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么?”
“我想应该是来了吧?”白泽笑了笑,“既然有人送来了这份菜单,他又怎么会不来?”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还是那个猜测,他可能是被天道制造出来的,既然我活了下来就未必没有别人活下来。”
河伯点点头,“送信的人有没有说过,那场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晚上。”白泽郑重地说,“虽然我并不相信那个神秘客人真有那么神奇,不过见一见也未尝不可。不过就是这个菜单……”
“这个菜单的确有些意思。”河伯又念了一遍,“鱼一尾,青菜一把,羊肉一块。”
何止是平淡无奇,如果用李逵的话说,就是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因为时间隔的太久,即便是那家酒楼的继承者也不知道祖上究竟用了哪种方法来处理这三样食材。”白泽说,“你需要一个出色的厨师。”
“我知道了。”河伯点头。
次日酒楼之中,河伯、白泽周书君坐在一张桌子上,白矖端来茶水给他们。
“怎么样了?”白泽问,“有结果了吗?”
“你找我办的事哪件我没用心?”白矖道,“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后我就对酒楼这场宴席有过研究了。”
“说说你的研究成果。”
“这家酒楼这场宴席是我在清末某个无名文人的笔记中发现的。那本笔记中记载着当年北京城中发生的很多怪事,以我们同类的眼光来看,基本上就是一本北京妖物野史,在那本笔记中曾近记载了在一家酒楼,每隔百年都会举办一场神秘的宴席。宴席的主人仿佛有通天彻地的之能,可以洞悉未来,对你提出的任何问题给予解答。”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好么?”白泽有点不耐烦了。
“你耐心听我说完好不好!”白矖继续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有一个疑点。那位拥有如此能力的前辈,为什么会选择每隔百年到这家酒楼来吃一顿饭?这里有那么多名厨,甚至还有皇宫里的御膳房存在,可为什么非得来吃这里的东西?我说实话,这家酒楼流传下来的那本菜谱,上面只是普通的菜色而已,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个疑点在我心中存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既然做菜的人并没有特别之处,那这间酒楼肯定有些古怪。”河伯面无表情地说。
“不愧是冰夷,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谋而合。”白矖十分佩服河伯的分析能力,“经过我实地观察之后,终于发现了这座酒楼的奥秘!”
“什么奥秘?”三个人几乎同时发问的。
“你们听说过锅气这个词么?”
“没有。”周书君和白泽同时摇头。
“锅气是中式料理的精髓所在。”河伯解答,“通俗的讲是指猛火烹饪出食物本味和口感。说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十分困难,需要操作者刀工精湛、翻勺快速,芡汁勾的不薄不厚恰到好处。最重要的的是,食材从下锅到盛盘、上桌、吃到食客口中,这段时间需要极为短暂才会有猛火爆炒出的锅气,寻常百姓之家是不可能有锅气的。首先家里的灶火肯定不如酒楼饭店的灶火猛烈,而且一粥一饭都只是在过寻常的日子,也没有必要追求这种东西。”
“锅气的确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掌握的,但对于厨师来说却是几十年苦修所追求的。”白矖说,“但我在这家酒楼发现了比锅气更能让一个厨师兴奋的东西。”
“什么?”
“如果说锅气是能靠厨师多年的苦修便可练成,那么这样东西却是这样修行都不能炼成的,可以说是一个厨师的终极梦想。”白矖决定不再卖关子了,“那就是灶气!”
“灶气?”河伯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你们几个还没有去过酒楼的后厨吧?”
白泽摇头:“那是别人工作的地方。”
“这间老酒楼虽然之前有诸多经营不善的地方,但是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们一直都保留着一眼古灶!一眼从这间酒楼创始的那天就存在的古灶!”白矖说,“即便是相同的食材,相同的厨师,在不同灶火上做出的料理都会有很大的差别。这种差异是由灶气决定的,越是古老的灶火就越是会凝聚事物的香气。这家酒楼存在的这数百年间,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眼老灶!我想那就是那位先知者会回来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听完天野虎彻的讲述,周书君他们三个都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办?”
白矖笑了笑说,“我想只要有那眼老灶相助,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周书君忽然举手,有些迷茫地看着大伙,“你们忙活这些到底为了啥?”
屋子里其他三个人同时把脑袋转向周书君,六只眼睛就像六到锋利的剑刃。
“我就是随便问问嘛……”周书君嘟囔着缩成一团。
河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转过头看向窗外。东风摇曳着树影,天际乌云缓慢地逼近,照这个速度,不过午夜乌云就会到达这个城市,那时候又将是一场大雨。
傍晚,前门外大街。
河伯站在街头,手里撑着那把好似穹庐般的大伞,默默地注视着细雨中稀少的行人。
这场雨从中午开始下起,直到现在还没停。虽然已经小了许多,不妨碍人们出行了,但在坏天气的影响之下,本来十分繁华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
此时酒楼中的所有人早已严阵以待,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酒楼都没有接待任何客人。只是为了等待哪位神秘客人的到来。
这都是周书君的主意,他很自信的在河伯面前夸下海口,说接待这种事她最拿手了,交给她一准没问题。
河伯点了支烟,在雨中望着酒楼门前那巨型横幅:欢迎领导莅临视察……
可能交给她处理是个错误吧?不过错与对,也只有当事情发生之后才能做判断了。
河伯听着雨声,仿佛并没有发现周书君走到了他身后。
“看什么呢?”
周书君穿了一身迎宾礼服,那是她自己制作的,这个时代哪有人会制作这东西,而且还专门画了彩妆。她今天的职务是迎宾员,也是她自己安排的。
“看雨。”河伯冷冷的说。
“雨有什么好看的?”
周书君把头伸出屋檐朝天上看了看,成千上万的雨丝连在一起就像绵绵的绸线一般,把天空和地面连接在一起。
“紧张了?”周书君抱着胳膊走到河伯的伞里。
“为什么这么说?”河伯扭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她。
周书君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便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可每次河伯那样你看着他的时候,她身上还是会有抑制不住的冷意。
“不紧张?不紧张一个人跑出来看雨?你又不是诗人,哪有那么敏感细腻啊!”周书君咧了咧嘴。
“哦……”
河伯点了点头,又安静了下来。伞下只有细细碎碎的雨声和两个人平静的呼吸声,那把伞就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
“唉……”周书君忽然感觉有点窘,“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真的紧张了不成?”
“为什么我不能紧张?”
“因为……”周书君转了转眼珠,“因为你是冰夷,是河伯,是神仙啊!”
河伯盯着周书君看了一小会,一双眸子宛如碧蓝的海水,深不见底。
“看我做什么?”周书君把头扭开,脸颊有些发烫。
“你刚才说的……”河伯沉默了一下,“很有道理。”
他说完便把伞交到周书君手中,踱着步子向酒楼走去,细雨中的身影宛如一阵清风。
周书君愣了一会,笑了。
“耍什么酷啊……”
“哎呀……这个小妞长得真俊啊!”
周书君回头,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色眯眯的老头子,眉毛胡子都是花白,有点像七龙珠里的龟仙人。
刚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此时他正满脸色相上下打量周书君呢。
周书君琢磨着这老头应该是酒楼的老主顾了,没好意思直接开口骂人。
“大爷,今天这被人包了,您自己回家煮碗面吃吧?”
“天人之资!”
“龟仙人”乐了,露出一嘴的黄板牙:“小姑娘你真是天人之资啊!”
“天人地人都无所谓了,您老人家岁数比我爷爷都大,就别琢磨这个了。”周书君不耐烦,“赶紧回家,下雨天路滑,回头别摔着。”
“爷爷这个称呼好!”龟仙人脸皮极厚,还是赖着不走,“很亲切,很纯洁。”
“好!好!爷爷您现在可以走了吗?”周书君过去搀着龟仙人,“您家住在哪里?远的话我帮您叫辆马车?”
“不忙!不忙!先让爷爷抱抱!”龟仙人说着就要伸手抱周书君。
“抱什么啊!”
周书君终于恼了,心说果然是应了那句话——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看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就是和流氓地痞,这么大岁数还想占小姑娘便宜!这种人如果不教育一下,这个社会恐怕就没救了。
于是一个背摔过去,龟仙人被扔在了路边的花坛里。好在雨后泥土松软,周书君也没使足力气。但那老家伙的身子骨也十分硬朗,一咕噜身跳了起来,把周书君吓了一大跳。
这老色鬼身上有功夫!
“烈性!”龟仙人不但没恼,反而调起大拇指称赞周书君,“我就喜欢烈性的姑娘。”
这时候,听到外面声响的白泽和河伯也出来。
“什么情况?”
“他——”周书君怒气冲冲的指着龟仙人,“他调戏我!”
“别开玩笑了君君”白泽被逗乐了,“这老头子一看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即使有心恐怕也早就无力了!”
“哎!你这个娃娃怎么说话呢?”龟仙人听了这话还挺生气,“我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着呢!”
“等一下。”
河伯忽然制止了要继续嘲笑的白泽,走到龟仙人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
“您今晚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吃饭!”老头子还有些不服气,腰板挺直,“这间饭店今晚被我包了!”
“你?!”
白泽和周书君同时傻了,那个传说中无所不知的先知,不会是这个为老不尊的龟仙人吧?!
“等候您多时了,请吧。”河伯看起来不怀疑,让出了一条道路。
老头子神气的哼哼着,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迈步走进了酒楼。
“还不快去!”河伯瞪了一眼已经呆住的周书君和白泽。
“真的是他?”
“以我的经验判断……”白泽的劲头又上来了,“越是放浪形骸的人越有本事。”
周书君撇撇嘴,拽着白泽追了进去。
河伯望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身后忽然有人低声说话。
“大人,都准备好了。”
河伯微微点头:“通知后厨的人,开席。”
酒楼大厅中,周书君正殷勤的给那位神秘来宾沏茶倒水。
“老爷子,您抽烟?”
“不抽。”龟仙人鼻孔朝天,有点得意忘形。
“喝茶?”
“不喝。”
“吃点水果开开胃?”
“这个嘛……”龟仙人眯缝着眼睛看周书君。
“君君,还不给你爷爷剥个橘子!”白泽说。
周书君一愣,可见白泽在一边直冲自己打手势,也不好再说什么,从果盘里挑了个橘子给老头子剥了一个。
“天人之资!天人之资啊!”老头子嚼着橘子,嘴里还在叨叨着那句话。
“老人家,还不知道您贵姓,还怎么称呼?”白泽问。
“老夫平生最爱吃,挚爱美食者为老饕,你就叫我饕老吧。”
什么饕老、先知,看起来也就是个老色鬼嘛!周书君心里暗暗抱怨。
不过委实说,自从饕老走进这家酒楼开始,周书君已经不在对他的身份抱有怀疑了。从他迈进酒楼,酒楼仿佛一下子被拉进了某种幻境之中。雾气萦绕,仿佛人间仙境,那条通往后厨的走廊变得曲折迂回,整座大厅在刹那间变了模样,金碧辉煌如同紫禁城中的宫殿。这一切在之前都是不存在的,而这一切此时又是无比真是的存在着,让人不禁对这个看似不着调的老人心生敬畏。
河伯走了上来,对饕老微微欠身:“刚才是我们怠慢了。”
“没事,没事,现在这样就挺好。”老头子倒是很好说话,“你们能为我费这么大心思,这份诚意老爷子我心里都明白。”
“在开宴之前还有什么要求么?”
“之前的菜单都丢了吧?”饕老挥了挥手,示意林建南可以了,自己用小手指挖着耳朵说,“你们现在能做好那份菜么?”
“我已经为您邀请了另一位厨师。”河伯淡淡地说。
“也好。”饕老耸了耸肩,没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你们今晚我想问我一个问题,不过如果这场宴席的菜色不合我心意的话,你明白吧……”
河伯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周书君和白泽都可以出去了。
“那我们先下去了。”白泽说。
“等一下。”饕老抬了抬手,“这小姑娘就留下来跟我一起吃吧。”
“我?”周书君用手指了指自己,“要跟你一起吃?”
“坐,别客气!今天爷爷请客。”饕老拍了拍他身边的另一个座垫,嘴里还在叨叨着那句话,“真是天人之资啊!”
河伯用眼神制止了正要发怒的周书君,拍了拍手:“上菜。”
接着一位身着旗袍的美人缓步走上堂来,一头乌黑的秀发和她手托那只黑檀木托盘相映生辉,眉宇间自有一股清雅,宛如古画中走出来的水墨佳人。
这个女人正是白矖,是所有人中最稳重、最有气质的一个,由她来上菜在合适不过了。同时伴随菜上来的还有琴声。这是周书君安排的,有音乐吃起来更有情调。
“琴声美!人也美!”饕老兴致勃勃的坐了起来,“妙极!妙极!”
那当然!周书君心说也不看看这位都是什么出生啊?那可是神界的四大天神之一,地位仅次于白泽的白矖,女娲娘娘的手下,来伺候你个色老鬼简直糟蹋了。
菜上来了,厨师自然也很上来了。
装扮的十分干练,一身墨色汉服,袖口高挽,露出健硕的小臂,头上一丝不苟的扎着白头巾,颇有些厨神的风范。
第一道菜——鱼一尾。白矖掀开那顶银质雕花盖子的时候,脸上充满了自信。为了这一道菜,他冥思苦想了一整夜才敲定了最终方案,一个足以让饕老震惊的做法。
盖子掀开,一股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一尾足足一尺长的大鱼躺在盘中,身上覆着葱丝姜丝,上菜前淋上去的热油仿佛还在沸腾。
“只是一尾清蒸鱼?”饕老没精打采地问。
清蒸,一种最能保持食物原味的做法,而且普通人家中就能自制。只需要鱼肉够新鲜,与葱姜一起入笼屉蒸上个七八分钟,出锅后倒去盘中的汤汁,淋上豉油,再热一勺明油淋上去就可以了。听上去简单,但关键在于蒸的火候。
但是只是这么做的话,是不敢在这种场合端上桌的。
“请您在自习看一下。”白矖说着又把盘子推进了一些。饕老来了兴致,仔细端详起那尾鱼,过了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这样,有点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