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我在他们那里布置了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蒙面女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你认为元琪儿很信任你是么?其实她早就在怀疑你了。否则的话她又怎会将你丢在京师,而亲自押送从工部军器局那里私下倒卖的军械物资出了京城?”
“工部军器局的军械物资被倒卖出京了?”林媚儿吃惊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蒙古使团的人还留在京城,桑格儿还说三日内才能把所有的物资收集齐全......”随即恍然大悟,“是赛失剌,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把所有的军械物资都偷运走了。昨日他们与蒙古人的冲突只是在给别人演戏。”
“而且很多人都信以为真了,”蒙面女子说道:“连皇上都怕他们再闹事而允许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可随时离开。而昨夜的大雨正好为他们提供了掩护。”
“师父,”林媚儿脸现惶急之色,“那现在怎么办?元琪儿和他们已经出京了,京师离出关最近的道路不过二百余里,他们说不定现在已经......”
“未必,”蒙面女子打断了她的话,“昨夜下的一场大雨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通往长城关隘的各处道路一定泥泞难行,他们满载着物资必定行走艰难,如有一支轻骑现在出城的话,未必不能在他们抵达长城关隘前将他们截下来。”
“师父说的是。”林媚儿眼睛一亮。
“可由京城到达长城关隘的道路有好几条,我这里还不能确定他们走的是那一条,”蒙面女子眼中带有一丝忧色,“而且要调动兵马必须要有皇上的旨意,现在禀报皇上再调动兵马的话恐怕已经来不及了。”看着林媚儿说道:“我已将此事告诉了王公公,他已着手派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分成几批先上路了,你现在便去阜城门跟乔子良汇合,然后出城去寻找他们的踪迹......”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记住,追上他们如果不敌的话,一定要拖住他们,切不可让他们将这批军械物资再偷运到关外去。”
“是,师父!”林媚儿说道。
......
京师,阜城门外。
“师妹,你来了。”乔子良一见到林媚儿,便一跃下马,上来热情的向她打着招呼。
林媚儿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
“这些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弟兄们......”乔子良一指旁边百余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胁挎腰刀的便装汉子,然后目光落在领头的一名英挺干练的青年身上,“他便是锦衣卫千户朱骥朱大人。”
“朱大人”林媚儿上前对着他施了一礼。
“这位是......”朱骥目光看向乔子良,似在询问。
“她是我的师妹林媚儿,”乔子良介绍道:“我师父要她随我们一起行动。”
“哦,原来是林姑娘,”朱骥拱拱手,“幸会幸会!”然后说道:“既然人已到齐,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出发吧!”
林媚儿和乔子良一同上马,一众人打马扬鞭,向西北方向风驰电掣般奔去。
关外,离长城关隘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中的溪流两岸,立着一顶顶灰色的帐篷,与早晨灰暗的天空还有谷中青灰色的山石融为一体,如不仔细看,让人甚难分辨。
一位头戴宽沿毡帽,身穿皮甲,外罩雨披,身材高瘦的青年站在山谷高处,目光凝视着远方山峦间的一线灰色城墙,那是明朝为防备蒙古人南下修筑的长城。
对于这段城墙,青年嗤之以鼻,一代又一代的汉人总是徒劳的修筑这毫无意义的东西,以为这真的能挡住来自北方骑着骏马的勇士么?青年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要真这样的话,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又怎能入主中原,在大都的龙廷坐上百年之久?懦弱的人啊,总以为躲在高大的城墙内他就安全了,殊不知,
城墙修得再高再大,对真正的蒙古勇士来说,也不过是一圈脆弱的藩篱,锋锐的马刀轻松就能将它劈垮。想到这里,他帽顶缀着的一串红色珊瑚珠微微晃动起来。
“二王子,”一位留着三搭头,梳着辫发,圆脸短须的魁伟壮汉来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看天色,“雨下大了,你还是回毡帐吧,郡主的信鹰若是到了,属下一定会很快交到您手里的。”
“纳察儿,”青年的身子一动不动,侧目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这雨很大么?只有软弱的汉人才会躲避这长生天的馈赠,”嘴角稍稍翘起,看向远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不觉得这是个狩猎的好时机么?现在我们冲过去的话,城墙那边的汉人根本就不会发现我们。”
“是的,二王子,”纳察儿身子微微一躬说道:“您就是草原上的战神,只要您一挥马刀,所有的勇士都愿供您驱策。”
“是么?脱脱不花也这么认为么?”二王子眉尖一挑,嘴角挂有一丝笑意问道。
纳察儿忙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你不说话,是认为他们孛儿只斤家族的人天生就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么?”二王子脸上带有一丝讥诮的味道。
“在纳察儿心里,你是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那只雄鹰,我只奉行二王子您的命令。”纳察儿垂首说道。
“那好,”二王子笑容一敛,肃然道:“那我命你用你的马刀将脱脱不花的头割下来,你办得到么?”
“什么?”纳察儿吃惊的说道:“他是草原上所有部落的大汗,我怎能做出如此天人共愤的事?”
“那如果我命令你去做呢?”二王子的话语依旧咄咄逼人。
“那纳察儿只能割下自己的头颅,奉与二王子殿下。”纳察儿毫不犹豫的说道。
二王子凝视他良久,不禁一叹,“纳察儿,在你眼里,我是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那只雄鹰,但是没有高贵的血统,所以永远成不了那高高在上的鹰王。”
“二王子,”纳察儿说道:“当年阿鲁台拥立成吉思汗二弟哈萨尔的后裔阿岱台吉为草原上的大汗,老太师认为这破坏了草原上的规矩,就拥立了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的直系后裔脱脱不花为大汗,这么一来,草原上的部落望风归附在老太师的大纛下。老太师才得以整合草原的力量,打败阿鲁台和他立的阿岱台吉,统一了整个草原......”说着看了一眼二王子,“在草原上所有部落人的心中,非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不能称汗,否则将遭受所有人的攻击和唾弃,阿鲁台和老太师打了一辈子,就因为破坏了这一规矩才使得他被所有人背弃而身首异处......二王子,您和太师虽然不能称汗,但汗廷的权力掌握在太师和您的手里,又何必太在乎这个虚名呢?”
“我忠实的奴仆纳察儿,”二王子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反而对他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斡剌特人借着大汗的名义征战四方,将所有草原上的人团结在我们周围,这样我们才能对抗长城那边的大明。”目光又转向了山峦间那蜿蜒不绝的灰色城墙,“纳察儿,你说我们现在能打败他们,重新恢复大元的荣光么?”
“为什么不能?”一说跟明朝开战,纳察儿就仿佛被激起了满腔的豪气,“他们的军力不像几十年前那样强大了,而我们在太师的领导下如同成吉思汗当年那样团结在同一面大纛下,只要我们在他们的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就能长驱直入,克服中原,收复大都,重复当年大元的荣耀。”
“好!”二王子开心的说道:“纳察儿,如有一天我真能在大都坐上龙廷,我一定让你做我的太师!”
“二王子......”看着他兴奋的脸庞,纳察儿眉头一皱,“二王子有些太得意忘形了,他真的以为绰罗斯家族能够取代孛儿只斤家族么?”
这时,天空响起一阵鹰唳,两人不禁抬起头来,阴暗的天空上,一只苍鹰迎着风雨在上面
展翅翱翔。
“齐齐克的信到了。”二王子兴奋的说道,他双指嘬于唇边,发出一道尖厉悠长的响哨。
天空上的苍鹰拍拍翅膀,向着山谷盘旋而下......
二王子支起右臂,苍鹰忽闪的翅膀疾冲而来,尖尖的利爪牢牢的抓在了二王子的臂肘上。
二王子的手臂纹丝不动,他拍拍苍鹰的羽翅,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块肉喂到喙中,笑着说道:“宝贝儿,辛苦你了,等我迎回了郡主,再好好奖赏你!”在鹰足上部翠毛里面取下一个小竹筒来,打开筒盖,从里面抽出一卷绢纸。
“郡主殿下得手了么?”纳察儿在一旁问道。
二王子紧皱着眉头说道:“看来有些麻烦,”他合上绢纸,对纳察儿说道:“走,我们先回去,纳察儿,你把所有将领召集到我的帐篷里来,我有重要军情要跟他们商议。”
杨牧云被额日图带出了元琪儿的房间,沿着一道长廊穿过一座宏伟的佛殿,向着西南角一排幽静的房舍走去。
“宁公子生死未仆,我和紫苏又身陷囹圄,这可怎生是好?”杨牧云心中暗暗发愁,“京师方面不知是否有人觉察到察合台汗国使团一行人的异常举动,如若无人识破,那可就糟了。”他还没天真到真的以为元琪儿会把费尽心机从京师私运出来的军械物资再大大方方的还回去,元琪儿的那些话简直是把他当傻子哄。可杨牧云不是傻子,他的目光不住的在所经之处的周围打量,苦思脱身之策。“这处寺院异常偏僻,要如何才能跟外界取得联系呢?”
走入一道方方正正的院门,只听前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杨牧云抬头看去,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的蓝衣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正在跟两名青衣劲装的汉子争吵着什么。
“你们不让我家小姐离寺也就算了,连去大殿礼佛也要拦着么?”蓝衣少女瞪着眼向他们叫道:“你们简直就是强盗,我要到官府那里告你们。”那凶悍的样子让那两名腰间挎刀的青衣劲装汉子也不禁后退了两步。
“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一愣,停下了脚步,心头不禁一阵狂跳,“莫非......莫非她也在这座寺庙中么?”
额日图皱着眉头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那两名青衣劲装汉子躬身向他施了一礼,“额日图大人”
“这个丫头说她小姐要去大殿参拜佛祖。”一名汉子说道。
“小公子不是吩咐过了么?”额日图板着脸说道:“寺中任何人不得离开房中半步,如有违抗者杀无赦。”
“是!”那汉子说道。
“哟,你这个大胡子,”蓝衣少女的目光瞥向额日图,“出个门就要杀人么?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念你年少无知,现在回房去,我既往不咎。”额日图迎着她的目光冷冷说道:“否则的话......”话音立止,“呛”的一声,一截刀身出鞘,发出森冷的寒光。
“你”蓝衣少女退后两步,脸上现出一丝惧色。
这时,他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约摸十五六岁,肤色极白,有着惊艳的容貌,衣饰华丽的女子走了出来。杨牧云的眼睛蓦然睁大,差点儿惊呼出声,“是她,果然是她!”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南都救过自己的陈思羽。她仍旧穿着那身雪青色襦裙,显得高贵绰约,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细腻的脸蛋上露出一丝浅浅的不悦,这使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增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景莲,”她对那蓝衣少女说道:“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给我进屋去。”
“小姐......”蓝衣少女嘟起了嘴,悻悻地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