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公子,您可慢走,今后一定要常来呀!”姚妈妈脸上挂着笑,送一位满身贵气的公子哥儿出了萝院的大门。
这公子哥儿一脸满足的打了个哈欠,抻了抻懒腰,姚妈妈向身后一位身穿湖绿色湘裙,风骚妖娆的女子瞪了一眼说道:“伊月,还不快上来扶一下邓公子,他可是怜惜了你一个晚上。”
“知道了,姚妈妈,”伊月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肢走上前来,抱住邓公子的手臂媚笑道:“邓公子,奴家送你!”
“好好,”公子哥儿捏了一下伊月的脸蛋儿,“今晚本公子还来找你!”
“邓公子,那咱说定了,你可一定要来呀!”伊月眨了眨如水般活泛的眸子。
“一定,一定。”公子哥儿摇摇晃晃的走下台阶,身子一软,下一步差点儿踏空,伊月连忙一扯他的手臂,硬拉着他没有摔倒。
“身子都虚成这样了,晚上还敢来,”伊月撇撇嘴,有些厌恶的乜了他一眼,“真是一个不要命的家伙。”目光向一边看去,只见姚妈妈向两位年轻公子迎了过去。
来人一个大约二十八九岁,穿一身白色长袍,面目英挺,手摇一把乌黑的折扇,显得风度翩翩。
另一人年纪尚小,只有十五六岁,相貌却是俊俏之极,比身边年长的公子俊美多了。 他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萝院门前一个个穿得花红柳绿,打扮妖娆的女子拉着形色各异的男子进进出出,细细的眉毛便拧了起来。
“冷师兄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年少公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不会?”年长公子笑了笑,“他再怎么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也是个男人!”
“那你就过去吧,”年少公子瞥了他一眼,“这种地方我可不愿进去!”
“师妹,”年长公子笑道:“师父可是让咱们一起把他带回去,你怎舍得撇下师兄一人?”
“这不是你们男人乐呵的地方么?”年少公子向他撇撇嘴说道:“我进去作甚?不过你进去后,可不要在里面待太久了。”
两人正说着话,姚妈妈一脸媚笑的迎了过来。
“两位公子,快里面请!”见他们一副踌躇的样子,笑道:“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知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老身这便让她们一一出来让两位公子见过。”
“不用了,”年少公子淡淡一笑,“我到这里来是要找一个男人。”睨了年长公子一眼,“你还是招呼他吧!”
年长公子一脸的嬉笑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对,我们是来找一个男人。”
“男人?”姚妈妈哑然失笑,“两位公子莫不是来错了地方吧?我这萝院里可都是姑娘,男人可都是我们这里的客人,客人来这里找客人,听着倒是挺新鲜的!”说着手里握着的团扇摇了摇,登时有几个小厮聚了过来。
“老板娘别误会,”年长公子说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那个男人受了重伤,听说就在您这里!”
姚妈妈的脸色一变。
......
萝院后院池心小岛花厅,荡起一曲丝竹管乐之声,在这悠扬的乐曲声中,一群姿色出众的美丽少女,扭动着纤细诱人的躯体,像彩蝶一样翩翩起舞。
花厅正中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身穿大红锦绣袍服,满面红光的老者,那老者大概有五十多岁,下颌光溜溜的没有一根胡须,他眯着眼看着面前这群调弦弄乐,舞姿翩翩的妙龄俏佳人,唇角微微翘起,轻轻的颔了颔首。
紫苏侍立在他的身侧,见那老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便不失时机的问道:“义父觉得女儿将她们调教得可好?”
“嗯,不错,”老者点点头,嗓音有些发尖,“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
“义父能用得着女儿,是女儿的荣幸,谈何辛苦?”紫苏笑着端起一杯茶递至老者面前。
老者接过放置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对她说道:“咱家也不能在这里久耽,还得赶回宫去,眼看太后的大寿之期马上快要到了,到处都少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去张罗......”抬眼看了她一下,“你这里也不要放松,她们的乐舞看起来是纯熟了,但衔接得还有些不到位,太后的寿诞之上是要她们登场献舞的,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义父您就放心吧,女儿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紫苏灿然一笑,“义父也别忙着走,您好长时间不来了,待会儿尝尝女儿的手艺,看看比起以前可有长进?”
“下次吧,”老者眼中带着一丝歉意,“乖女儿做的菜自然是极好的,为父不用尝就知道。太后这两日情绪不好,需要咱家在一旁多宽慰宽慰,”目光在她脸上一掠,“你男人这次捅得篓子不小,还好皇上把太后劝住了,要不然他就会像皇上身边侍候的那个小凌子一样让人一顿板子给打废了。”
“他原先是在别的衙门当差,才刚被调到宫里,很多规矩还不大懂,义父您就多帮他担待些。”紫苏脸色微变,展颜一笑说道。
“人还是年轻啊,做事不知轻重,”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少年天子,总是喜欢做些出格的事,作为皇上身边的人,怎能任由皇上恣意妄为?真要出了什么事,天子可是没有什么错处的,这锅得由你男人背去。”
“是,义父说的什么都对,”紫苏笑着转到老者身后,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肩背处轻轻按摩,“相信他经历过这次磨难,人也会变得沉稳些的。”
老者淡然一笑,从椅中站了起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紫苏,“回来见到你男人,就替咱家带一句话给他,在宫里做事,要万分谨慎,因为宫里的错不是谁都能犯得起的。”
“是,女儿记下了,回来一定把话带给他,”紫苏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胭脂玉瓶,塞到那老者手中,“义父,这是女儿亲手调制的百花玉露丸,不但能安神醒脑,还有驻颜长寿的功效呢!每天晚睡前服上一粒,保准您越活越年轻!”
“好好,”老者眉开眼笑的瞅了她一眼说道:“还是我的乖女儿好,义父平日里没白疼你。”珍而重之的将那胭脂玉瓶揣进了袖口里。
“义父,”紫苏接着笑着说道:“还有萝院这个月收入的银子,女儿也准备好了,这就着人随您一起送到宫里去。”
“离月底还早,你急什么?”老者白眉一挑,不悦道:“义父身为内官监掌印,可管着宫里的金库呢?手头不缺你那点儿银子花,只要你好好的,义父就比什么都高兴。”
“是,义父。”紫苏只觉鼻子一酸,眸中已珠泪盈盈。
“好端端的哭什么?咱家还没死呢!”老者绷起一张老脸,眼中却带着无限怜意。
“女儿是心里感动,义父对女儿这么好,女儿不知怎生报答。”紫苏强颜一笑,泪珠还是止不住扑簌簌落下来。
“你我父女之间还谈什么报答,”老者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抹紫苏玉颊上的泪痕,“义父还指望着你为我养老送终呢!到时你能在义父的坟头多添把土......”见紫苏抽泣起来,忙止住话头,“好了,不说了,咱家这就回宫,不能让太后心里老念叨着你那不懂规矩的男人。”
“义父,女儿送你。”紫苏上前搀住老者的右臂,向花厅外走去,快到花厅门口时,转过脸来对着厅中诸女说道:“不能停,继续练......”
......
“姑娘”紫苏送完老者回来,就见姚妈妈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向她喊道,完全没了平时那风骚入骨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跟丢了魂儿似的。”紫苏秀眉一蹙。
“有两位公子到了咱们这里,要把昨晚那个受了伤的人带走。”姚妈妈喘了口气说道。
“要把冷一飞带走?”紫苏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是官差么?”
“不知道,他们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老身想着那人是姑爷的朋友,所以赶快来给姑娘说一下。”姚妈妈掏出一块花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
“走,过去看看!”紫苏的目光一凝。
......
“原来是乔公子和林......”紫苏见那年少公子细眉一拧,忙改口道:“林公子。”
“紫苏姑娘。”乔子良笑着向她拱了拱手,林媚儿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位倒是稀客,”紫苏淡淡一笑,说道:“自打那晚一别,两位怎么今日有兴致到我的萝院里来了?”
林媚儿刚要说话,却被乔子良伸手止住。
“紫苏姑娘,”乔子良看着躺在床上犹自昏迷未醒的冷一飞说道:“我是他的师兄,奉师命携林师弟来此接他回去。”
“哦,”紫苏眸波一转,“两位既与此人是师兄弟,你们接走他原无不可,可此人是我夫君和宁公子救回来的,现在他们不在,若你们此时将他接走,等我夫君和宁公子回来了,我怕要担上个不是呢!”
“那你想怎样?”林媚儿双眉一弯,气势汹汹的问道。
“紫苏姑娘,”乔子良神色不变的说道:“我可留一封书信,上面写明情况,这样杨公子和宁公子回来看了就不会怪罪你了。”
“既如此,那就有劳乔公子了。”紫苏说着向林媚儿嫣然一笑。
林媚儿弯眉一挑,待要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太医院南厅的一间静室里,玟玉颦起秀眉,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释迦坚赞出神。秦院使和院判、还有一众御医在床边围了一圈,都面色不安的注视着她。
“玟玉姑娘,怎么样,国师他还有救么?”秦院使心中忐忑的问道。
玟玉还未回答,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皇上这么快就过来了?”秦院使心中一惊,忙领着院判和一众御医到厅外跪迎圣驾。
“平身”朱祁镇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地走进了南厅。
“民女玟玉见过皇上!”玟玉福了一福接着便要下跪。
“勿须多礼,”朱祁镇微微一笑开口止住了她,“朕之前就听太医院的人和杨禁卫说过你了,”目光向床上看去,“国师现在情况如何?”
“回皇上,”玟玉欠了欠身说道:“国师中的是石萝花之毒,兼之因伤失血过多,生命已危在旦夕。”
“石萝花?”朱祁镇带着询问的目光向秦院使和一众御医看去,见他们纷纷垂下头不敢看自己,不禁眉峰微皱。
“皇上,”玟玉解释道:“石萝花产自西域,我大明知道的人不多,此花在西域的高山岩石上生根开花,花色艳丽,毒性也极猛烈。常人中了石萝花之毒,便会血液凝固,全身石化,僵硬得跟石头一样。”
“哦?”朱祁镇走上前,伸手触摸了一下释迦坚赞裸露出来的手臂,手臂呈铅灰色,触之但觉冰凉生硬,直如青石地板。“这......可有救么?”他转而向玟玉问道。
“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便有解。”玟玉缓缓说道:“石萝花来自西域,其解必然也产自西域。能解石萝花之毒的,是一种叫君心草的植物,它和石萝花同样长在高山岩壁,只是它比起石萝花来长得毫不起眼罢了。”
“这么说我大明是不产这种君心草了?”朱祁镇向秦院使看去,“秦慕阳,太医院的御药库里可有这种君心草?”
“回皇上,”秦院使硬着头皮说道:“御药库里多是产自我大明的中草药,这域外的药物极少。另外这石萝花、君心草微臣和御医们也是第一次听闻,自然没有存放这种东西。”
“真是废物,”朱祁镇怒道:“玟玉姑娘正当及笄芳龄,如何知道这两种药物?你们这帮子尸位素餐的御医,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上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