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转过身,向太监隐去的那道门走去,抬眼一看,门内是一条窄窄的甬道,而那太监已没了踪影。
“这人好快的身法。”杨牧云心中暗叹。
“大人——”李岘快步走了过来。
“你们站在这里候着,”杨牧云吩咐他们,“我过去看看。”不待李岘再说,已快步走入了甬道。
前行不多远,便是一道垂花拱门。杨牧云犹豫了一下,抬腿跨入门内,里面是一片花圃,花圃中间是一条铺就的碎石小路。他沿着碎石小路继续向前,行不多远,只听一声咳嗽,从花丛中转出一位身穿青紫色袍服的老太监来。
杨牧云见他服色与孙士淼相类,心中一凛,上前施礼。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老太监乜了他一眼尖着嗓门说道。
“公公,”杨牧云道:“本官是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今日巡视宫禁来到此处,见一可疑之人经过,遂暗暗蹑着来到这里,不想碰见了公公......”
“大胆——”老太监尖锐的声音把杨牧云吓了一跳,只见他戟指着自己叫道:“小小年纪,竟敢冒充什么都统制?真当咱家是好瞒骗的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乱闯?”
“这老货,真真以貌取人。”杨牧云暗道一声,从身上取出随身腰牌递至那老太监眼前,“本官刚任职不久,难怪公公看的眼生,这是本官官凭,请公公过目。”
“唔......”老太监瞄了两眼那块腰牌,脸露异色,“原来是新任的神武卫都统制,怪不得不懂宫里的规矩。”
“本官职责所在,有冒失处,还请公公见谅!”
“别的地方倒还罢了,”老太监道:“这里却不是你能够来的。念你初犯,咱家就不与你计较了,还不速速退下。”
“公公,”杨牧云道:“有一可疑人物过来这里,不知您有没有见到?”
老太监忍住气道:“这里是仁安宫后花园,能有什么可疑人物?你不要危言耸听?”
“仁安宫?”杨牧云心中一动,“却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这时只听一个威严的女子声音说道:“庄敬,发生什么事了?你在跟谁说话?”
老太监脸色一变。
“这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杨牧云心道,抬眼看去,只见那个叫庄敬的老太监慌忙转身向着声音来处一路小跑而去。
一位相貌威严、身穿赭黄缎服的贵妇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中自一丛花树下转了出来。她头戴镶嵌金银珠玉的凤冠缎帽,举手抬足间都有一股凛然而不可犯的贵气。
“是王后阮氏英。”杨牧云心中一凛,想起了孙士淼的告诫,他说过,宫里面除了王上之外,就属仁安宫最大。暗指仁安宫就是王后阮氏英的居处。
“我真笨,”杨牧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听到仁安宫这三个字就应该赶快退下了,这下可好,想走可不容易了。”见庄敬一边向阮后回着话,一边朝自己这里指指点点。
王后阮氏英的目光朝他这边看来,似乎闪过一丝厉色。
庄敬朝他招了招手,杨牧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深深
一躬,“臣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见过王后娘娘。”
阮氏英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宫还道是谁,原来是你,几个月不见,你就已经是宫里的四大统制之一了,这官儿可升得够快的。不知使的什么手段让王上这么看重你,能跟本宫仔细讲一讲么?”
“王后娘娘说笑了,”杨牧云只觉嗓子有些发干,抿了抿嘴唇说道:“下官对王上一片忠心,请王后娘娘明鉴。”
“向王上表忠心的人多了,这漂亮话儿谁都会说,”阮氏英目光一闪,“不知杨统制贵庚呐?”
“下官......下官年方十六。”杨牧云迟疑片刻说道。
“十六?”阮氏英微微笑道:“杨统制可真是年轻啊!在整个内四卫里,你可是仅有的一个不到二十岁就官居正四品的,在我整个大越,也极为罕见。”
“王后娘娘过奖了,下官愧不敢当。”
“在本宫面前你就不用这么客气了,”阮氏英的目光在他身上淡淡一瞥,“不过你能走到这一步很是难能可贵,你既不是越人,又不是大越勋贵子弟,要不是王上对你极为看重,你现在就不会站在本宫面前了,对不对?”
杨牧云默然不语。
“杨统制,”阮氏英的目光盯着他道:“你要想今后也一帆风顺的话,得铺好后面的路才成,你还这么年轻,不好好谋划一番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请王后娘娘指点。”杨牧云说道。
“这个本宫可就帮不了你了,还需你自己悟才行,”阮氏英目光一转,“对了,不知杨统制到本宫这里所为何事?”
“嗯......”杨牧云犹豫了一下答道:“方才下官见有一可疑的人走来这里,所以跟了过来。”
“哦?”阮氏英秀眉微微一动,“那杨统制你可要好好找寻一下,不然本宫可就不得安宁了......对了,你要不要到本宫的仁安宫里好好搜寻一下。”
“下官不敢?”
“不敢?”阮氏英笑了,“维护王宫安全可是杨统制的职责,你可不能推诿啊!否则本宫这里出了乱子,那可就不好了。”
“方才庄公公说无人来到此处,”杨牧云想了想说道:“也许下官是看花了眼......”
“是么?”阮氏英目光盯着他道:“这宫里面可疏忽不得,不然会铸成大错的,杨统制你可得想好了。”
“耽误了这么些时候,那人早不知跑道何处了。现在又如何寻找?”杨牧云心中暗骂,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下官一时走眼,扰到了王后娘娘,还请王后娘娘恕罪!”
“既如此,那本宫就不妨碍杨统制了,”阮氏英微抬了下眼皮,“杨统制请自便。”
“下官告退!”杨牧云慢慢退了下去,及至退出了垂花拱门外,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大人,”甬道外,李岘等人仍旧等在那里,见杨牧云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便问道:“您没事吧?”
杨牧云摇摇头,目光看向甬道过来处,“没想到这里能直通仁安宫......”
“属下方才就想告诉大人的,”李岘说道:“只是方才大人走得太快,
属下叫之不及。”
“唔......”杨牧云看了他一眼,“你想跟本官说什么?”
“大人,”李岘道:“仁安宫的安全是由京抚司的人负责,他人是不能随意闯入的。”
“呃。”杨牧云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大人不会是碰见王后娘娘了吧?”李岘见他脸色变幻,遂问了一句。
“走。”杨牧云定了定神,没有回答李岘的话,继续向前走去。
李岘和众卫士连忙跟上。
“俺觉得大人肯定是碰到什么人了,”莫不语悄悄对胡文广说道:“不然不会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小舅舅会碰到谁,王后吗?”胡文广凑了一句。
“这可说不准,”莫不语道:“碰到一般人大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说不语兄,”胡文广看看他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变聪明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语眼一瞪道:“俺本来就不傻,你别小看人。”
“是是是,”胡文广捂着嘴笑道:“不语兄的脑子比我是强多了。小弟是甘拜下风呐!”
“你......”莫不语想要发作,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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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宫城里一片寂静,静得能很清晰的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刁斗声。明慎殿里的灯烛还亮着,黎元龙端坐在桌案前,正仔细批改着群臣呈上来的书启。
孙士淼悄悄走了进来,侍立于黎元龙的身侧。
黎元龙放下一封批改好的书启,睇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孙士淼道:“如何,可有什么纰漏吗?”
“回王上,”孙士淼道:“杨统制第一天当值,诸事分派的井井有条,宫门也是按时关闭的,不差分毫。”
“嗯,”黎元龙微微颔首,“此人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张有法,细致周密。很是难得。”
“王上......”
“怎么?你有什么要对孤说的?”黎元龙眉毛微抬了抬。
“禀王上,”孙士淼踌躇了片刻说道:“老奴观之,杨统制不像是一位初掌兵的人。他对自己部下了如指掌,能根据各人性格特点进行调配,赏罚有度。更难得的是,他能够亲率士卒巡视宫禁,使士卒用命,众人心服。常年带兵的沙场宿将也不过如此。”
“你是说他之前就带过兵?”黎元龙目光一闪。
“老奴不知,”孙士淼道:“老奴只是觉得有些不合常理罢了。但杨统制这个人还是很有本事的,他要是能忠心为王上效力的话,实乃王上之福,大越之幸。”
听了他这一番话,黎元龙沉吟半晌道:“这个杨牧云过去在大明是做什么的,孤并不知晓,可能太尉也不知道。但孤能看得出,他是一个能够专心任事的人,若能多加磨练的话,今后定能够为孤独当一面。”
“王上英明!”
“孤能够信任并才堪大用的人不多,”黎元龙轻叹一声,“希望这次不会看走眼,你帮孤也好好看一看,这个杨牧云是否真的值孤去栽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