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缓缓叹了一口气,“毕竟对某些人来说,没有死人能让他觉得更放心的了。”
吴氏玉瑶听了身子一颤,俏脸为之色变。
“就像阿瑶姐所说,”杨牧云叹道:“阮晟不肯坐以待毙,摩诃大王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都希望借着打阿诚的旗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这对阿诚和阿瑶姐来说未必一个契机......”说到这儿他放缓了语气,“如果阿诚真能有机会问鼎王位的话,阿瑶姐愿不愿让他博一博呢?”
吴氏玉瑶瞪大了眸子,“你......你也要鼓动阿诚卷入与他兄长为敌的漩涡么?”
“阿瑶姐,”杨牧云继续说道:“事情做不做都没有什么分别了......当然,阿瑶姐如果不愿让阿诚冒这个风险的话,你们就随我去大明,不过从那以后阿诚就永远只能是一个普通人,还请阿瑶姐三思。”
吴氏玉瑶默默不语。
见她一时未能想透,杨牧云便拱了拱手,道声告辞,便退了出去。
......
月光如水般洒在庭院里,杨牧云看着院内的树影怔怔出神,这个时候,大明京师应该已经是数九寒天了。占城虽然还繁花似锦,但深夜里还是透着一阵凉意。
杨牧云只觉肩上一沉,一件厚厚的披风搭了上来。扭头看去,一对柔情似水的目光正凝望着自己。
“你还没睡?”杨牧云拍拍林媚儿搭在他肩膀上的纤手。
“夜深了,当心着凉。”林媚儿柔声道,那神情就像一位贤惠的妻子。
“眼看一年又要过去了,”杨牧云感叹道:“我也记不清日子了,应该是快到年节了吧?”
“嗯,”林媚儿微颔螓首,“现在是腊月十六,再过半月就是正统十四年正月了。”
“你记得倒清,”杨牧云笑了笑,“转眼又要过年了,看来这年节又要待在异国他乡过了。”
“大王要留你过年吗?”林媚儿笑着问道。
“他应该没这个心情,”杨牧云微微摇头,“占城的风俗跟大明不一样,是不过中原节日的。安南就不同了,节日历法和大明完全一样,在那里或许能让咱们感受到年节的味道。”
“大王没有说让咱们什么时候坐船走吗?”
“他根本就没这个打算。”
“为什么?”林媚儿秀眉微蹙。
“是因为阿瑶姐和阿诚的事。”
“她们?她们又怎么了?”
“摩诃贵来想要利用她们来撬动黎宜民的根基......”杨牧云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跟林媚儿说了一遍。
“这么说他是想利用她们来打击黎宜民,从而使安南国产生内乱,来达到他的目的?”林媚儿品味着他的话,“那阿瑶姐她们是什么意思?不跟咱们回大明了吗?”
“阿瑶姐还拿不定主意,”杨牧云说道:“兹事体大,得容她好好想一想。”
“那就让她想吧,”林媚儿不以为意的说道:“那咱们回大明。”
“不行的,”杨牧云摇摇头,“我不能撇下她们。”
“怎么?”林媚儿秀眉一挑,“你还要辅佐她们打江山不成?”
“这倒不至于,”杨牧云道:“我总得眼看她们有了着落,不然孤儿寡母的做什么都举步维艰。”
“你呀,就是心肠太软,什么都放不下,”林媚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打算如何给她们着落呢?”
“你想多了,”杨牧云笑笑,“阿瑶姐不会轻易让阿诚漟这趟
浑水的,说不定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随我回大明呢!”
“那阮晟和摩诃贵来会轻易放过这颗棋子吗?”林媚儿嘴角微翘,“恐怕到时由不得阿瑶姐她们做出别的选择吧?”
杨牧云心略微沉了一下,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算了,别再想了,”林媚儿宽慰他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阿瑶姐她们实在不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其实,我倒不介意在这里多些日子的。冬天又暖和,而且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水果吃。”
“也是,”杨牧云笑笑,“最好明年开春后再走,这样也不用赶在天寒地冻时回京师了。”
“你就不怕待得久了圣殿的人找到你再把你捉回去供起来呀!”林媚儿说着朝他眨了眨眸子。
“就是我想你也不会让我如意的,”杨牧云嘻嘻一笑,“那晚情势那么乱,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死在乱军之中了,从此再不会啰皂,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大王也不会将我在他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林媚儿叹道:“你呀,无论到哪里都惹一身情债,让女儿家们对你徒生挂念,你如此这般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报应不是已经落在我头上了吗?”杨牧云摸摸自己的额头,“我现在武功全失,这还不是报应?”
“活该,”林媚儿白了他一眼,俏脸升起一抹红晕,“让你不检点,以后再要拈花惹草,就没那么便宜了。”
“我要真是那么轻薄的人,”杨牧云说着往身后看了看,“摩诃贵来给的那些占城美人我不就去消受了吗?”
“你敢?”林媚儿俏脸一板,“你要起一丝邪念,我......我决不饶你。”
“好好好,”杨牧云笑着对她道:“我决不会多看她们一眼的,就算心生邪念,也是对你,好不好?”
“油嘴滑舌,”林媚儿娇叱一声,却嘴角含笑,“你要不怕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
“我怕,我当然怕......”杨牧云笑笑,接着面容一正,“说真的,你我都这样了,等回到京师我不知该如何向你师父交待。”
“该怎么交待是你的事,”林媚儿俏脸红红的,“师父待我就像她女儿一般,你要敢薄待我,她老人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牧云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我已娶亲,不能再以正妻之礼迎你过门,可总不能委屈你给我做个妾吧?相当初在南都时我没跟紫苏讲清楚此事便娶她过门,直到现在她还一直怨我......”
“陈紫苏没有给梦楠姐敬茶吗?”林媚儿的眸子霎了霎问道。
杨牧云连连摇头,“她们根本就没有住在一个屋檐下,连照面都没有几回。梦楠虽为人大度,可紫苏却一直心存芥蒂。”
“我明白了,”林媚儿哼了一声道:“陈紫苏长得虽美若天仙、才情过人,可毕竟出身不好,又不想给勋贵官宦人家做妾,便想找一心仪之人嫁了,奈何此人隐瞒自己已有妻室,待过了门发现自己仍是偏房,因此心里气不过,便一直不肯低头......”
杨牧云被她戳中了心窝,脸上讪讪的说不出话。
“你呀,跟那些贪图她美色的公子哥儿也没什么不一样,”林媚儿瞪了他一眼,“这份亏欠你心里得为她背负一辈子。”
杨牧云咬着嘴唇,不敢面对她目光,也不敢说一句话。
“我也不想给人做偏房的,”林媚儿盯着他道:“待回了京师你该当如何安置我呢?”
“我......我......”杨牧云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吗?”林媚儿眸子一霎不霎。
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对你不起,但决不会委屈你。回到京师我会向欧阳前辈求亲,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以平妻之礼待你,你......觉得如何?”
“我还能如何?”林媚儿幽幽道:“难道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那就好,”杨牧云抬起袖口擦拭了一下额角渗出的汗水,“你放心,我今生决不负你。”
“嗯......”林媚儿的目光柔顺了许多。
————————————
第二天,莫不语和胡文广面色古怪的来报,说阮晟要见他。杨牧云皱了皱眉,思忖片刻便要他进来。
阮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领着一群安南将领过来见杨牧云。其中不乏钟镇国和蔡弘羿这样的老熟人。
他们一见到杨牧云纳头便拜,这阵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等愿奉杨统制为统帅,”阮晟带头说道:“请统帅带领我们拜见四殿下。”
“你们这是在逼我啊!”杨牧云心中暗叹,“连带着逼阿诚顺你们的意。”微微摇头,开口道:“大家请起!你们这样我可承受不起!”
谁知他们一动不动,仍旧是那硬邦邦的一句,“请统帅带领我们拜见四殿下!”
“你们这是要挟吗?”杨牧云脸色微变,“四殿下年纪尚幼,你们这样是要吓到他吗?”
“我等愿奉四殿下为王,”阮晟一脸坚毅的说道:“从此忠心扶保四殿下,决无二心。”
“阮副都督慎言,”杨牧云眉头一锁道:“大越已有君主,你说这样的话乃大逆不道。”
“黎宜民谋害王上......”一个大嗓门叫了起来,“......得位不正,副都督是替天行道,还请统帅明了副都督的一片苦心。”
杨牧云冷眼看去,说话的人是钟镇国,他双目大睁,语气激昂。
“钟副统制在校场勇冠三军,”杨牧云与他对视着道:“可这样的话不应由你来说吧?”
钟镇国脸上肌肉一阵抖动,忽然拔出一把短刀。
杨牧云目光一凝,却见他举刀过首,“昔日我曾得罪过统帅,若统帅气不过,我愿自行了断......”说着刀刃一横,就往脖颈中划去。
“当——”的一声,钟镇国手臂一震,短刀落地,他心中大惊,抬眼看去,一位身姿婀娜、相貌绝美的女子站在了杨牧云身侧。
“是她击落了我手里的短刀吗?”钟镇国心下大骇,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女子。
杨牧云见林媚儿到来,心中略定,对钟镇国道:“钟副统制,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讲的好,到这里来可不是动刀动枪的。”
“是,”钟镇国垂下了头,“属下知罪!”
“副都督,”杨牧云又看向阮晟,“这里不是大越,我不过是占城王的座上宾,而你们是他的阶下囚。你们这般要是让占城王知道了,不大合适吧?”
“杨大人勿怪,是本王让他们来的。”竹帘一掀,摩诃贵来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大王......”杨牧云连忙上前施礼。
“杨大人不必多礼,”摩诃贵来目光扫视了一圈笑道:“希望他们没有吓到你。”
“我可真被吓到了,”杨牧云苦笑一声,“这阵仗我可从未见过,一见面就扣个大帽子上来,还拿刀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