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母看她一脸急躁,反而握了她的手安抚道:“你且冷静听我说,我回去,不是不回来!你不懂,云虽偏执,打小却是最听我话的,如果我亲自劝他放过月,他兴许能听得进去,如果你不放心,我答应你绝不招惹天父,只与云一人交涉,你看如何?”
“陌云烨什么性子我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答应放过阿漓呢?”千花摇头否认,“何况阿漓若是知道我们为他强出头,他必然生气,纵使我们说服了陌云烨,他也不会领情,何况我们说服的可能性极小,甚至大有可能反被他钳制在手,那么以魔君南漓月的性子又会如何,我想您不会比我糊涂吧?”
“云的性子,当真如云般诡谲,你与他处过一段,也知他的阴晴不定,我是他的生母,亦知他的喜怒无常,但是有一点,你也许不知,我却晓得……”天母望着千花,眸中烁烁情愫纠缠,“他是不会同他父亲一样强留我在天界的,因为其实你带着月来看我的那一晚,他是知道的,月走后,他曾步入莲池坐在我身边直至天明,我们两个,一个装睡,一个沉默,一句话也没有交流,我不曾袒露任何感情,亦看不到他任何表情,只有他离开的时候,暗哑低沉的一句话,瞬间软化我的心、融化我的坚强,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你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彷徨无助,他在莲池里坐了一整夜,他一定想过通知天父,也一定想过阻拦你们,但是最终,他做了什么,我想你比我清楚。”
千花怔怔望着天母,思绪在回忆里来回翻腾了一顿后,陷入短暂的空白,随即,坠入沉沉的深思,那一次,陌云烨出其不意地认出了自己,毫无征兆的“落千花”三个字从他口中凄厉道出,恍如隔世,原来的原来,在自己洋洋得意地带着月牙上天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了尘封五百年之久的熟悉气息再度回旋而来。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像个小破孩一样坐在不愿搭理自己的娘亲身边整整一夜亦得不到答案,而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是把母亲交给弟弟,对曾经被自己深深伤害过的女子做一次微不足道的放纵和宽恕,他的性子,千花说自己了解,其实,直至今天,还是不了解,他分明是一个年少老成的男子,却常常孩童迷途般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千花虽曾怀疑是他的刻意疏忽才让自己与南漓月成功救出了天母,却在下一瞬间就因为他曾经的薄情寡性而否认了他也可能拥有的良知,天母说他的那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软化了她的心,但何尝没有软化她落千花的心?以至于眼下在听完天母这一番循循善诱的劝解后,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您……您真的可以说服他吗?”
……
当夜,在所有人都睡下之后,在枫玄驾驭空中古城准备离开四界之前,落千花带着天母承载风舟,悄然离了古城往九重天上去。
风舟本是天上神物,曾几何时,爱现的土神也会驾着它在天界内外兜个风,所以这一次,当风舟再度大摇大摆地自南天门驶入九重天,不曾惊起怀疑和审查,轻松穿越重重防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停栖在了雨神府邸的后苑。
清晨,皇甫娅若造访芸栖宫,请求天君移驾雨神府探望故人。
“故人为谁?”陌云烨屏退下人,避开洛芊,只问娅若道。
“去了便知。”娅若为防隔墙有耳,到底是什么也不肯透露,只将天君引回了府邸,然后驱散闲杂人等,独独唤来一名仙子为陌云烨沏茶。
那仙子身上一抹淡淡幽香,伴随着温润的茶香飘忽而来,惊起陌云烨抬眸一瞥,顿时凝固了表情,三分不可置信七分错愕失神:“千花……?”
千花回以淡淡一笑、百媚横生,继而隔着茶几坐在陌云烨一侧,将茶递上,又给自己沏了一杯,悠悠然抿了一口,轻叹一声:“好茶,天君怎么不用?”
陌云烨保持着接她茶杯的动作,彼时方僵硬地收回了手,将茶递到唇边,温润明瞳仍是苍茫,沉吟半晌,终喝不下这一杯茶,轻轻放下,薄唇微启:“你怎么来了?”
眼下魔界情势危急,她不在南漓月身边给予默默支持,竟上得天来给自己斟茶递水,讲和之心,不言而喻,遂陌云烨在问题之后,不待千花回答,便是婉言拒绝:“若是来当说客要神魔二界化干戈为玉帛,断然是不可能的。”
千花心下微凉,笑意继续妖娆,含了三分冷冽七分不屑:“和?别说天界不肯,我魔界亦不肯,当年的仇,必是要报的!而今朝我上来,是诚心诚意恳请天君大人给个面子,多少也顾及下堂堂天威的尊严,不要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不要无视道义尽使些下三滥的阴招出兵诡诈,不要被天下人看了你们自诩光明磊落的神仙其实一点也不够坦荡的笑话。”
一千五百年前,洛芊恳请南漓月与天界展开一场公平之战,不要对天界趁胜追击,不要将天界逼入死角,给惨败的诸神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待其整顿修复完毕再一决胜负,成也磊落、败也磊落;南漓月答应了!其实纵使洛芊不提,南漓月也没打算彻底颠覆了九重天上神的统治,可是一千年后,各种变数迫得这一承诺终究没有达成,天界亟不可待地复仇,大战未开、小战不断,阳谋隐遁、阴谋肆虐,南漓月的惨败,只为一个女子;所以今天,一年五百年后的今天,落千花对陌云烨提出同样的要求,希望天界不要在魔界尚处于修复整顿的虚弱时机,不顾道义、兵不厌诈地将之一网打尽。
陌云烨的反应,是良久的沉吟,作为理亏的一方,他也知道一口回绝的态度丧尽风度和良知,下意识地端起将将放在手边的茶杯,缓缓举至唇瓣,轻轻抿了一口,本欲平和心态,却赫然大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