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里, 颜舒瑶对于陆葳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时而像朋友, 时而像姐姐，引导她，关心她。小时候不懂太多, 只觉得两个人相处很开心, 后来大一些了, 不记得从哪天开始, 她一见颜舒瑶就紧张，动不动脸红。

　　【你怎么那么容易脸红？】

　　【有吗？我不知道啊......】

　　【真可爱】

　　【唔】

　　大约是高二吧，颜舒瑶这么对她说。

　　那会儿傻了吧唧，憨里憨气的, 什么都不懂，加上学习任务繁重，她没心思想别的，只当是自己身为颜控的本能反应。凡是好看的人，无论男女，她都喜欢看。

　　喜欢和喜欢看是有区别的。

　　以前没意识到, 如今被室友提醒, 陆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心底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挣扎而出......

　　难道她真的喜欢女生？

　　可是看到其他漂亮的女孩子没有感觉呀。她想。自己一直都对同性十分宽容，能接受女孩子的亲近，却没往那方面想过，难以借此判断自己的取向。

　　小傻子又陷入了迷茫。

　　冬天来得很慢, 眨眼十二月了，北方早已下过几场鹅毛大雪，这座城市却仍是艳阳天，出门只需要披件外套，而江城已经冷风冷雨连着肆虐了好一阵。

　　大一课多，还有晚自习，陆葳每天忙着上课，参加协会活动，周末才有时间找颜舒瑶。

　　两人约一起去泡温泉。

　　温泉山庄位于近郊处某风景区，距离学校二十多公里。约定上午九点出发，陆葳清晨六点多就爬了起来，在宿舍里轻手轻脚地试衣服、化妆，足足捣鼓了两个小时。

　　车子停在学校侧门，亮眼的大红色，前门开着，颜舒瑶倚坐在驾驶位上，一只脚点着地，另一条腿屈起，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副恣意懒散的样子。

　　她把头发染成了眼睛的颜色，太阳光下呈现一抹幽蓝，衬得深邃的五官愈加惊艳，混血风情浓郁。

　　陆葳老远看着，走过去，心跳越来越快。

　　“瑶瑶姐......”她傻笑。

　　以前大家都穿校服，素面朝天，颜舒瑶已经美得相当出众，现在化妆打扮了，褪去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越看越有味道。

　　陆葳突然冒出“这么完美的人只能属于我”的念头。

　　她被自己吓一跳。

　　颜舒瑶闻声转头，脸上立时浮现起温柔笑意：“我的小仙女来了。”说完接过她的双肩包，放到车后座，揽着她肩膀绕到副驾，打开门，“上车吧。”

　　陆葳红着脸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缕发丝落到身前，鼻子吸入一股幽香，就见颜舒瑶弯下腰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

　　一路上，陆葳没说话。

　　颜舒瑶主动跟她讲话，她才开口，问什么答什么，规规矩矩的，眼神都没敢往旁边挪一下。起先颜舒瑶没在意，渐渐察觉不对劲，心里起疑，便没再说话。

　　山庄里人不多，颜舒瑶订的私汤，到了直接去包间。

　　包间很大，温泉池能容纳七八人，凉亭纱幔，以鹅卵石和竹子做装饰，池边摆放着长长的按摩椅，里面是换衣间，仅一帘之隔。

　　“妞妞——”颜舒瑶掀开帘子，“你先换泳衣吧？”

　　“......好。”陆葳低着头，飞快地窜进里间，一把抓过帘布隔绝开两人的视线，生怕晚了几秒就会被看|光似的。

　　颜舒瑶愣了愣，忍俊不禁。

　　小傻子。

　　她识趣走开，到池边转了一圈，捧起桌上备好的干花瓣撒到水里。

　　换衣间内窸窸窣窣。

　　一件简简单单的泳衣，陆葳磨蹭了半天才换好，而后犹豫着迟迟没出去。她其实有点后悔今天来泡温泉，泳衣仿佛是性|感的代名词，穿了就意味着被看到，况且在颜舒瑶面前......

　　好羞啊。

　　早知道不来了。

　　可是她又很想跟颜舒瑶呆在一起。

　　“妞妞，换好了吗？”外面传来那人的声音。

　　陆葳心一紧，连忙应声：“马上。”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硬着头皮掀帘子出去。

　　那人蹲在池边搅水，手里拈着几片干花瓣，闻声转过头，墨蓝色眸子里映出少女纤瘦娇弱的身姿，愣住，干花瓣从指间滑落，坠入水中。

　　“你也快去换吧......”陆葳小声道，耳朵发烫，被盯得极其不自在，垂着脑袋不敢看她。

　　却没料到颜舒瑶说：“你穿太多了，等会儿泡着不舒服。”

　　“？？？”

　　陆葳穿的连体泳衣，小裙摆刚好遮住屁股，上面是圆领，至多露出胳膊腿，别提多保守。这种款式穿着游泳没问题，泡温泉却不太舒服，大面积紧身料子贴着皮肤，不利于血液循环。

　　小傻子想歪了。

　　她逃似的下到池子里，用漂浮在水面的花瓣埋住自己，小声说：“没关系，我觉得挺好......”

　　还要让她少穿点？

　　那岂不是全被看|光了？

　　休想，哼。

　　颜舒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换衣服。她动作很快，没多会儿便出来了，光脚踩在石板地上无声无息，走到陆葳身旁下了水。

　　温泉水清透荡漾，冒着袅袅白烟，两条修长细白的腿没入水中，正玩干花瓣的陆葳愣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到两根系成蝴蝶结的细带子，深凹的椭圆形d脐|眼，一大截柔白的腰|线。

　　目光往上挪......

　　两片薄薄的布料，两根细带子，仅勉勉强强遮住该遮的地方。

　　陆葳唰地红了脸，烫意一点点蔓延到耳朵根，她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想转开视线，脖子却卡住般动弹不得。

　　“感觉你今天不开心。”

　　“啊？”

　　颜舒瑶坐到水中石台上，半个身子被干花瓣淹没，她似是自言自语，掬了一捧水洒掉，侧头微笑，恰恰撞入陆葳呆愣痴迷的目光里。

　　两人皆是一愣。

　　陆葳慌忙撇开脸，支吾道：“没有不开心，我就是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我......”说到一半顿住，感觉不妥，又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那天室友们提到喜欢女生，她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颜舒瑶。

　　从那以后，她回想曾经两个人之间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总免不了往那方面想，就如此刻，一句简简单单的想念，竟被自己说出了暧|昧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变了呢？

　　小傻子从来都藏不住心事，颜舒瑶看着她别扭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多想，心底刚发芽就被摁回去的种子又悄悄钻出头来......

　　“想我？”她伸手揽住陆葳的肩膀，稍一用力便将人拉到自己身前，牢牢圈住。

　　陆葳一下子失去重心，手不慎撑在颜舒瑶膝上，触电似的缩回来，又因为被箍着不得动，无奈只好抱住她肩膀，埋下头。

　　皮肤沾了水，滑滑的，温热。

　　颜舒瑶鼻音嗯了声，尾调上扬。

　　“......想。”

　　“你怎么脸红了？”

　　“......”

　　颜舒瑶有意调|戏小傻子，又轻呼：“哎，耳朵也红了。”

　　“......”

　　“是太热了吗？”说着捏捏她耳朵，心疼的语气，“我就说你穿太多了，泡温泉应该穿得越少越好，先脱了吧，不然等下头晕。”

　　陆葳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

　　“害羞啊？”颜舒瑶眨眨眼，“这里又没别人，被我看到没关系的，都是女孩子，你有的我也有。”

　　“不行不行！”陆葳激烈地挣扎起来，奈何力气小，软绵绵的，不是颜舒瑶的对手。

　　嚯。

　　这个坏瑶瑶姐，故意欺负她。

　　明明知道她怕羞——

　　“好好好，不脱。”颜舒瑶不愿她挣扎开，忙温声哄人，“但是泡一刻钟你就得上去休息会儿，知道吗？”

　　“噢。”

　　陆葳应了声，立刻安静下来，乖乖依|偎在她怀|里。

　　学期很快结束，x大寒假放得早，陆葳和颜舒瑶回到江城，各自在家过年。

　　在学校时整天黏着，回家分开没两天便开始想念，陆葳整天抱着手机跟颜舒瑶聊天，总是傻笑，一系列反常举动引起了家里俩妈妈的注意。

　　女儿大了，心事不爱跟妈妈们说，祁言和陆知乔急得抓耳挠腮的，两颗八卦心蠢蠢欲动，偏偏谁也不愿意去问，纠结之下，她们决定猜拳。

　　三局两胜，祁言输了。

　　“老婆......”她噘嘴，抓着陆知乔的手耍赖。“还是你去吧，今晚我让你在上面，怎么样？”

　　老妇老妻了，这人还是爱撒娇。

　　陆知乔晓得是惯用伎俩，不为所动，笑着亲了亲她嘴角，哄道；“愿赌服输，只要你去了，今晚就让你用绳子......”

　　话还没说完，祁言立刻冲出了屋。

　　陆葳正在房间里跟颜舒瑶聊天，空调开得暖和，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趴在床上傻笑，听到敲门声，抬起头，就见祁言笑眯眯地推门进来——她立刻预感到她要说什么。

　　“啊，小妈，来得正好。”

　　祁言：“？？？”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陆葳锁了手机，爬起来，拍拍床边位置，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祁言坐下来，疑惑道：“什么？”

　　“怎么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啊？”

　　小姑娘黑眸晶亮，脸上写满期待，祁言顿时明白过来，不答反问：“哟，谈恋爱了？”

　　“......没有。”

　　“有喜欢的人了？”

　　“害，小妈，你这么八卦干嘛，还没回答我呢。”陆葳抱着她胳膊撒娇。

　　祁言向来直觉准确，见女儿这般模样，定然有情况。她没再继续问，想了想，说：“就看她是不是一见你就笑，脸红啊什么的，然后记得你所有习惯和喜好，或者总想跟你分享任何事情，哪怕只是三餐吃了什么......”

　　祁老师课堂开课了。

　　陆葳静静听着，一点一点将自己与颜舒瑶代入进去，发觉每样都完全符合，她心底漾开细微的波澜，有一点酸，一点甜，还有一点涩，说不清楚是哪种滋味多些......

　　“那你当年是怎么追到妈妈的？”

　　“这个——”祁言扬眉，狡黠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秘密交换，你先告诉我。”

　　搁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好几次，一连串微信消息，陆葳拿过来看了看，一边打字回复，一边翘起了嘴角，喃喃道：“我还不确定呢，到时候再跟你们说。”

　　“......”

　　整个春节假期，妈妈们过得忧心忡忡，生怕小白菜被哪个猪头拱了，而陆小白菜浑然未觉，一心盼着开学。

　　新学期被盼来了。

　　到学校头几天比较忙，颜舒瑶组织了社团联合活动，办得圆满，她为表示感谢，请几个关系好和出力多的同学吃饭，男男女女一大桌，顺便带上了陆葳。

　　人多热闹，互相之间比较熟，开起玩笑来嘻嘻哈哈的，没太多顾忌。

　　但是陆葳与大家并不熟。

　　她平时喜静，不爱参与过多的社交活动，尤其讨厌喧闹的环境。这一点在上大学之后才显现出来，但她不甚在意，宁愿被人说成高冷。

　　颜舒瑶是不知道的。

　　今晚是个小饭局，身为组织者，颜舒瑶有义务活跃气氛，尽量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她忙着跟同学谈笑，分了心，一时便忽略了安静在旁的陆葳。

　　坐在颜舒瑶左手边的女生一直给她夹菜。

　　一口一个“瑶瑶”。

　　颜舒瑶似乎格外照顾她，知道她不喝酒，专门点了饮料，自己也喝，杯子还没空就主动替她倒满。许多次，两人头挨着头说悄悄话，笑容灿烂。

　　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错。

　　陆葳默默地吃东西，心里冒起了酸泡泡。

　　她以为，颜舒瑶和自己一样，彼此间除了对方，再没有关系更亲密的人。然而她错了，高冷孤傲的人是自己，没有了颜舒瑶便没有了全部，对方没有了她，却还有许许多多人围绕着。

　　那一刻，她觉得所有人都要将颜舒瑶从她身边抢走。

　　八点多结束，大家各自散了。

　　夜色浓寂，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月光，陆葳跟着颜舒瑶从酒店出来，坐上了车，一路往租的房子去。

　　到了楼门前，陆葳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妞妞？”颜舒瑶轻声喊她。“到了，我们上去吧。”

　　门没开，车内光线很暗，陆葳转头看她一眼，噘起嘴，赌气似的说：“她是不是喜欢你？”

　　“谁？”

　　“饭桌上坐你左边那个。”

　　空气静了几秒。

　　黑暗中，两人对视着，颜舒瑶突然推开车门，顶灯瞬间亮了，映照着陆葳脸上幽怨的表情，眼睛有点红。

　　突然，她撇撇嘴，眼泪掉下来：“只有我可以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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