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城头一片死寂,城墙斑驳残破,只有那猩红色明军战旗随风猎猎。城外则是朔风如刀,大地苍茫一片。城北三里外的清军大营,一骑疾驰而至,中军大帐内睿亲王多尔衮摊开信笺,粗略瞧上几眼后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向那报信的军卒。
“鳌拜与那玛济克当真都被那叫李信的杀了?”
“正是那蛮奴!”
那军卒欲言又止,多尔衮看在眼里,知道他定然还有内情没有全说。
“还有何事?一并报来。”
“这……这……”
多尔衮见他吞吞吐吐不禁恼怒,冷冷的哼了一声。那军卒被吓的一个激灵,连忙匍跪于地。
“大将军,大将军他眼睛瞎了……”
听完那军卒匪夷所思的描述之后,多尔衮不由得扼腕痛惜,痛惜没有将那李信留住,这厮简直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鬼才。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只有等高阳战事结束再去会会那李信,顺便将其收入囊中。竟似对两员大将的惨死毫不在意。
“回去抱于你家将军,让他多多注意身体,好生养病,高启潜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打发走岳托派来的报讯军卒,多尔衮还是皱起了眉头,看眼下这个形势,高阳城撑不住几天了,自己三万大军被一个小小的高阳缠住了这么多时日,已经让他很失颜面,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趁火打劫,多尔衮暗暗冷笑,管教你有来无回。
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只要他围住高阳不破,但有明军想来吃上两口便宜,那便来个将计就计,围城打援,这正是大清八旗铁骑的拿手好戏。
……
肃宁通往蠡县的官道上,大同镇总兵王朴带着一队人马正迎着北风向西前行。
“可惜了那鳌拜与玛济克的人头,你只不知道,这两个人头可能换你一身荣华富贵啊。”
王朴一身明光铠,正是原本孔有德的装束,这厮自打猪笼河谷一役后打死也不再穿这物什,宁可选防护力差很多的鳞片札甲。这回去见高启潜自然要将王朴弄的高大上一些,这身明光铠正好便给了他穿,王朴也乐得如此。
李信笑而不语,他手中有比这更震撼百倍的王牌,还在乎这两只小猫小虾,更何况,将这两颗人头送去河间,为的便是激怒岳托,使其失去保持克制的理由。因为如此大将被敌军宵小斩杀,他身为一军统帅,若是在弱小的敌人面前还畏首畏尾,这仗也就不用打了,一定失近了军心。
所以,他是给岳托送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岳托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的打,这就将他逼向自己为其谋划好的不归路。剩下便看高启潜那厮是否给力,如此时轻取河间,必然一击成功。
行至蠡县城外三里之处,李信命全军停止前进。自己这近千人马是给王朴壮声威的,可不是进城去送死的,城中情况尚未可知。高启潜又不是善男信女,随时将自己这些人马吞了也都是极有可能的,由不得李信不小心。
于是着人单骑独自前去通报,不多时那军卒折了回来。
“城中放下话来只让王大帅一人进城。”
李信愕然,这高启潜是在玩什么把戏?同为明军竟至于如此防范。王朴心知肚明,高启潜在听说自己还活着,并带着一路人马翩然而至的时候,内心将是多么惊讶与恐惧,只是他内心究竟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便不好说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不管何等奸佞之徒,一旦做了亏心事,都会变的极为胆小。
因为他王朴与这高启潜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自然对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感同身受。
“看来也只好单人独骑闯一闯这蠡县。”
李信看着王朴背影消失在远处,心里泛起了嘀咕,却不知结果如何。他突然一挥手,
“传令,后撤三里待命!”
数百骑兵开始回卷,散出去的探马却急吼吼回报。
“禀教习,前方来了一群人,身份不明。”
李信诧异,在此间活动的大股人群,除了清军就是明军,百姓们已经逃的差不多了,能是谁呢?
亲兵曾敢眼尖,指着远处嚷道:“快看,是乡亲们!”
李信举目望去,果真像是,但却根本看不清人的面目,那曾敢又是如何便知道是乡亲们呢?看着兴奋无比的曾敢,李信突然明白了,定是这货在背后撺掇百姓们跟着他走。心中暗骂,这货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改天得狠狠教训他一番。
等队伍进了,果然是那些没有散去的百姓。其中一人冲着李信抱拳行礼。
“李将军,俺们来的这些人都是没了家的孤家寡人,个个身子骨都壮的像牛,只求将军能收留俺们,为家人复仇。”
李信仔细看了眼这些人,果真都是一水的青壮。曾敢则在一旁帮腔:
“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多个人咱们也多份力量!”
李信不是不想扩军,而是实在有着难言之隐,扩军最大的瓶颈在于后勤补给,说白了就是粮食。自己原本这近千人马都已经面临断粮的局面,瞅着眼前这些青壮们,没有两千也有一千,他上哪去弄如此多的粮食来养活这些人?
他们不是流寇,不能走到一地便劫掠一地,以供给军队。
再者,他们都是未经过训练的百姓,甚至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就这么让他们去上阵杀敌无异于送死,如此白白牺牲掉这么多性命,他李信又于心何忍?
但看到百姓们期待的目光,李信觉得自己不能再对他们敷衍了事,于是断然拒绝:“胡闹,都回去护着乡亲老幼,比来军中送死强得多。”
李信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们现在折返回去还来得及,都回去吧,等将来撵走了鞑子,你们还得留着有用之身重建家园。”
“李将军是瞧不上俺们吧?嫌弃俺们拖你后腿!”
李信叹息,如果此时他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别说是两千百姓,便是两万百姓他也照收不误,而且是多多益善。但现在情势不同,他带着手下人是在鞑子各大军的夹缝中奔命,一夜间便转进百里……
正僵持间,一人一骑突然疾驰而来,正是王朴。
李信也顾不上和百姓白扯,直本王朴而去。
“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
王朴长叹一声,随即又加紧道:“咱们快走,晚了就怕来不及……”
李信大惊,“这是为何?难道……”
“正是,高启潜很可能会将你我截留于军中,此时不走,就怕他探知了虚实……”
说话间,王朴瞧见了乱哄哄一片的百姓。
“何时来了这许多百姓?”
随即便极为不满的对李信道:“还与他们和颜悦色作甚,轰了开去,赶紧走,似你这般哄孩子,百姓一个个都敢蹬鼻子上脸!”
李信一叹:“百姓们敢于捐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既然高启潜不肯接受我送他的这份大礼,咱们也该改弦易张。”
说罢,来到乱哄哄一片的百姓面前。
“都静一静!”
“都别吵吵了,李将军有话要说,都听李将军怎么说……”
百姓们很快都安静了下来。
“既然你们执意要跟着我李信,那么眼前便有一桩杀头的大买卖,你们敢做吗?”
“大买卖?”
百姓们俱是一愣,怎么说的跟强盗干活一般?但也仅仅是一愣,随即千口同声:
“敢!敢!敢!”
“很好!”
王朴已经彻底跟不上李信的节奏,刚才还在极力拒绝,怎么如今竟然一口答应了?百姓们不是军卒,在没有军官和老卒约束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局势里,他与李信的认识还是一致的,那就是实行精兵政策,少而强悍,打完就跑,最好是一夜间可以转进百里的骑兵。
而李信此前执行的正是这一策略,如今说改弦易张就改弦易张吗?王朴此时的身家性命都着落在李信身上,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逃回京城,崇祯爷没准一怒就砍了他的脑袋,最好的结局也是将自己一撸到底。但跟着李信便还有翻盘的希望,说白了就是借李信这只鸡来下自己的蛋。
他李信一没官职,二没人脉,又是武人,若果真异军突起,必然会成为朝中大佬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与自己合作才是他最佳的选择,有自己这尊落架的大树,可以为他卸去多少敌视的目光呢。
李信能猜到王朴肯屈尊留下来,必然是有求于自己,但却没料到自己的前路却并不如他预想的那么美好,甚至是充满了荆棘。
不过眼下,他却雄心勃勃。
“王大帅且看好戏,李信这回要三进肃宁!”
“肃宁?”
还回肃宁?王朴目瞪口呆,李信的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一脚踢在铁板上,反被人家吃掉吗?
高启潜不上道,放着战斗力超强的关宁铁骑窝在蠡县不肯出兵,只有亲自动手。这两千百姓正当其时,便是雪中送来的木炭!李信当然不是又同意了百姓们参军,而是另有安排。冲锋陷阵的事,有他这600高阳军足矣。
李信冷笑一声。
“鞑子必然会出重兵取肃宁,肯定会认为咱们已经逃得远了,但咱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来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