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森堡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当即表示要回去研究他的大炮,进城以后这位炮兵上尉在武器库中发现了三门六磅炮,更让他惊讶的是在这几门六磅炮炮身上,竟然发现了以西班牙文铭刻的铭文。且火炮的铸造工艺也实属上乘,比之前那两门四磅炮强了不知多少倍。
艾伯特则与他那位兴趣偏好极为明显的朋友不同,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件表现出了浓厚的好奇心。在与东方的将军和官员们接触了一些时日之后,他发现这个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古老国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甚至比欧洲还不如,到处充满了阴谋与杀戮不说,还正爆发着瘟疫,外部强敌环伺,内部争权夺利,简直就是即将灭亡的先兆。若不是眼前这位东方将军看起来还有些王者的影子,又懂口音十分奇怪的英语,他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除此之外,艾伯特还对这位李将军应对鼠疫的措施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这种叫“口罩”的东西,几层棉纱缝制在一起,勒在后脑和脖子上,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刚想伸手拉下来,却又想到了防疫条例,不想挨板子掉脑袋只好乖乖的忍受着这几层布继续糊在口鼻之上。
仅仅几日的功夫,街上就已经大变了样,原本互相连通的街道已经被一扇扇临时修建起的坊门隔开,往日里进出不绝的行商们也失去了踪影。街边没融化的积雪早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燃烧后的味道,地面上则到处依稀可见生石灰的痕迹。
虽无处不透着紧张肃杀之气,但这种视觉和嗅觉上的刺激却抵消了一部分鼠疫带来的恐慌。
丘家府邸距离卫司衙门很近,不过才隔了两条街,感染了鼠疫的尸体是极强的传染源,如果不彻底消灭,满城都有可能因此而面临人口死光的危险境地。
远远的就看见丘家府邸沿着大门外在院墙四周,已经被一人多高的草席圈了的起来,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李信大觉诧异,这个史大陀,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史大陀难呢过过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如此看让他来搞这件事还真是用对人了。可迎接他的并不是史大陀,而是一个年轻人,一上来就要和李信拼命。
亲兵护卫如何能让此人近身,只一回合便将其拿下,准备押赴狱中待审,李信却觉得其中必有因由,让亲兵将之带了过来,一问之下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竟是丘龚的小儿子。
“姓李的,我丘家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辱我父亲……”
前半截话带着无比的愤怒,后半截话则是陡然转为悲凉,继而竟泣不成声了。
李信糊涂了,他只是让人烧了鼠疫之后瘟死的丘家两兄弟尸身,如何又扯上丘龚了?他回头去看那跟在他身后的史大运。史大运也是个玲珑剔透人,一看总兵大人瞅自己,便一咬牙道:“回总兵大人,俺堂兄连,连那姓丘的老子也一块烧了!”
原来如此,李信心道,史大陀啊史大陀,你是既办事,又惹祸,这下该如何收场,丘龚乃是为国战死的,说烧就给烧了,官司打到朝廷去,自己也没理。但是,这个责任他又必须担下来,否则从今往后,谁还跟替他卖命?
李信干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史大陀颠颠的赶了来,看到先他一步来的丘家公子,心里土的一沉,但面上还是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在李信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小人幸不辱命,只是,只是,也闯了些祸事,请大人责罚!”
李信瞪了史大陀一眼,让他起来。
“说罢,将整件事的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说一遍!”
原来,这史大陀也当真敢想敢干,他知道丘家的名头,玩威风耍横,自己根本不是他家的对手。但是再牛的人也有死穴不是?史大陀眼珠子转了几圈便计上心头。来到阳和卫城里,他就知道城中设了一个疑似病人隔离院,里边陆陆续续的已经被抓进来几十人。
他便以李信命其处置丘家事宜的手令,强令隔离院将病人转移到丘家府邸外边,同时令人置办来草席,将丘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不明所以的人打听史大陀意欲何为,史大陀嘿嘿一笑,丘家不交出染病的尸体,咱就将隔离院设到他丘家,直到交人为止!
于是,鼠疫病人隔离院就在丘家府门外重新开张,草席搭的棚子一间间拔地而起,纠察队发现的病人也都悉数往这里运。纠察队此前被丘家的人折了脸面,现在见有人找丘家的茬,自然乐不得的从其所愿。
如此一来,丘家的人终于受不了了。随着病患越来越多,丘家各房一个个心惊胆战,瘟疫不长眼,自家兄弟的尸身停在府中也就算了,可这满城的瘟疫病人,都在家门口如何受得了?谁家没有几个孩子?孩子体质弱,万一有个好歹……
丘亮存就在这种压力下终于同意交人,但是史大陀觉得这样还不够,若想彻底将丘家的面子打落,非得重重的抽他个大嘴巴不可。至于合适的对象自是那早已停尸多日的丘龚。
由于疫源的特殊性,史大陀提出了条件,丘家阖府任何人都不得再接近府中的几具尸身,尸体一律由纠察队来处置。并且,立即打开府门接受防疫指挥部的医生进入府内对府中之人进行详细的检查。
这两个条件也无可厚非,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如此做也算合情合理。丘亮存便答应了这个并不苛刻的条件,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让防疫指挥部尽快将那什么隔离院尽速撤离。
谁知道,史大陀带着纠察队进了府中之后,便立即翻脸,强行将丘家三父子的尸身全部运走,并且立即送往城外烧毁。无奈之下,丘家的小儿子死活都要跟着去城外收拾骨灰。但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边,进入府中的医生很快便发现了数十个疑似病例,这几乎相当于整个隔离院中病人的总和,感到事态严重,便建议史大陀立即将这些人隔离。
两具疑似病源,放在府中多日,即便有人受到感染也不足为奇。史大陀了解到情况之后,便立即协请纠察队将丘府彻底隔离。经检查没有表面病症的人集中撵出丘府,按照医生的建议暂时圈在一处以作观察,三日后没有异常再行解放。
李信听完之后,心中大骇,莫非这丘府竟是一个巨大的传染源?相比之下,烧了丘龚尸体将造成的影响,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如果丘家真是一个重要的传染源,这一事件的发生,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说具体情况!”
李信说着便准备亲自去看看里边的情况,“走,边走边说!”
史大陀却立即阻止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总兵大人您金贵,若是,若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时代的人虽然不懂细菌学的原理,但也大概都知道瘟疫是可以通过各种接触传染的,是以史大陀便拦着李信,死活不让他进去。他这可是发自内心的阻拦,虽然在李信来到镇虏卫之初,吃了一些苦头,但最后还是重用了他,扶植他做了左千户所副千户的位置。也让他享受了呼风唤雨受人敬仰的威风,这是在顾通时代的镇虏卫想都不敢想的,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盼着李信场面百岁呢?
与此同时,毛维张等人也纷纷劝阻,李信终是没再坚持。
“好吧,不进去便是,你且在此处详细说说如何处置的?”
“小人已经命纠察队将整个丘府封锁,外人只许进不许出。府中所有地方都让纠察队按照防疫条例进行处置,已经有明显病征的人全部单独关在一处院落不许任何人靠近,没有病症的则暂时留在院外的草棚中,待观察三日后没有意外,再行放出。”
“那原来那些病人如何处置了?”
毛维张还是觉得这个叫史大陀的人有些过于胆大妄为,但他是总兵大人从镇虏卫调来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毛镇抚勿须担心,一并抬入丘府!”
史大陀笑呵呵的让毛维张不用担心,毛维张心道,能不担心吗?这回算是将丘家得罪死了,连他家的宅子都做了隔离鼠疫病患的地方,将来就算鼠疫过去,恐怕也没法住人了……
“那丘指挥佥事呢?现在何处?”
史大陀一叹,“也是他自作孽,已经有明显染了鼠疫的迹象,被一体关在了府中隔离小院内,几个孩子更是每一个能够幸免,惨啊!”
李信也是一阵恻然,看来这丘家恐怕要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大灾祸中家破人亡……
于是郑重叮嘱史大陀:
“丘家的小儿子你一定要看顾好,万万不可再让他进去府中,此人没准是他丘家最后一条血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