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明川拿着李文正的病历与黄小蓉沿着医院走廊朝外走。黄小蓉说道：”师父，我觉得您的猜测是对的。”

　　明川笑道：“一开始我还觉得是不是太没依据了，但是看了他的病历，我倒踏实了。因为从尸体状况来看，李文正的颈椎病，没有医生说的严重。”

　　黄小蓉一愣。

　　明川继续道：“说明有人在帮他治疗。而这个人恐怕就是王一涵。估计李乔说的是实话，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真怕不一般。”

　　黄晓蓉笑道：“去现场吧，如果王一涵真的常去李文正家里。总会留下点什么的。”

　　明川笑了，摸了摸黄小蓉的脑袋：”行啊，快出师了。那你去吧。”

　　黄晓蓉听完就给局里打电话。片刻的功夫，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场。

　　片刻的功夫，黄晓蓉带着江小白回到了现场。江小白爬在厨房的地面上，黄晓蓉指挥道：“去角落上看。地上能有什么东西？”

　　江小白将目光放在冰箱和橱柜之间狭小的缝隙里，一片漆黑。因是清洁死角，地上积着许多灰尘。他拼命将头凑过去，往里张望。此时他看到角落里的清洁死角，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灰尘还是什么。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掏了进来。片刻后一块脏兮兮的酱肉躺在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上。

　　黄小蓉盯着这块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江小白直直盯着这块酱肉，皱眉苦思。黄小蓉怀疑地看看江小白：“你不会是饿了吧？”

　　江小白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块牛肉像被谁咬了一半似的？”

　　黄小蓉一愣，将牛肉接了过来仔细看：“确实是咬过的。”说道这里，她就一愣：“可是李大爷的牙齿大部分都已经松动了，怎么会咬得动牛肉？”

　　黄小蓉话音突然一顿，猛地抬头和江小白对视，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江小白问道：“那这是谁吃的？”

　　黄小蓉跳起来，语带兴奋：“走，回去查DNA！”

　　会议室内，几张现场照片被贴到黑板上，黄小蓉转过身来，满脸兴奋地作报告：“之前我们在冰箱里看见过这块酱牛肉，但是谁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们发现王一涵说谎之后，就重新回到现场仔细检查，结果就发现了这个。”说着指向那小块牛肉的照片。

　　她继续道：“这小块牛肉是在冰箱和橱柜之间的缝隙里发现的，很明显已经被人咬过一半了。可是，我在尸检的时候发现，李文正大部分牙齿都已经老化松动了。那他怎么会去吃牛肉这种正常人咀嚼起来都费力的食物呢？”

　　丁春秋端着茶杯道：“所以吃那块牛肉的另有其人，很可能案发时也在现场。”

　　黄小蓉兴奋点头：“对对对！而且我们又看了冰箱里那一整块酱牛肉。牛肉被切了一半，但是并没有人吃，就又被装回袋子里放进了冰箱。很可能是案发时情况紧急，切牛肉的人根本没来得及切完，吃牛肉的人也顾不上去吃。而我们接到报案去现场之后，厨房里已经干干净净，一点切肉做饭的痕迹都没有。”

　　丁春秋笑道：“也就是说，有人在案发后打扫了现场。”

　　黄小蓉点头道：“按照李乔和王一涵现在的说法，他们当天谁也没有在李文正家吃过牛肉。这两个人中，有人说了谎。而这个人就是吃了这块牛肉的那个人，这个人就是案发时在场的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凶手！”

　　丁春秋问道：“查了牛肉上的DNA吗？”

　　黄小蓉将一份DNA检测报告放在桌子上，得意地：“我申请做了加急，结果已经出来了——就是王一涵！”

　　明川一直默默听着，此时嘴角一勾。

　　丁春秋起身道：“可以呀小黄！有你师父的风采。”

　　黄小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向明川：“师父师父，我这次表现得如何？”

　　明川乐了，欣慰中隐隐带着一丝落寞：“不错，已经出师了。”

　　丁春秋表扬道：“小黄做得不错。罗队，接下来咱就差抓紧让嫌疑人认罪了。”

　　黄小蓉报告的时候，罗笔芯一直看着明川的神色，若有所思。

　　丁春秋回头道：“罗队？”

　　罗笔芯仍然看着明川，微笑：“那这样，王一涵就还是小白来审吧。”

　　江小白愣了一下，老丁就问道：“什么故事？”

　　明川也转头看向罗笔芯。罗笔芯一笑，没再解释。

　　下午的时候，王一涵被带回到分局审讯室。潘朴在一旁协助记录。此时，小白将用工记录递给了他。王一涵看着用工记录沉默片刻，轻轻将记录推了回去道：“确实是我的用工记录。”

　　江小白坐在王一涵对面：“这上面显示，你每次给李文正送水，都是当天的最后一家。”

　　王一涵愣了一下道：“是吗？我没注意，可能是巧合吧。”

　　江小白低头问道：“那为什么去年六月之前没有这种情况？”

　　王一涵一怔。

　　江小白笑道：“去年六月份，李文正在家突发心肌梗塞，据李乔说，是你送他去的医院。刚好这一天之后，你给李文正送水的时间固定下来。这也是巧合？”

　　王一涵躲开了江小白目光。

　　江小白又道：“你和李文正并不像你自己说的，一点也不熟。事实是，从那天起，你和李文正的关系就近了起来，是不是？”

　　王一涵放在桌上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绞动。江小白注意到这个细节。

　　王一涵沉默片刻道：“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但我没有送老爷子去过医院，这是肯定的。”

　　江小白看着他的手笑道：“你的手指关节粗大，是常年给人按摩导致的。是吗？”

　　王一涵有些意外，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对。”

　　江小白说道：“那可巧了。李文正有颈椎病，医生说再不手术干预会出现严重的问题。可是他不仅没有去做手术，连理疗都没去做过。但是在他死之前，颈椎病却明显在好转。是有人一直在给他按摩，对不对？”

　　王一涵咽了口唾沫：“警察同志，你不会想说是我给老爷子按摩的吧？”

　　江小白不答，静静审视着王一涵。他显得有些着急道：“没有啊，真没有。我是学过按摩，可我没给他按过啊。我是想着开个按摩店。”

　　江小白点头：“你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了，店面就租在李文正的小区里。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能开张了，对吧。”

　　王一涵一愣，脸色苍白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小白轻叹道：“我们知道的比你想得要多很多。所以你最好不要说谎。因为你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你日后的人生轨迹。再直白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懂吗？”

　　王一涵手指抽动，似乎有些慌乱。江小白放在桌下的手也轻轻握紧。

　　王一涵似乎挣扎了片刻，才低声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开按摩店很久了，开在那个小区只是巧合，和李大爷没有关系。”

　　江小白冷笑一声：“巧合？”此时他取出一样东西，猛地推到王一涵面前：“那这个呢？”

　　王一涵看了一眼，猛地愣住了。桌上是装在证物袋中的，被咬掉半块的牛肉。他问道：“这是？”

　　“我们在李文正家厨房发现的，咬过的牛肉。你猜我们在上面发现了什么？”

　　王一涵绞在一起的双手猛地握紧，捏得发白，明显慌乱起来。江小白身体前倾，盯着他道：你的DNA！你怎么解释？”

　　王一涵猛地僵住了，顿了顿，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江小白不动声色地看向玻璃窗外。

　　玻璃墙另外一侧，明川看着里面的情况。罗笔芯走到他身边：“小白做得不错，王一涵已经松动了。”

　　明川点头道：“其实小黄小白只是还习惯性地依赖我们，让他们自己试一试就会发现，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做很多事。”

　　罗笔芯道：“你让小黄独自去现场调查，也是这个原因吧？”

　　明川笑了笑，却隐隐有些落寞：“小黄已经成长起来了，这里不需要我了。”

　　罗笔芯看了看他：“的确。小黄很努力，也很有天分。但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想到要回现场调查。小黄以前总是呆在实验室里。”

　　明川不以为然道：“成长总是要有一个过程的。我那会比她还懒。”

　　罗笔芯点头，不过她还是犹豫了一下道：“小黄可以独自发现酱牛肉的问题，小白可以独自攻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以后他们还会更加成长起来，独当一面。但是明川，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明川微怔，回头看向罗笔芯，目光中难掩感动，十分动容。罗笔芯静静看着讯问室内，没有回头。

　　此时，江小白幽幽地说道：“这块牛肉是你吃的。如果关系不好，为什么你会在李文正家吃牛肉？王一涵，你在说谎！”

　　王一涵一个哆嗦，彻底慌乱起来。

　　江小白：“李文正的牙齿不行，自己不会吃牛肉。但是他心疼你每天干重活儿，每次你去，都会专门买酱牛肉给你吃。对不对？”

　　王一涵的眼睛猛地红了起来。

　　江小白又道：“李文正出事的时候，正在给你切牛肉吧？你那天明明在李文正家停留过一段时间，而且还吃了牛肉，对不对？”

　　王一涵眼睛通红，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江小白轻叹道：“老李对你真的很好，他自己不喝那种矿泉水，每次李乔去，就专门买来备着；他自己不吃牛肉，你去就专门买牛肉给你吃对不对？”

　　王一涵的眼泪瞬间涌出，濒临崩溃。

　　江小白：“老爷子对你和对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可是你却为了一点点钱，杀了他。”当下，他声音提高了八度，怒斥道：“王一涵，对不对？！”

　　王一涵脸上仍然满是泪水，神情却有些狰狞：”不对！“

　　江小白逼问：“什么不对？”

　　王一涵怒道：“对他来说，只有李乔是他的亲儿子，我什么都不是！我、我什么都不是！”

　　江小白猛地身体前倾：笑道：“所以你承认了？”

　　王一涵情绪激动，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问道：“什么？”

　　江小白笑道：“你承认你说了谎。你们的关系早就不是普通的送水工和顾客了！”

　　王一涵点头道：“是，我说了谎！我和他关系很好。我从小没爹，刚来鹏海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人对我好，只有李叔！”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声音越来越轻：“只有李叔我一直把他当爹看的。”

　　江小白看着王一涵道：“可是他死了。”

　　王一涵身子一颤，有些失神：“是，他死了。再也没人对我好了。”说着，他身子慢慢垮了下来，将脸埋进掌间，喉中突然崩溃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江小白望着他，不知该怜悯还是厌恶，神色复杂：“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杀他？”

　　王一涵抬头看向江小白，仍然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情绪激动。

　　江小白死死盯着王一涵，屏息等待着。片刻，王一涵却渐渐冷静下来，轻轻开口道：“我没有杀人。”

　　江小白没有听清：“什么？”

　　王一涵突然向后一靠，眼睛依然通红，声音却坚定：“我没有杀人。”

　　江小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