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外,清军南营西营早就打成了一锅粥,索尼在戈什哈的护卫下离开南营一头扎进了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之中。却忽见火把陡起,战马咆哮,军卒呐喊。竟然是明军伏兵,索尼本就是趁机将计就计装死,如今见势不妙当即便在马背上起身,招呼部下紧急避让。
八旗旗丁从小弓马骑射,尤其是马上功夫甚为不俗,竟然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惊人的速度拐了一个大弯,直往这股突然出现骑兵的侧翼杀去,惊得那些人当即便有些畏首畏尾,结果戈什哈们却又突然一转向往西而去,等那股埋伏的骑兵反应过来,再想去追却已经晚了。
索尼等人心惊肉跳,差点中了埋伏真真是险象环生,不过从西营往北营中军去,在这行营之外却有许多人为垒就的绊马障碍。上下颠簸了一阵,索尼只觉得腹部剧痛难忍,身子在颠簸的马上终于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马下。
“主子!”
戈什哈们眼疾手快,当即从疾驰的战马上飞跃落地,将索尼堪堪扶住。可原本胯下的战马却一路疾驰入无边的黑暗。不消片刻功夫,只见漆黑的夜色骤然被举起的火把所驱散。
索尼暗道侥幸,明军居然在西营和北营之间也有埋伏,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若不是难忍腹中剧痛跌落马下,只怕一头就扎进了明军的埋伏之中。
“前方有明军,随我撤入西营!”
西营好歹是八旗军的地盘,总比在外面飘着要安全。谁知还没等索尼带着人进去,却见西营辕门寨墙早就已经被破坏的稀巴烂,营中更是火光高照,硝烟弥漫,混战成一片,甚至已经分不清楚哪些人是清军,哪些人是明军。
索尼鼻头耸动,口鼻间充斥着让他极为不适的硫硝燃烧的臭味,又隐隐听见阵阵排枪之声,定是明军在西营中开火,此时营中敌情不明,若是贸贸然进去,万一再有个好歹,可就不能如眼下这般幸运了。
既然北营外亦有埋伏,西营和北营又去不得,若是想返回中军北营,怕是只有从大营之外入手了。
“走,回南营!”
此时南营早就乱了套,他们正好趁乱穿营而过,居然没人认得出来,马上之人便是被他们一箭射“死”的两黄旗掌旗大臣索尼。索尼带着百十个骑射精湛的戈什哈打算透阵而过,去猛然发现南营外居然还有大鼓的明朝援兵,从破口处源源涌入,而整个南营由于群龙无首也开始抵抗变弱,而节节败退。
索尼摇头苦笑,自己即便身为大军统帅,却不能指挥御敌,也真真是无奈可笑。他指着一处黑暗处:“此处无明军袭扰,将栅栏破坏掉,咱们由此出去。”
由于清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锦州城,所以整个行营的布置是内圈紧而外圈松。他们这才得以轻松破坏掉了栅栏,纷纷由破口处涌出去。有百余不明身份的骑兵在南营中纵横捭阖,镶白旗的旗丁甲兵们竟然没有一人上前阻拦,而任由他们左冲右突。索尼见此情景虽然心道侥幸,可更多的还是一种切齿的恨意。
若不是两白旗在关键时刻自相猜忌掣肘,如果听从调遣,又岂会如现在一般,被明军打的屁滚尿流。
“将军,明军又杀回来了?”
闻言之后索尼顿时一惊,回头望去却隐隐间觉得人头涌动,明军果真还是回来了。他气血上涌,想要拨马回去指挥战斗,却被戈什哈死死的抓住,“将军不能去,您忘了那些豺狼刚刚是怎么对待您的?一箭射向您的心窝子,您还惦记着他们作甚?”
索尼痛心疾首,却因为腹部伤口疼痛而无法挣脱戈什哈,痛心疾首道:“我哪里是为了他们两白旗,是为了我大清铁骑啊,这些人虽然拿箭来射我,却是因为他们不明真相,若任由明军如此肆虐,我大清铁骑数十年功业岂不毁于一旦?”
戈什哈却仍旧不松手,甚至将索尼的战马强行拉走。
“将军您也太高估那些南蛮子了,他们只占了偷袭的便宜,若是真刀真枪的打,索然咱们八旗乱,却仍旧不会轻易被人随意拿捏的!”
索尼由于动作激烈,扯动了伤口,剧痛传遍全身,额头上冒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子,在脸上噼里啪啦往下滚落。无奈之下,他只好勉强伏在马背上,任由戈什哈们将其带走,带离身后那混乱一片的南营。
此情此景,索尼不由得仰天长叹,想起中午时的雄心勃勃,便觉得无限讽刺,仅仅半日共赴功败垂成局面败坏不说,更是连自己都身受不明之伤。可他并没有心灰意冷,因为在索尼的心中还存有最后的希望,那就是尽快返回北营中军,居中调度,以两黄旗为核心,将明军打退,重新掌握大局然后再做打算。
索尼到现在已经十分后悔今夜贸然离开中军的鲁莽举动,正是因为他的这个致命的错误决定,才导致了今夜所有的失控局面。自责的同时索尼暗下决心,一定要重新掌握大军控制局面,否则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这等难得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索尼从未指挥过万人以上的大军,他此前跟随皇太极东征西讨,也不过率千人众,一拥而上,冲阵杀敌而已。或者说以索尼目前的经验资历来说,做一个合格的敌前将军可也,但若是做统帅数万大军乃至十数万大军的统帅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加速返回北营,冲破一切胆敢阻拦之人!”
索尼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激励士气而已,若前方真有明军伏兵,硬碰硬之下究竟还能有几分活着返回北营中军的可能只有天知道。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另一个错误便是轻视了明军的主帅,那个叫李信的南蛮子。
但是,现在做任何后悔的假设性选择都晚了,他所能做的就是赌一把,赌这一路上再没有明军的伏兵。不过,为了稳妥起见,索尼还是向西向北迂回了一个大圈,然后再由征北方向南下回到中军。
一切都进行的顺利之极,可索尼的倒霉运气显然还没有结束,百十骑兵还没等反应过来,并与一支疾驰而至的骑兵前锋撞了个正着,惊骇之下想要再躲避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索尼眼见着于于漆黑夜色中陡然拐出山口的一条火把长龙,以及四周到处充耳可闻的马叫嘶鸣,心底里荡出了一丝丝绝望,他是个轻易不言放弃的人,这时也忍不住要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与其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而绝望,倒不如说是对老天的失望与畏惧,如此之多倒霉事聚在一起,对于相信天人感应的时人来讲,无意是老天在有意刁难,一个人不管权力多大,财富多少,又如何能敌得过老天?
索尼想咒骂老天,却不知从何骂起,他怕在因此而招致更加猛烈的报复。突然出现的骑兵前锋,显然已经极为娴熟的抄了他们的侧翼,而其麾下戈什哈也仅仅只有百十人,又如何是对手?
完了,一切都完了,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拿起手中的武器和这该死的贼老天做最后的一次搏斗,和这些突然出现的伏兵做最后的一次输死决斗。
绝望的情绪几乎已经完全占领了索尼的脑袋,正在他准备以身殉国的时候,突然有戈什哈叫到:“是,是咱们八旗的旗丁甲兵!”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颤抖,索尼陡然抬眼望去,仔细分辨黑夜中的旗帜却惊喜交加的发现,这股突然出现的骑兵大军居然是萨哈璘总管的两红旗。
谢天谢地,贼老天果然没有放弃他索尼,虽然来的人是两红旗甲兵,虽然有很多的虽然,但却有一点索尼确定了,那就是今夜他将能够顺利返回北营中军而重新掌握全局。
索尼当即便亲自拨马上前高声与对方前锋骑兵喊话:“我是礼亲王代善亲自委任大军统帅索尼,请速让你部主将萨哈璘来见我!”
他抬出来礼亲王代善,自然是为了使对方认同自己掌握大军的合法性。可接下来的发展显然并没有按照索尼的预想进行。那些骑兵前锋根本不买索尼的账。其中一名身穿铁甲的汉子冷笑道:“什么索尼,咱没听过,大军的统帅咱指认礼亲王,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南蛮子的探子?来呀将这股身份不明之人都给我抓了!”
那汉子自然有说这话的底气,七八百人得令之后一拥而上,索尼只好放弃了抵抗,任由这些人将他们控制,毕竟都是自家人,真打起来谁伤谁死,都是亲者痛而仇者快的损失。
“我是索尼,请带我去见萨哈璘!”
索尼放弃了抵抗,又平静的与那汉子沟通。
岂料那汉子却道:“别着急,很快你就会见到咱们贝勒爷了。不过这会儿还得委屈您一下。”说着他大手一挥,冷然下令:“来呀,都给我捆了,等候贝勒爷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