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后隐隐传来阵阵惨呼,马崇韬听得心头一紧,正欲去推那扇厚重的城门。突听背后一声呼喝,接着是“当啷”一声兵刃落地的声音,忙回头看去,只见从城门楼上下来一队身穿黑色甲胄,头戴宽沿盔帽的军士,他们把马威围了起来,马威刚想动手,领头的一身穿黄褐色云肩通袖膝襕曳撒的军官眼疾手快,“啪”的打掉了马威手中的单刀,将一把薄刃长刀架在了马威颈中。
马崇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身装束和刀他是识得的,是京里来的锦衣卫。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那军官森然的目光洒在马崇韬身上。
马崇韬还未回答,后面一直追他们的人赶到了。延庆知州吕惟敬老远便大声喊道:“他们是延庆卫指挥使马崇韬和副指挥使马威,快抓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原来你们就是马崇韬和马威,”那位锦衣军官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正好,我们千户大人有请,快随我走吧!”话音一落,两位黑衣校尉来到马崇韬面前。
“一切都完了......”马崇韬哀嚎一声,感觉全身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双目失神的倒在了地上。
“带走!”在锦衣军官冰冷的一声令下,两名黑衣校尉架起这位曾经居庸关的主宰者像拖死狗一样向城门洞外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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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声木笼子的锁链打开了,莫不语蜷了蜷身子,眯着眼睛看去,火光下,四名身穿皮甲的武士冷冷的瞪视着自己。
“出来!”一名武士冲他喝道。
一阵铁链子哗啦啦曳地的声音响起,莫不语很不情愿的站起身来。自从杨牧云“脱逃”后,脱脱不花命人在他身上又加了一副锁链。
莫不语出得木笼,外面天已全黑,周围一片静寂,似乎除了他和那四名武士外,再无旁人。
一阵晚风吹过,雪屑打进了他的衣领中,莫不语缩了缩脖子,一丝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
“他们不会是想杀了俺吧?”他瞥了一眼那几名皮甲武士,他们的面无表情,目光森然而冷酷。
“快走——”其中一人在莫不语身后推了一把。
莫不语只得踉跄前行,他手脚都套上了重重的铁锁,走不快。在漆黑的夜色中不知前行了多远,他只觉路越来越难走,周围也越来越荒僻,心也沉到了谷底。
蓦然,他顿住了脚步,挺直了身子转身对那四名皮甲武士说道:“你们要杀俺的话,便在这里吧,俺不想走了。”
他的反应让四个人一愕,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
“也好,”其中一名皮甲武士狞笑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你既然自己选好了地方,那我们便在此成全了你......”说着一刀向莫不语砍了过去。
莫不语不肯引颈就戮,一挥铁链子迎了过去,“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那名武士感觉被一股浑厚的力道一弹,向后退了一步。
那名武士显然没想到他会反抗,目光转向其他三人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呀,大汗带着人都已经出发了,我们再迟的话,那是一点儿功劳和战利品也捞不到了,如何还有脸回去?”
“呛呛——”其余三名皮甲武士拔刀在手,呼喝着向莫不语扑了过去。
风雪纷扬的夜色中,莫不语跟他们四人战在一起。
若论平时,这四人根本不是莫不语的对手,可自从杨牧云昨晚出走后,一天都没有人再来送吃的。这还不算,脱脱不花还让人给他上了好几十斤重的手铐脚镣,让他行动起来有如腿脚灌铅一般。
饥肠辘辘,又添了一身的累赘,莫不语动起手来有些掣手掣脚,再加之身子移动间慢了许多,几个照面下来,一时险象环生。
“当——”他举起铁链架住了当头劈来的一刀,然后一脚踢去,正中那
名皮甲武士的胸口,那人一个趔趄,差点儿坐倒,稳了稳身子,又一脸狰狞的扑了上来。
莫不语心中暗叹,若手脚灵活的话,他定会将那人踢飞出去,纵踢不死,也非踢得他丢掉半条命不可。
四名皮甲武士出手越发急了,显然他们想速战速决,不愿意再拖延下去。莫不语艰难的又闪开一刀后,忽然转过身,向一旁奔去。
“拦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一名皮甲武士喊道:“大汗还要咱们提着他的人头过去。”
四人大声呼喝着挥舞手中的刀紧追不舍。
跑了一阵,莫不语猛然一个回身,如泰山压顶般扑向紧蹑在身后的一人。那人吃了一惊,还未及反应,莫不语庞大的身躯已扑到他身上......“骨碌碌”就地一滚,将那人死死压在身下,手上铁链一紧,已勒住了他脖颈。
其余三人大惊,其中就近一人连忙挥刀向莫不语脑后砍去。
莫不语已勒得身下那人眼珠子凸起,眼看要断了气,突觉颈后劲风袭至,想要躲开已然不及。
“噗——”一个沉闷的入肉声钻进自己耳中,他扭头看去,只见挥刀砍向自己身后的那人咽喉处插了一支小小的利箭。紧接着“当啷——”一声弯刀落地,那人鼓起双目两手捂着脖颈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一跤仰面倒地,口中嗬嗬连声,鲜血不住的自他指缝间溢出,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是大人......”莫不语心中一喜,他知道杨牧云是善使袖箭的,可那些鞑子不是说他遭遇不测了么?
剩下两人“呀呀”狂吼着继续挺刀向他扑了过来,忽然人影一闪,不知从何处冲出一人拦住一名皮甲武士战在一起。
莫不语勒死压在身底的那人,站起身呼喝着向最后一名皮甲武士冲了过去。
一对一交手那就轻松多了,斜刺里冲出的那人没几个照面便将当面的皮甲武士一刀砍死。最后一名皮甲武士不敢恋战,转身便逃。莫不语哪肯舍了他,手中的铁链“呼——”的一下甩了出去,正好套住了他的脖颈,手一使劲,那名武士就像收紧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拖了过来。
莫不语的手越绞越紧,那名武士挣扎了一会儿,便垂下头颅和双手一动不动了。
“大......大哥,”莫不语将尸体扔至一边,看清楚了出手救自己的人身材瘦小,正是胞兄莫不言,“您怎么来这里的?”
“是杨大人他指点我到这里救你的,”莫不言笑了笑说道:“可真是让我好找。”
“大人他......他还活着?”莫不语闻听喜道:“我听他们说大人掉下了悬崖摔死了。”
“杨大人是掉下了悬崖,不过没有摔死,”莫不言解释道:“我,宁公子还有朱大人遇见了他,听他说起你还囚在鞑子处,我便寻过来救你了,还好来的及时,不然的话......”他笑笑走上前来,看看莫不语身上的手铐脚镣,拿刀运劲在上面斫了一下,“叮”的一声火星窜起,而镣铐却丝毫未损。
“好硬......”莫不言皱了皱眉头。
“钥匙或许在他们身上。”莫不语说着俯下身子在一具尸体上仔细摸索起来。
莫不言也过去帮他搜索其他尸体。
“大哥,你看。”莫不语终于在第二具尸体上找到了钥匙,兴奋的举起晃了晃。
......
“喀——”被打开的手铐脚镣扔在了地上,莫不语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看着哥哥说道:“大哥,咱们得赶紧走,俺听这些鞑子说今晚去偷袭居庸关城,而且他们都已经出发了。”
“杨大人跟宁公子和朱大人提及了此事,料到他们今晚必会对居庸关下手,”莫不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过惊异,拍拍弟弟的手臂说道:“放心吧,朱大人和宁公子此来带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上千精锐,今晚之前肯定都已集中到了居庸关城,鞑子一定
讨不了便宜的。”
“可居庸关城的延庆卫指挥使马崇韬暗中勾结鞑子,”莫不语依然一脸担忧,“他若带人与鞑子里应外合的话,那居庸关就危险了。”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莫不言沉吟道。
“那咱们赶快走吧。”莫不语抓起地上的一柄弯刀催促道。
“等等,”莫不言拾起地上的一顶四耳圆绒帽戴在头上,嘻嘻笑道:“正好,挺暖和的。”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莫不语有些不解。
“不语,你也找一顶戴上,”莫不言冲着他狡黠的一笑,“我突然有个好主意,但不知行不行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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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居庸关城只剩下一道隐隐的轮廓,要不是关门楼上的点点灯光,想看清它的方位都不容易。
“大汗,”沙布丹这时急匆匆的拍马来到脱脱不花面前,抚胸施礼道:“那边直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我们要不要过去攻城?”
“不急,”脱脱不花骑在马上眯着眼凝望居庸关方向,“再多等一会儿。”
遥遥看去,居庸关城门楼上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了起来,如此连续三次。
脱脱不花的眼睛一亮,马鞭一指说道:“看见了么,马崇韬在向我发出信号了,他已控制了关门......”看向身边的将领说道:“沙布丹,阿格勒,传本汗的指令,现在全军向居庸关出发。”
“是,大汗。”沙布丹和阿格勒二人兴奋的勒转马头,各自传令去了。
脱脱不花一抖缰绳,率先向前行去,他最宠爱的妃子娜仁托娅也是一身甲胄戎装,策马紧随在他身后。数千骑兵缓缓朝着居庸关蔓延开去。
......
行到近前的时候,巍峨雄伟的居庸关城仿佛在演空城计,关门大开,却无一兵一卒立于关前。
脱脱不花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笑意,两百多年了,居庸关城再一次向蒙古铁骑敞开了它的大门。上一次,是他的祖先成吉思汗,他率领十万大军就是从这里直趋金国的中都城,进而一统天下。现在,他要重拾祖先的辉煌,证明黄金家族的血脉依然可以延续他们的荣光。唯一遗憾的是,所带来的兵马少了些,只有不到五千人,就算拿下了居庸关城也不能再进一步。
“等我抓住赛因孛罗那个叛逆,狠狠打击了斡剌特人的势力,”脱脱不花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将草原所有的力量整合在自己的帐下,到那时我会像我的祖先一样率领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军重趋这居庸关前,破关夺隘,直捣京师,重新恢复我大元天下。”
想到这儿,他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潮红,显得有些兴奋,正要拔刀发号施令,却见娜仁托娅策马行至自己面前。
“大汗,”娜仁托娅如星般璀璨的眸子深深凝望着他,她身上虽披着甲胄,但仍掩饰不住婀娜的身姿,“请让我代替您领着勇士们杀入关内,您在这里坐镇可好?”
“怎么,你要把本汗一个人留在这里喝冷风吗?”脱脱不花笑着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随即笑容一敛说道:“我是他们的大汗,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王者,勇士们的眼睛都在盯着本汗,要让你一个女人替本汗出去打前阵,那本汗还如何统领部众呢?”
“可是大汗,”娜仁托娅看了大开的关门一眼说道:“前方情况未明,您身份尊贵,如这样贸然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是怕那马崇韬跟本汗耍花枪么?”脱脱不花冷笑一声说道:“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明人的朝廷已经不信任他了,他除了投奔本汗外,还有其他的路可走么?”
“大汗,”娜仁托娅言辞恳切的说道:“那马崇韬可以出卖自己的朝廷,又安知他不会对大汗您不利?凡事小心一些,总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