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慌张的下人,陆观面有不悦,皱眉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下人顾不得赔礼,双手递给陆观一张黑色帖子,喘着气道:“镇抚司,镇抚司刘百户的拜帖。”
陆观面色微变,站起身双手接过拜帖,“刘百户人呢?”
“在门口。”下人伸手指指大门处。
“还不快随我把刘百户迎进来!”说着话,陆观抬步朝外走,没走两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不劳陆掌柜的远迎,本官已经进来了。”
李相禹抬头望去,院子里一个身穿青色虎扑曳撒长袍,配着绣春刀的中年男子正缓步而来。
陆观脸色再变,慌忙迎上前。
“真是稀客,刘百户要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今日如何也要吃了再走。”说着话,陆观已把那刘百户迎进凉亭,随即转头对身旁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刘百户来了?快换茶。”
“不必了!”刘百户也不落座,双手高举冲着虚空抱拳道:“咱家王公公有事找陆掌柜的商议,正在衙门里等着呢,陆掌柜跟我走一趟吧。”
陆观一愣,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隐蔽的递给刘百户,问道:“不知王公公找在下何事?”
刘百户接过银票快速瞥一眼,放进怀中,满意的说道:“陆掌柜的不用担心,是好事。”
见刘百户不愿多说,心中稍定的陆观客气道:“那烦请刘百户稍等,我去换身衣服。”说罢行个礼,示意陆留留和自己一块离开。
待两人离开,刘百户找个空闲椅子大喇喇的坐下,端起新换的茶杯一饮而尽,转头看到旁边的李相禹,倨傲问道:“你是何人?”
李相禹对这刘百户并不认识,也谈不上什么喜恶,闻言答道:“在下岱安李相禹。”
岱安?姓李?刘百户暗忖片刻,惊奇问道:“莫非是成祖年间忠定公的后人?”
李相禹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此人认识自己?点头道:“正是先祖。”
刘百户肃然起敬,笑道:“那还真不是外人,忠定公任过咱们衙门一任指挥使,说不定我祖上还在忠定公手下效过力,算起来咱们算是世交啊!”
这都上百年的事了,李相禹自不会傻得当真,客气道:“原来刘大人也是将门之后。”
这将门之后让刘百户很是受用,脸上笑的越发灿烂,“小相公怎么在这陆家?”
李相禹也不隐瞒,答道:“在下要参加今年的秋闱,陆观是我姐夫,所以借住在此。”
刘百户颇为吃惊,仔细打量一眼李相禹,看年龄也就将将束发,竟能参加秋闱,要是中了,岂不是能入朝为官?想及此,刘百户恭维道:“小相公真是好学问,咱们也算世交,日后一定要多亲近才好,省的别人老说我是大老粗。”
看着颇有前倨后恭姿态的刘百户,李相禹心中只觉得有趣,嘴上继续客气道:“一定,一定。”
两人闲谈间,陆观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见到颇有相谈正欢感觉的两人有些奇怪,却不便多问,对着刘百户作个揖:“劳烦刘百户久等了。”
刘百户不复来时倨傲表情,笑道:“这才片刻功夫,说什么久等,走吧。”说罢,热情的和李相禹告辞一声,才并着陆观往外走。
等送着两人离开后,陆留留拉住李相禹小声道:“堂哥说,如果今晚他回不来就让咱给宋通判送个消息,以防万一。”
“回不来?”李相禹大惊失色。
陆留留严肃的点点头,说道:“堂哥觉得镇抚司里怕是有人看上咱们这生意了。”
这镇抚司李相禹在岱安时偶尔也听人说过,虽未亲眼见过,却大约知道镇抚司有巡察缉捕之权,行事素来嚣张跋扈。
李相禹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对陆留留说道:“姐夫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看这刘百户的架势,不像有强抢之意。”
陆留留当然也希望平安无事,叹口气,也不答话,心事重重的望着陆观离开的方向。
李相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同样担心的望着陆观离开的方向。
……
……
直到天色黑透,陆观才一脸疲惫的回来。
李相禹和陆留留两人正在屋里急的坐卧不安,见陆观终于回来,陆留留跳起来一把抓住陆观,焦急问道:“堂哥你没事吧?”
陆观也顾不上说话,提起桌上茶壶,也不用茶杯,对着嘴咕咚咕咚的连喝几大口,放下茶壶,觉得心里舒服许多的陆观才开口道:“没事,和那王公公谈了一桩生意。”
闻言两人如释重负,陆留留接着问道:“和他们有什么生意可谈的?”
陆观脸上不忿表情一闪而过,接着无奈道:“找上门来了,不谈不成,让我喘口气详细和你俩说。”
又提起茶壶,这次却不再直接对嘴喝水,自己倒上茶水喝尽,陆观开口道:“这王公公看上了咱们印刷行的生意,让咱们日后按市价的六成供货,他们负责销售。”
“市价的六成?他们怎么不去抢?”陆留留闻言有些接受不了,里面可有自己的三成啊。
李相禹亦是气愤不已,对着陆观道:“咱们原本供给书肆的价格是市价的八成,他们一开口就减两成,下手也太黑了吧?”
见李相禹也接受不了,陆留留实在心疼银子,眼珠一转说道:“咱们印十本,给他们一本,剩下的还是原价供给个各大书肆怎么样?”
陆观摇摇头苦笑道:“王公公的意思是以后咱们的货只能供给他。”
“咱们可以偷偷供给书肆,只要不让那王公公知道就行啊!”陆留留继续出着主意。
陆观和李相禹同时摇摇头,看着不解的陆留留,陆观道:“怕是不成,这镇抚司消息最是灵通,而且以后也未必有书肆敢要。”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凭空少许多,陆留留只觉得心疼不已,恼怒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就白白送出这么多银子?”
陆观安慰的拍拍陆留留肩膀,苦中作乐道:“也不能说白送,以后这生意和镇抚司牵扯上会省心许多,只要不印造反的书,其他可以随便卖,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找麻烦。何况那镇抚司在十三府都有衙门,说不定哪天咱们的书就卖遍天下了。”
想到风月话本的巨额利润,要能卖遍全国倒也不错,陆留留这才觉得好受点,不再说话。
见陆留留不再说话,觉得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的陆观突然想起一事,对着李相禹问道:“相禹你以前认识刘百户?”
李相禹摇摇头道:“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陆观闻言只觉得十分奇怪,说道:“在王公公那里最初提出的是按五成价格供货,幸亏刘百户说和几句,才定到了六成,今日见你和他相谈甚欢,我还以为你俩认识。”
李相禹笑着把从刘百户那听来的祖上关系说一遍,还不忘描述下刘百户那前倨后恭的态度。
了解到事情起末的陆观恍然大悟,笑道:“祖上这么远的关系怕不是原因,估计是听到你要秋闱才有意交好。”
李相禹认同的点点头,问道:“这刘百户倒是妙人,姐夫你和他熟悉吗?”
陆观对这刘百户还真不是多熟悉,却也了解一些,说道:“这刘百户真名刘圣昌,是上京人,世袭的百户,本人倒是颇有武力,可惜家里没甚关系听说为了补这百户又耗尽了家财,结果没钱打点被打发到咱这济南府,来了好几年了。其人甚是贪财,我估摸着可能是一心想回去,以前我给他送过一些银子。”
说到贪财,送过银子的陆观继续感慨道:“这人最大的一个好处是,收了银子一定办事,还是很守规矩的。”
听完陆观的话,这刘百户的形象在李相禹的心中具体起来,想起今日他的模样,李相禹会心一笑,却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