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金明池畔,和风日丽,湖水波光粼粼,江烈头戴遮阳帽手握钓竿,专注的盯着水中的鱼浮。旁边的马扎上坐着江鱼,难得的安稳,十三岁的少年穿着花里胡哨的休闲衫,脸上还带着一幅太阳镜,和他老子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今天是万众瞩目的最终投票表决的日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街广场。虽然在东京,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一个可供一千多人扎堆投票的地方,但这次投票的意义太过重大,各方又纠结的历害,所以执行委员会特意把这次投票表决安排在这个可以容纳最多监票人员的御街广场,获得列席参观的近四十万群众全都应该算是监票人员。
万众瞩目的华夏盛事,也是有人很淡定的,就比如江烈,早早的就背着渔具出门,为了避开涌向御街广场的人群,直接是在东边出城,围着东京外城绕了半个圈才到金明池的。鱼儿也在这,那是昨天就约好的,今天全国的学校都放假,为了让孩子们见证这个历史时刻。茂德特意没有一同前来,她想给这爷俩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两父子真的单独待在一起了,却是一肚子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烈想到了诗经六义中的起兴,再次给鱼钩挂上鱼饵抛了出去,张嘴先把他人给带了出来,“你干爹和你二十姨(柔福帝姬赵多富),他们进展的如何?”
鱼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这两个人可是太有意思了,简直就是俩活宝。两人前日里见面,也是像咱俩一样,像木桩子似的呆坐了半晌,最后干爹:‘这么多人都让我娶你,如果你也愿意,那我就娶吧。’二十姨的回答也非常有创意,‘我也是被这些人烦透了,你要愿意娶,那我就嫁吧。’两人商定九月一号结婚,和新政府一同成家。这效率,真是高的离谱。”
“哦,可当真是高效。离大喜的日子也就半个月,你妈也没对我提过,看来是你干爹没造邀请我的计划啊。你帮老爸拿个主意,到时该不该去,或者只是送份贺礼过去。”
江鱼打了个哈欠,双手抱头道:“该不该去的,你自己决定,我才不管。贺礼当然是不能少了,最起码也得给二十姨备个几十套化妆品,上百件珠宝首饰什么的吧。难得一个大财主亲戚,哦,算不得亲戚,多算是普通朋友,多出些贺礼总是应该的。”
江烈听得出来鱼儿是在表达对他和茂德没有名份的不满,两人没有夫妻之名,江烈自然就不算柔福的亲戚了。
不待江烈接话,鱼儿却是一声叹息,弄的跟遍尝人世辛酸的架势似的道:“二十姨喜欢崔叔,崔叔不喜欢她,干爹爱我老妈,可我老妈不爱她,偏偏只爱你,两个不相爱的人就这么生生凑到一起要过一辈子。而你你爱我老妈,可是你们两个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你们大人真是个个都是疯子。还有更可气的,我那个便宜师兄,你那个新收的徒弟陆大才子,两个即相爱又在一起的神仙眷侣却要闹离婚,他老娘抽风,他也跟着发神经,简直是混账。没孩子就那么打紧,两人才多大,以后不是有的是机会?还是爷爷和奶奶好,结婚十年才有你,还不是恩爱的很?”
“嗬,你这家伙不简单啊,爷爷奶奶的事你都知道,谁告诉你的?”
江鱼闭嘴转过脸去,江烈会意笑了。这当然是江成告诉他的,家伙看着抵触江烈,终是背不了父子天性,对老爸的滴滴还是很上心探听的。
江烈抬头看向湖中一艏从琼林苑方向划过来的船,船头立着一个老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以江烈的眼力,看的很清楚,那老妇人正是李清照。宋联政府解散后,李清照因年事已高婉拒了赵桓请其来京任职的邀请,而是和丈夫赵明诚一起返回了齐州(今济南),不想三年不见,今日却是出现在这里。
李清照拉着那个孩蹋上岸,对江烈笑着道:“焰天,果然是你。陛下对岸钓鱼的就是你们父子,我还不相信呢。广场那边都紧张的不像样子了,你却有此清闲,当真是国士风范啊。”
“呵呵,什么国士风范,没心没肺罢了。陛下在琼林苑?”
“嗯。两位陛下都在,只顾含饴弄孙,倒是看着轻松自在的紧。怎么样,可有收获?”
江烈含笑拍了拍江鱼的头道:“湖里的鱼儿钓不着,能钓着这个鱼儿我就知足了。鱼儿,快见过易安先生。”
见到江鱼很礼貌的把太阳镜摘掉给自己行礼问好,李清照止不住头微笑,道:“真是神种,父母的相貌优都让他一人占全了。来,这是儿弃疾,快给焰天先生和兄长行礼。”
那个男孩倒是大方的很,一都不怯生,像模像样的给江烈和江鱼行了礼。江烈眼中神采飞扬的看着他,轻声道:“弃疾,好名字。”
李清照笑道:“这是我和明诚在老家收养的孩子,其父早亡,一直跟着祖父生活,他们家和明城家是亲戚。本家姓辛,也是单传,我和明城都喜欢这个孩子,不打算让其改姓,还是叫了本名。明城选上了投票人代表,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起来了东京。今日里明城要投票表决,我便带着他去拜见陛下,不想听你就在这对岸垂钓,那却是最好,我正想着求你将这孩子收入门墙呢。”
江烈也不矫情,头道:“可以,不过照例是要考究一番的。有易安先生调教,诗词歌赋我就不考了。以一个半时为限,大钟楼敲响十二下之前,钓起一尾鱼即可。”
辛弃疾镇定自若的坐在湖边,两手握着和单薄的身子极不协调的钓竿,沉着的盯着浮子。江烈满脸微笑,对辛弃疾年纪就有如此定力非常满意,李清照却是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江烈难为人有些不忿的江鱼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如果是我,就在纸上画条鱼,用钓钩挂起便是。此是鱼,彼亦是鱼,奈何不知变通若此?”
水声响动,一尾巴掌大的鲫鱼飞出水面,落在岸上不住蹦跳。辛弃疾一声欢呼,抢上去握住鱼儿摘掉钩子,把鱼放进水桶,又把手洗干净后转身冲江烈施礼道:“弟子幸不辱命,钓得鱼儿一尾献于师尊。”又转头对着江鱼展颜笑道:“弟多谢师兄提醒,弟却是做了打算,若时限将近,还无所得,便拿了钓钩挂在兄长衣襟之上,权且耍赖。”
江烈和李清照立时止不住仰天大笑。笑声中,城中突然腾起无数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也同时响彻了全城,想来今日的投票表决结果已经出来了。
1388年初夏的某天,天行洲却是和中土的风光不同,已是秋尽冬起的时日。好在现在海船速度够快,让赵谌等人总算是在赵构六十大寿前三天赶到了海王星城。
天行洲特别行政区总督府就坐落在海王星市一处临海岸边高地上,站在总督府前的国旗广场上可以非常好的欣赏南太平洋海岸的迤逦风光。广场上立着三支旗杆,中间最高的自然是升的共和国国旗,左边稍矮的旗杆升的是特别行政区区旗,右边等高的是总督旗,表示总督今天在海王星市。强劲的海风把三面旗帜吹的猎猎作响,最高处的五星红旗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娇艳似火。
多年不见,已经须发皆白的赵构,轻轻和江鱼碰了一下酒杯笑道:“臭子,难得你还能来看我这个狗舅舅。”
江鱼笑道:“没办法啊,老爸老妈下了死命令,不来不行嘛。嘿嘿,构舅舅,我知道打你就不喜欢我,还好,我也不喜欢你,哈哈。”
赵构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偏头看向鱼儿身边的漂亮女孩道:“苏樱,你好歹也是东坡学士的嫡亲曾孙女,怎么会嫁给了这么个不着四六的家伙?”
苏樱撇嘴轻笑,道:“也许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吃鱼。”
接受完辈们的祝贺,赵构又回到赵谌身边,笑着问道:“真决定不参加下次大选了?如果你要参选下届元首,我保证偷偷投你的票。”
“呵呵,九叔你还是把票投给你们自由党吧,虽然没什么用,也好过别人你这个党魁背叛自己的政党。因为我岳父任上病故,我五师叔以副元首的身份接替我岳父代行元首之职,到换届选举时已经是代职三年,选民们已经认可了他的执政能力。崔师叔本身就人气超高,再有我师尊早就表过态不会谋求竞选元首之位,师尊和共和党的人望自然会加到崔师叔那里,90年的大选早就没有悬念了。别我和我师尊一样,对元首之位半兴趣都没有,就是有,也不是我师叔的对手啊。你瞧我三叔就看的明白,一早就和我师尊接洽,商谈共和党和和谐社会党的联手,只要让他做崔师叔的竞选搭档,或是保证下届政府总理让鱼儿他干爹出任就行。”
“哼,老三倒是狡猾。”
贺寿只是私事,公事还是不能废的,即便是赵构这个共和国目前唯一有权终生任职的地方总督,也不能例外。寿筵之后,就得紧锣密鼓的调配资源做好南太平洋战区部队的后勤保障工作。共和国正在打仗,不是有谁敢入侵共和国,而是共和国应南美洲上几个新建立不久的华人国家请求,派部队给他们主持公道。对手也不是当地的土著,而是从美洲大陆东岸登陆的欧洲人。这场战争打的很有意思,欧洲人挑动东岸的土著跟西岸的土著们打,共和国的禁卫军部队就跑过去主要负责削欧洲蛮子。在南美洲太平洋沿岸发现的迄今为止最大的超级富铜矿脉和众多其他有色金属矿藏,已经制造了足够的理由刺激禁卫军把白皮蛮子往死里揍。唯一让赵构有些不爽的是,南太平洋战区司令不是他喜欢的人,也是江家的人,是江鱼的二叔江杰。
八年前,当共和国在北美洲的领土疆域终于推进到大西洋沿岸,并完成了对北起五子湾(今圣劳伦斯湾。五个大湖合称五子湖,流出的河自然是叫五子河,入海的海湾叫五子湾。),南至奋蹄半岛(今佛罗里达半岛,像北美大陆奔腾的一条腿,因此得名)的沿海地域及近海的有效控制,并从太平洋增调舰支绕过南美南端北上,组建了大西洋第一舰队后,那个大地是球形的理论终于在憋屈近三十年后,可怜巴巴的公诸于众。
很快该理论并同地球仪传到了西方,欧洲人知道了自己反倒是离新大陆更近,可怜傻了吧唧的被东方人瞒了这么多年,却原来大地是个球啊。那还有什么好的,西亚那里已经是泥潭,打的烂的不能再烂,毫无油水,还是转头去新大陆淘金吧。
呜呜咂咂的冲过来连上岸抢劫的美梦都还没醒,在海上就迎头挨了一通胖揍。战舰上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告诉他们,你们现在闯入了东方帝国的家中,要么投降做俘虏,要么命丧大海。
北美已经是那个巨无霸的地盘,实在是干不过,还好有南美,去那里抢吧,于是,就有了后来长达五十年的南美东西方殖民史,南美东西方代理人纷争史。
天行洲那边在贺寿,而在遥远的本土,江苏省江宁市(今南京,路已改省)郊外的一处公墓,却在举行一场秘密的祭奠仪式。因为此地已经戒严,当地人并不知道这里正在举行一场规格相当之高的祭奠仪式。两个元首,两个总理,三个元帅,两个上将,还有共和党现党魁江烈,全都对着一个很普通的墓碑矗立默哀。燕青把一枚特级风神勋章摆到墓碑前,退后敬礼。风神勋章,那是只颁发给共和国谍报人员的专用勋章,这个墓室的主人居然获得的还是从没听过的特级风神勋章。仪式结束,众人告别,那枚勋章又被燕青收了回去,看来解密期遥遥无期啊,连这枚勋章也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包括获得者的家属。
墓地恢复了平静,鲜花依然在墓前绽放着灿烂的笑脸,墓碑之上刻着秦公桧之墓。秦桧已经故去十一年,直到上个月,这个被赵构以阴谋叛乱的罪名处死的人的骨骸才算是从天行洲运回到故土安葬。
开着最新款的汽车飞驰在广袤的天行洲大自流盆地中,那是赵谌几个家伙从赵构那里讹来的,他们准备驾车纵贯天行洲,然后在天行洲北部沿海港口登船返回本土。
突突突,汽车震颤了几下终于趴窝不动,油表显示已经到底了。赵谌回身把睡着的江鱼摇醒道:“鱼儿,下去加油。”
“你加不就完了,还把我叫醒。拜托,我都三十了,别再叫我鱼儿了。”
“就是八十了,你也得叫鱼儿。快去,我又不知道你把油筒放哪了。”
“嗯!我可没动过啊。上个加油站,不是你去买的油吗?”
“狗屁!我去上厕所,让你去加油的。”
“啊,不是加油,是去放水啊你?哈哈,同志们,我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你们要先听哪个?”
“扯淡,快。”
“好消息是我们现在没油了,但我知道哪里有加油站。”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咱们最后经过的那个加油站,我看见那里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由此向北三百公里之内无加油站,我们现在正处在三百公里的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