们一同求得福祉系于这松柏之上,岂不美哉?”
“这宁公子好不会做人,你们两情相悦,又扯上我做什么?”杨牧云一翻白眼,暗道这好人终是难做,不禁脸现痛苦之色,右手贴于小腹,腰一躬,哎呀呀说道:“不好,这腹中甚是疼痛,对不住了,我得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二位请自便。”说着逃也似的走了。
宁祖儿恨恨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大骂他滑头,袖子一甩,迈步正欲追去。陡觉手腕一紧,正要跃起的身躯被生生止住。侧过脸来,只见朱芷晴一张俏脸似笑非笑,“你要去作什么?别给我说你也是肚子疼。”
“岂敢,岂敢,”宁祖儿苦笑一声,“郡主还请放手,这样拉拉扯扯,如让人看见,大是不雅。”
杨牧云跑到一座佛殿后的角落里,方止住脚步,“这两个冤家,怎么哪里都能碰见他们?”他轻吁了一口气,心中暗暗着恼,“要不是他们突然插进来,恐怕那两个人的秘密我已经揭开了。”
他又往回走了几步,来到佛殿后的拐角,探出头去向外看了看,确定无人跟上来,再向那一片松柏看去,只见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香客祈福的红丝带,已分不清楚涵依和那个红袍公子方才栖身的是哪一棵了。
"那个红袍公子不知在王府里是什么身份?竟然跟王妃存有私情,如果让王爷知道了,立时两人都会有杀身之祸。"心下不禁为两个人的命运担忧起来。
一条灰色人影从佛殿一角窜了出来,快步走入红绿相映的松柏林中。杨牧云目光一凝,仔细看去,见是一位圆脸细眼的灰衣僧人,相貌上无甚出奇之处。这样的僧人放在寺里随处可见,若在别处,根本不会引起杨牧云的注意。
可在这挂满红丝带的松柏林里就显得扎眼了。这是寺里香客会聚之地,极少会有寺中僧人出现在这里。
灰衣僧人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一下,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来到一个僻静处,从怀里取出一条和香客一样的红绸丝带系在一棵柏树的枝条上。系好后,又四下里看了看,才匆匆的离开了。
杨牧云不禁大奇,寺里的僧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像香客一样将祈福的红丝带系在松柏的枝条上,看他鬼鬼祟祟的
样子,难道那红绸丝带上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一时按捺不住好奇想上前去一看究竟,但仔细想了一想,便忍耐住了,“那是别人的秘密,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跳出来横加打探?”他站在这拐角处,心中暗忖:“等一会儿我再出去,到那时宁祖儿和朱芷晴应该就离开了,对那两个冤家还是少碰面为好。”
心中正想着,只见一位玄衣大汉快步走向飘满红丝带的松柏林,他头戴笠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相貌,腰间微微隆起,似挎有硬物。他目的很明确,走的方向路线跟刚才那个灰衣僧人一模一样。
杨牧云一怔,只见他来到方才灰衣僧人站立之处站定,下巴微微抬起,向满树飘荡的红丝带看去。少顷,他下巴一点,双手探出,从树上解下一条红丝带,拿到手中展开,略一浏览,便攥成一团,揣在怀里,然后转过身,像林外走去。
杨牧云紧盯着这一幕,眉头一蹙,从那玄衣大汉的身形步态来看,就知其身负武功,而且武功不低,他腰间微微隆起之处,显然是暗中携带兵刃。他解下的红丝带就是方才灰衣僧人系在上面的,由此可见,他和那位灰衣僧人应该是在一个组织里。灰衣僧人系在树上的红丝带上应该写着交代给他的事情,而他过来看是要了解要他去做什么。
会武功,又携带兵器,一定是要办一件大的事情。杨牧云心念于此,便盯着那位玄衣汉子的背影悄然跟了上去。
玄衣汉子的脚下很快,迅速登上寺内宝塔平台,径直向宝塔里面走去。
杨牧云跟着他身后步入塔门,穿过侧镶着历代石碑刻经的甬道,进入了塔内。
塔内一到九层是上下贯通的,中心是一座大约十丈高的顶天立地佛雕像,由塔底直到塔顶,高大宏伟,闭目慈然而立,进香的香客站在它脚底,直如蝼蚁。杨牧云没有功夫欣赏这座宏伟的大佛,在人群中搜寻着那玄衣汉子的身影,只见那玄衣汉子没在佛像前停留,匆匆走上塔内楼梯,向上而去。
塔内楼梯从一层直到九层,每一层都有环塔楼道,因为塔是六棱六面,因此每一层都有六条通向塔外窗口的甬道,甬道内贴满了佛砖与壁画,玄衣汉子脚步不停,一口气上到了七层。越往上行人越少,到了六层往上的整个塔层都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杨牧云怕被他发觉,不敢跟得过紧,只有听着脚步声远远缀着。
待上了七层,杨牧云陡然发现,不但人没了踪影,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塔层,杨牧云心头一紧:“难道被他发现了?”他绕着环塔楼道走了一圈,佛洞、甬道、塔心室都没看到半条人影,玄衣汉子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杨牧云停住脚步,心中犹豫着还要不要再到上面去看看。
这时,塔下传来了一阵蹬踏阶梯的声音,还有两个人互相攀谈的话语声。
“大有兄,你比我还年长三岁,没想到脚下却比我轻快多了。”一个苍穹有力的声音说道。
“节庵公忧国忧民,日理万机,以致操劳过度,不如我们到此为止,就此返衙如何?”一个浑厚若洪钟的声音说道。
“不可不可,我还年未及五十,在你眼中,就如此老朽不堪了么?”苍穹有力的声音笑道。
“节庵公又何必如此逞强,岁月不饶人,连那些年轻的举子门都未能攀援而上,你我能走到这里,已经难能可贵了。”浑若洪钟的声音劝解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既已走到此处了,你我当一鼓作气,登临绝顶,一展胸臆,岂可半途而废。你如不想走,那就留下,反正我于节庵是不会就此止步的。”苍穹有力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好好”浑若洪钟的声音无奈的一笑,“你这把老骨头呀,还跟年轻时一样,死不服输。你既如此说,我年大有就跟你奉陪到底。”
......
杨牧云顺着楼梯口看
去,只见上来两位年约五十左右的老者。
一人身材高瘦,一袭青衫,相貌清癯,双目迥然如电。另一人身材稍矮,圆脸大耳,身穿绛紫色长袍,面目慈祥。他们身后跟上来两名彪形大汉,一见杨牧云脸色俱都一变,连忙拦在老者面前,右手放在腰间所挎腰刀的刀柄上。
“退下”青衫老者喝道,听声音是那个说话苍穹有力的老者。
那两名彪形大汉立刻退至一边。
“没想到尚有人攀至如此高处,倒让老夫感到意外了。”青衫老者捋须对着杨牧云一笑,“不知小友如何称呼?也是来开封应试的举子么?”
“晚生杨牧云,见过两位老先生。”杨牧云躬身一礼,两眼在他们身上略一扫视,心下暗道:“这两位老者相貌俱各不凡,不知是何来路?难道那位玄衣汉子欲要不利的是这两人么?”
“年轻人守礼重道,又有好胜之心,甚是难得,”青衫老者点点头,“不知可否愿意同我们两位老朽一起登临绝顶呢?”
“晚生得遇两位老先生,乃是有缘,自当聆听教诲。”杨牧云又是一礼。
“嗯”青衫老者与圆脸老者相互看了看,都缓缓点了点头。
......
“杨小友,听你这口音不似这中州之人。”楼道里,青衫老者边走说道。
“不瞒老先生,晚生乃是浙江省湖州府人。”杨牧云恭敬答道。
“哦?”圆脸老者闻听一笑,对着青衫老者说道:“节庵公,这位杨小友跟你还是同乡呢!”
“老先生也是来自江浙么?”杨牧云又惊又喜。
“老夫是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跟小友的家乡倒是相隔不远。”青衫老者捻须笑道。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杨牧云边走边施了一礼,“晚生跟老先生竟然能够在这中州相遇,真是天大缘分。”
“对了,杨小友,你来自浙江,怎会到我开封来参加乡试呢?”圆脸老者不解的问道。
“不瞒两位老先生,晚生因事滞留于此,不得按时返乡。又不想错过今年秋闱,便只得在此地报考应试。”
“嗯?”圆脸老者与青衫老者互相对视了一下,脸上都现出异色。
“杨小友,恕老夫直言,”圆脸老者一脸正容,“我大明朝廷对户籍管理甚为严格,举子们只能根据籍贯参加本省乡试,你一浙省秀才,又如何能在开封府报名应试呢?”
“实不相瞒,”杨牧云说道:“晚生去府衙时,确是被人告知了此难处。可知府梁文烨梁大人、翰林学士顾化云顾大人、礼部郎中孙清海孙大人念晚生十年寒窗不易,破格让晚生参加开封府乡试。”
“唔......”圆脸老者与青衫老者听了眉尖一挑,脸上神色似信非信。
“小友倒是颇有门路,”青衫老者嘴角微微一勾,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使得三位大人一同接见于你。”
“老先生谬赞,晚生一时运气,何足言道。”
三人说着话,登上了宝塔第九层。
“已经到第九层了,”青衫老者微微笑道,“宋人苏舜钦登至塔顶,曾有诗写道:‘我来历初级,穰穰瞰市衢。车马尽蝼蚁,大河乃污渠,俄思一失足,立见糜体躯。’”说着一摆手,“走,我们沿着甬道过去向下看看,究竟是怎么个高法,能让古人如此的心惊胆战。”
青衫老者当先进入甬道,圆脸老者紧随其后,杨牧云跟在他们后面刚刚走了没多远,陡然听到身后一阵惨呼声传来,杨牧云遽然回身,只见老者身边的两名护卫已仆倒在地,背后鲜血汩汩而流,一个玄衣身影站在甬道口,正瞪着一双鹰鹫一般的厉芒向甬道中扫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