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在州衙的牢狱中。”杨牧云摇摇头说道。
“他们明明是被州衙的捕快给抓走的呀,怎会不在里面?”阮灵急道:“你仔细看过了么?”
“牢狱的花名册上没有你阿爸和阿哥的名字,”杨牧云说道:“里面我都看过了,没有他们,里面的牢头也说他们并未关押进来。”
“那他们会在哪里?”阮灵感觉心中一揪,脸上有些惶惑。
杨牧云脸色凝重,没有说话。这时阿廉在旁说了句话,阮灵看向杨牧云,“你说我阿爸和阿哥会不会被关在范老爷那里?”
“官府拿的人犯竟然押解到私人的处所关押?”杨牧云感到匪夷所思,但想想这是豪强遍地的安南国,地方官府的力量孱弱,反而得依附于地方豪强,这就不难解释了。
“那范老爷的住处你知道么?”杨牧云问道。
“我们村里的人常到他那里去贡献鱼鲜,”阮灵说道:“他的府上我们全村人在熟悉不过......城里有他一幢院落,但是不大。他的产业主要在城外,那里有他一大片庄子。”
“他经常在城里住么?”杨牧云又问。
“城里的院落只是由他的手下打理,”阮灵道:“范老爷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很少到城里来。”
“如果人真关在他那里的话,应该不会在城里,”杨牧云沉吟道:“不如我们去他城外的庄子打探一下......”杨牧云话还未说完,就见阮灵一副骇异的表情。
“怎么了,你见到鬼了么?”杨牧云奇道,看到阿廉跟她一样的表情,更加有些不可思议了。
“杨公子,你看......”阮灵一只纤手向他身后指去。
杨牧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群青布缠头的汉子簇拥着一副滑竿来到州衙门口,滑竿上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富家翁,一身团花绸衫,手摇折扇,一双眼似睁未睁。
“这个人怎么了?”杨牧云不解。
“他......他就是范老爷。”阮灵说道。
“哦?”杨牧云又仔细看了看,那范老爷长得甚是富态,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物。范四爷紧跟在他的身边,后面是那猴脸人。
“他来州衙作什么?”杨牧云皱了皱眉,像他这样势力庞大的地方豪强,一向是不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的,有事也是地方官员去他府上拜望,怎会亲身来此?
州衙的官员像是知道他到来,由化州知州领着同知和通判等一应官员迎出州衙大门与他拱手作礼。
“这个范老爷真是好大排场。”杨牧云心中暗道。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阮灵的目光转向杨牧云,“难道他们要商量着如何对付杨公子你么?”
“应该不会吧?”杨牧云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初来乍到,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么?”
说来也奇怪,化州知州等一应官员并不把范老爷一行人迎入
衙内去,而是在衙门口寒暄起来。
如此场面让杨沐雨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杨公子,”阮灵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道:“范老爷和范四爷都进城来了,这不正好方便咱们去他城外的庄子打探一番么?看我阿爸和阿哥他们到底是不是关在那里?”
“嗯。”杨牧云点点头,收回目光,“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吧!”
......
还未走到城门口,只见一队队的安南官兵开了进来,从装束上看与城内的驻军有些不同。
进入城中的安南官兵沿街道的两边站定,面对街道上行走的安南百姓,用刀枪把他们赶至街边,让他们不得随意走动。
杨牧云和阮灵三人也被驱赶至街道一边,跟那些安南百姓挤在一起。
“这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入城么?”杨牧云见所有安南百姓望向城门口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之意,便向阮灵低声问道。
阮灵摇摇头,用越语向一名手执长矛的安南军卒问了几句。那名安南军卒一脸骄傲的向她回了一句。
“他说他们的统帅,郑可郑侯爷马上就要进化州城了。”阮灵解释给杨牧云听。
“郑可郑侯爷?”杨牧云对安南的大人物不甚明了,不知这位郑侯爷在安南的份量。
“这位公子是从北边来的么?”旁边的一名老者听了他自言自语的话,用汉话对他说道:“郑侯爷可是我们大越的开国元勋,辅佐过先王的,在我们大越是威望极高。这次奉王命征讨占城国,大破占军,还攻陷了占人的国都毗阇耶,连他们占人的王摩诃毗耶都给俘获了......”一脸自豪的神色。
“这位老丈,您的汉话说的不错啊!”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赞道。
“老夫也是读书人,”老者拱手还礼道:“几十年前我大越的读书人都得被逼着学说大明官话,这汉话还是那时学的......唉,有许久都不曾用了。”说着摇了摇头。
“老丈,”难得碰见一个在交流上没有障碍的人,杨牧云拉住他接着问道:“那这位郑侯爷现在可是凯旋而归了。那......百姓们都是自发出来迎他么?”
“正是,”老者一脸庄严的说道:“郑侯爷立下不世功勋,我大越的子民自当焚香以迎。”
杨牧云向街道两侧看去,果见许多临街的人家和商铺摆出了香案,将香点燃后恭恭敬敬的插入香炉里,香炉两边还摆着果蔬菜肴。
“这安南的风俗与我大明倒没什么不同。”杨牧云心中暗道,想想安南国本来是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这一切也就不奇怪了。
“公子来我化州是专门一睹郑侯爷的风采么?”老者的目光看向他问道。
“唔......”杨牧云含糊以应,心说我不过是来不及出城,被堵在了城中而已,什么郑侯爷也是第一次听闻罢了。
“杨公子,现在怎么办?”阮灵
心中一阵焦急,但也不好表露出来,在杨牧云耳边悄声问道。
“现在着急也没用,”杨牧云扫了一眼四下里站立的安南官兵,“到处都是兵,你一动别说出城,马上就得被他们抓起来。”怕阮灵沉不住气,接着道:“阮大叔和阮大哥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你且稍安勿躁,耐心等他们的人马过去,咱们再寻机出城。”
“嗯。”阮灵无奈的应了一声。
杨牧云正说着话,突然感到眼角一点寒光一晃而过,心中一凛,转目看去,只见街道对面是一幢木楼,木楼有两层,并不高。可在化州这样的小城,两层高的木楼并不多,所以看起来特别显眼。
木楼上窗户紧闭,似乎里面没什么人,但杨牧云却能感到一股杀气。那点寒光对他这样在战场上经历过残酷厮杀的人再熟悉不过,那分明就是一个支箭镞反射出来的光。
“看来待会儿便有不妙的事情发生......”杨牧云目光紧盯着那幢木楼,“若是有人要对那位郑侯爷不利,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呜——”一阵悠长的海螺号角声自城外传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橐橐声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郑侯爷要入城了。”杨牧云的目光一凝,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木楼上的一扇木窗裂开一条缝隙,一张脸探了出来向城门方向瞄了一眼。
“是他?”杨牧云心中一动,那张脸他进城之前见过,就是想与他结交的那个青年,“他是想刺杀郑侯爷么?”
......
一个个甲胄铿锵的安南猛士列着方队步入城门,步兵方队后,是骑兵方队,马上骑兵的装束与今早入城的那队安南骑兵全然相同,可见之前那队骑兵是郑侯爷的麾下,一早来到化州城报讯的。
骑兵方队的后面,是三头战象。与明军不同,安南军队除了骑兵步兵之外,还有象兵,象兵骑在小丘一样的战象身上,居高临下,可以有效的射杀敌人。
这是杨牧云第一次见到大象,他对这种以前只能在书本中听闻的庞然大物充满了好奇,长长的鼻子,硕大的身体,尖尖的象牙,犹如房屋木柱一般粗的四条大腿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骑在这大家伙上面与人对敌,不用厮杀,踩也把敌人踩死了。”杨牧云如是想。
三只战象身上被好好的装饰过,头上和背上铺着鲜艳的绒毯。当先一只躯体最大,背上还立着一个伞盖,伞盖下端坐着一位身穿铠甲,头戴铜盔的大人物。
“这位一定就是安南百姓说的郑侯爷了。”杨牧云眯着眼抬头看去,这位郑侯爷看起来年纪并不很大,应该还不到五十岁,与别的身材魁伟、威风凛凛的战将不同,郑可的样子看起来很斯文,颔下三绺长髯,一对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并没有透露出过于凌厉的杀气,如果脱去这身甲胄,没有人会将他与率领千军万马的统帅联系起来。
“郑侯爷的样子看起来倒很是儒雅。”杨牧云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