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只是锦衣卫的一个小旗,按正常升迁速度,现在能到总旗的位置已不错了。”杨牧云悠悠叹道:“这半年来就像是一场梦,只有现在才感到真实一些。”
“相公也不要想太多了,”周梦楠劝慰道:“官场沉浮很是平常,只要留得一有用之身就比什么都强。”见丈夫双眉微锁,便又加了一句,“大不了回来跟妾身一起打理生意,做一富贾也是不错。”
“唔......”杨牧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紫苏。
“你看我做什么?”紫苏嗔道:“我这里可没周姐姐家大业大,你要到我这儿,就帮我打理?萝院去,现在我做了掌乐,教坊司的那一摊子事都让我有些忙不过来了,?萝院正愁没人帮我管呢!”
“让我去你那里就免了吧,”杨牧云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整天跟一群莺莺燕燕、胭脂红粉待在一起,我可受不了。”
“你想去我还不放心呢,”紫苏白了他一眼,瑶鼻微微一翘,“就你那一脸不老实的样子,还不坚守自盗,把我带出来的女孩子一个个都给收了?”
“夫人你真会开玩笑。”杨牧云尴尬的笑笑。
这时厅外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是文儿......”紫苏的目光向厅外看去,只见黄氏抱着杨圣文走了进来,“小姐,小公子又哭了。”
“噢,快来让我抱抱。”紫苏伸开双臂把孩子接了过来,“噢噢......文儿不哭,娘在这里。”说也奇怪,紫苏一抱,那孩子立马不哭了。
杨牧云见那孩子嘟着小嘴儿的样子甚是可爱,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夫人,让我抱一下他可好?”
“嗯,”紫苏螓首微颔,“你小心着点儿。”把孩子轻轻递往他怀里。
孩子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杨牧云,突然“咭儿”一声笑了。
这一下可把杨牧云高兴坏了,“娘子,夫人,你们看,他冲我笑了,他冲我笑了......”摸着孩子的小手,“爹爹,我是你爹爹,”拿着孩子的小手指向周梦楠,“这是你大娘,”又指向紫苏,“这是你娘。”
孩子张开嘴,吐了吐舌头,咿咿呀呀几声,不知在说些什么。
“相公,”周梦楠眸波盈然的对杨牧云说道:“让妾身也抱一抱这孩子,可以么?”
“你是他大娘,当然可以,”杨牧云一笑,把孩子缓缓递了过去,不忘叮嘱一声,“要轻点儿抱。”
“圣文,小圣文......”周梦楠唤着孩子的名字,孩子大睁着眼睛看着她,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大娘,一点儿也不怕生,还伸开小手摇了摇,周梦楠开心的说道:“相公,紫苏妹妹,你们看小圣文向我招手了。”
“看来这是上天注定他要做我们家的孩子,”杨牧云看看周梦楠,又看看紫苏,“他对我们一点儿也没见外。”
“夫君,”紫苏睨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跟周姐姐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呀?”她出身青楼,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含蓄。
杨牧云和周梦楠的脸腾一下红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羞涩的移了开去。
“这个嘛......”杨牧云吭吭哧哧说道:“我们都还年少,孩子的事过几年再说吧!”
“紫苏妹妹,”周梦楠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说道:“你把孩子留在我这里吧,姐姐一定找个学问大的人好好教他。”
紫苏脸色一变,“妹妹我虽然出身不好,但这孩子我也是一定能够带好的。”
“妹妹误会了,”周梦楠微微一笑说道:“妹妹现在是管理教坊司乐舞的女官,还得操心?萝院的事,姐姐只是怕你顾不上照顾这孩子,想代劳一些日子罢了。”
“多谢姐姐好意,”紫苏秀眉微动,“文儿现在对我很是亲近,若离开了我怕
是很不习惯呢!”
杨牧云怕她们两人争执起来,便在一旁劝和道:“其实梦楠也是一番好意,让文儿和她大娘多亲近亲近难道不好么?多一个人待他好不正也是你希望的么?”
“你是希望多给他找几个娘亲吧?”紫苏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一开始你不愿意领养这个孩子,现在却帮着别人跟我抢。”
“你......”杨牧云一时语塞,一甩衣袖气道:“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紫苏妹妹,”周梦楠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你是文儿的娘亲,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你不要多心。他也是相公的儿子,我这个做大娘的总不能一点儿不闻不问,这样吧,你就把文儿放在我这里几天,我着人给文儿做几件衣服,回来再让素月把他送回你那里,妹妹你看可好?”轻声细语,不由得人不答应。
“姐姐这么说,倒显得妹妹我为人小气了,”紫苏说道:“你这么喜欢他,就让文儿在你这里多待些日子又有何妨?毕竟他也是要唤你一声大娘的。”
“还是梦楠大气,”杨牧云看得连连点头,“也只有这样的大妇才能平衡起一大家子人的关系。”
“我看就这样吧,”杨牧云移开话题说道:“如果你们都不反对的话,我就拿着这张官凭去兵部领了装备,再去五军营府军卫那里去报到。”
“正该如此呢,”周梦楠说道:“好男儿志在报效朝廷,家里的事有我呢,不用相公你操心,”紧接着又道:“对了,黛羽还住在宝巷胡同你刚进京时的那个住处,我要不要把她也接到府里来。”
“她在那里一定是等我回去,”杨牧云轻叹一声,“她既然愿意待在那里,娘子你还是不要打搅她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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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凛冽的寒风已自极北之地刮来,草原已是一片枯黄,百余顶白色的蒙古包散落在草原上,好像一个个白蘑菇。天空飘起了雪花,转眼间草原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和那些白蘑菇融为一体。
一位身材魁伟,身穿羊皮袍子的汉子在自己的毡包外宰杀一只羊,旁边已架起了一口锅,牛粪在锅底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水泡。一群孩子围在他的身边看他熟练的用刀将那只羊肢解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连骨肉。
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在锅里搅动着木勺,向那汉子说道:“孩子他阿爸,肉切好了么,我这里的水都烧开了。”
“好啦,心急的奥敦其木格,难道要我把整只羊扔到锅里么?”汉子冲他一笑。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普通蒙古部落,这名汉子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叫塔日干,刚刚随着拜依儿的骑兵队伍从长城里出来,回到自己的部落。他这次收获不少,尤其是带回了一口大铁锅,让部落其他人都很艳羡。
“这下可好了,孩子们终于可以吃上煮的肉了,”奥敦其木格对塔日干说道:“长生天保佑你安然从南边回来,对了,你跟汉人交手了么,他们厉不厉害?”
塔日干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汉人么?就会躲在高高的城墙后面,不敢出来跟我们正面作战,只有他们的人数多过草原上的羊群的时候,他们才敢过来面对我们,我们骑在马上,而他们只有两条腿......”
“两条腿的汉人就算很多,骑在马上的蒙古勇士难道还怕了他们么?”奥敦其木格笑着说道:“你们一个冲锋,难道还冲不乱他们的阵势?阵势一乱,再多的汉人跟这地上待宰的羔羊又有什么分别?”
“奥敦其木格,你不知道,”塔日干说道:“汉人打仗时会拿一根喷火的管子,里面喷出的铁砂足可以将草原最勇猛的勇士连人带马打成筛子。”
“该死的汉人,总不会像草原上的男人一样挺直了腰杆去战斗。”奥敦其木格咕哝了一句。
“阿爸,”旁边一个小孩子向塔日干眨眨眼问道:“汉人为什
么会用喷火的管子?难道他们会妖术么?”
“不,那不是妖术,”塔日干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头,“他们是一群最聪明的人,会制造各种各样的工具,喷火的管子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兵器,”又指了指那口大铁锅,“这也是汉人制造出来的。”
“那为什么汉人能制造出来,我们不能制造出来?”小孩子的眼睛霎了霎问道,他这一问立刻提起了其他孩子的兴趣,一齐大睁着眼看向塔日干。
“唔,这个嘛,”塔日干挠挠头,“阿爸也说不清楚,草原上祖祖辈辈没有传下制造这些东西的技法,可能长生天安排我们草原人放牧牛羊,汉人专门制造东西吧!”
“长生天也安排了我们跟汉人打仗么?”小孩子又问。
“当然,”塔日干傲然道:“长生天赋予了我们草原人最强壮的体魄,就是要我们成为勇士,去征服那些汉人。”
“嗯。”小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塔日干,别再跟孩子们说话了,”奥敦其木格说道:“羊肉切好了么?现在别说孩子们,连我都有些饿了。”
“来了,”塔日干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把剖成大块的羊肉丢进了锅里,羊肉随着沸腾的水翻滚起来,不一会儿便肉香四溢。孩子们舔着嘴唇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一副馋巴巴的样子。
“对了,”塔日干说道:“奥敦其木格,我还从汉人那里拿来了一袋面,你去把面揉揉,揉成一条条的,一起下到锅里。”
“知道了。”奥敦其木格正想走入毡包,忽然感到地面一阵震颤,不由惊愕的向塔日干看去,只见塔日干脸上瞿然变色,锅里的肉汤开始荡起层层涟漪,地面震感越来越强,如同殷殷滚雷一般,做为一个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人,一个真正的战士,他立即辨别出那是马蹄声,至少有数千匹战马狂奔的声音。
大草原上,战马虽多,甚至最富有时,一个家庭就放养至少几十匹马,可是为了草场,每个部落都分成许多小部落,平时各自分开放牧的,谁能集中如此大量的马群一齐狂奔?
难道大汗的军队又要南征了么?塔日干心中一阵狂喜,直起身子眯着眼睛向马蹄声来处看去......
“不对,这马蹄声怎么是从南边来的?”塔日干心中产生一丝异样的感觉。
“塔日干,是大汗的军队么?”奥敦其木格问道。
塔日干不答,一种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
一只雪白的鹰隼在空中盘旋而过,天际边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渐渐的黑线近了,那是千万匹战马在奔腾咆哮。战马上的骑士盔明甲亮,盔矛上的红缨迎风飞舞,刀枪闪着寒光,那一双双眼睛散发着阴冷的死亡的气息。
“是明军——”塔日干大喊一声,他想去毡包里去取兵器,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几个箭步跑到毡包后跨上自己的战马。“奥敦其木格,快把我的弯刀和弓箭取来,还有,把孩子们带到毡帐里,千万不要出来。”他大吼道。
当妻子将弯刀和弓箭递给他的时候,塔日干已经没有时间拉开弓箭了。无数匹战马呼啸而至,犹如一股摧毁一切的巨浪,从他身边一卷而过。
塔日干魁伟强壮的身子此刻就象巨浪中的一片树叶脆弱无力,如果不是那千军万马都有意地让开了毡包和人畜,他会被踏成一片烂泥。方才问他问题的小儿子没来得及躲入毡包,便被这样的阵势吓得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脸色苍白,浑身有如筛糠一样瑟缩不已。
“天呐,明军竟然出动了这么多人,他们是来复仇的么?”塔日干不及多想,大吼一声,拔出腰刀向一名明军骑士砍去。
事出突然,没人想到明军竟然能够出塞深入到草原,因此这个部落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就被明军强大的骑兵队伍穿插分割开来,部落里的男人们仓促上阵,只能各自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