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向来是个容易产生死寂的地方,入鼻的都是消毒水和西药的味道,眼睛能看到的眼色几乎都只是白、蓝两色。
这个最容易让人压抑的地方,却是唐瑾修充满了希望的地方。
听说过医生做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手术,出来后就倒下的,想想那些焦心竭虑的病人家属,不吃不喝在手术室外等了三十多个小时,里面的亲人生死未卜。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顾轩的大伯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唐瑾修的眼睛被深深的刺痛了。这哪里是每天跟他斗智斗勇的苏漫?细细的脖子上缠满了厚厚的绷带,头上也被白色的绷带缠满了、整个脑门都被包在了里面,穿着一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就这样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苏苏,苏苏,她怎么还没醒啊?”
陆秀秀认识的苏漫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看着眼前紧闭着眼睛的苏漫,她的心钝钝的疼,到底是谁将她害成了这样?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淌。
跟在唐瑾修身旁的宋致远,看着唐瑾修从苏漫刚推出来时的欣喜到看到苏漫满身绷带时的心疼与自责,忽然觉得,谁说唐瑾修不爱苏漫呢?
“谁是苏漫的家属?”顾轩的大伯是医学界鼎鼎有名的人物,这场二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也让他几乎耗尽了精力,五十多岁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顾轩扶着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跟苏漫的家属说,唐瑾修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目光紧紧地锁住了苏漫,一路在护士的指引下将车推进了病房。
跟围病床的三个人比起来,顾轩算是很冷静的一个了,他刚看到苏漫这样的全身是伤,心里也是疼的,恨不得将那个凶手碎尸万段,但是理智告诉他,他的大伯有话要说。
“大伯,她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疲累,顾博森的表情却异常的严肃:“她是不是有仇家?”
顾轩皱起了眉头,在这一方面他了解的真的是很少,苏漫跟他们关系虽然很好,但从来没有提及过她的家人半句,这么多年来,一句都没有。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这话怎么说?”
“这个对她下刀的人,几乎刀刀毙命,如果不是有血海深仇,怎么会下这样的死手?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娇弱的女孩子?”医者父母心,顾博森的家里也是一个女儿,苏漫的状况难免让她联想到自己家里的孩子,不由地替她担心。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顾轩听了他大伯的猜测以后,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想醒,估计是不太容易了。”
“这···怎么会这么严重?!”顾轩满脸的不可置信,明明不久前还跟自己笑闹的可爱女孩,怎么就行不过来了呢?
“她的后脑勺在送来的时候,连骨头都凹陷下去了。她喉咙上的伤口,再深一分一毫她都会直接毙命,大量的失血导致她陷入深度昏迷。我在她的颅内抽出了大量的积血,就算醒过来,她的智力也不会高于10岁孩童的。”
此时的顾轩已经完全呆住了,那个天才少女就是这样的结局?
“还有,她的喉咙是很难再发音了,你让她的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说完,顾博森站起来拍了拍已经愣住的顾轩:“大伯已经尽力了,祝这个美丽的女孩得到命运的爱怜,能够醒过来。”
两个医护人员将苏漫推进重症监护,将三人挡在了门口。
“家属请回吧,病人目前需要呆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每天限制探视,现在不是探视的时间。”说完,转身关上厚重的门。
陆秀秀倚着洁白的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还好,还好苏苏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对、活着就有希望。”
盯着紧闭的门,唐瑾修有些颤抖的闭上眼睛,狠狠地捏起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墙上。宋致远连忙拉住他,墙上的血红色看得让人揪心。
“瑾修,就不要自责了,最重要的是要抓住那个害苏漫成这样的凶手。”
原本紧闭的双眼“唰”的一下睁开,转身就走出了医院,连顾轩叫他他都不理睬。
看见坐在重症监护病房前的陆秀秀,顾轩情愿将他大伯说的那些话都拦在肚子里,也不愿意告诉他们。
谁都不能接受亲人突然出事的打击,更何况是那么聪明、可爱的苏漫?顾轩永远记得那个来找他帮忙弄学位考试名额的苏漫,那时的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但是眼里的自信与坚毅却是连他都不能相比的。她学习任何东西都几乎一遍就会,那时候,顾轩只认为她是个天赋异禀、美丽骄傲的女孩,但是跟她接触久了,却发现,她有着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符合的心脏。但他最喜欢苏漫的孩子气,至少在那时候他们才能感觉出她是个比他们小了十多岁的孩子,她也是可以这样调皮、任性的。
他只比唐瑾修小了两岁,而苏漫,比唐瑾修小了十二岁。一直以来,不仅仅是唐瑾修对她宠溺、纵容,包括他和宋致远,都对苏漫有着无限的娇纵,因为她纯真而又带着些稚气的脸庞和可爱而又稳重的性格。
陆秀秀的心性就像小孩子,比苏漫大了四岁,却一直被苏漫照顾着。而私底下,她也对苏漫爱护有加,事无巨细的维护她,却又爱黏着她撒娇。
顾轩蹲在陆秀秀面前,慢慢将她抱进怀里,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好了,漫漫不是就回来了嘛,我们只要有耐心地等她醒来就好。”
“可是我心疼,苏苏的爸妈都不在了,她现在这样了更是没有人会关心她了,怎么能所有的坏事都发生在她的身上?明明苏苏是个很善良、可爱的孩子,老天怎么舍得让她遭受这样的苦难?”伏在顾轩的肩膀上,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淌。
悍马在街道上“轰隆”着咆哮而过,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暴起,原本就冷酷的脸庞更加的显得冷硬,深邃的眼底布满压抑的怒气。副驾驶上还布满着血迹,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拨打着一个号码。
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遍,那头终于接通。而唐瑾修却只是咬着牙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愧疚的男声:“对不起······”
他脚下猛踩住刹车,汽车的轮胎在柏油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印迹。
“道歉能让她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吗?!!”他狠狠地锤了方向盘一下,手臂上青筋暴起,眼里浓浓的沉痛怎么也化不开,“安易,你能想象到我看到她满是是血还对着我笑得情形吗?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用手紧紧地捂住眼睛“她的血流的我全身都是,我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恨自己这么无能。”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救我的父母。”
泪水不断地从指缝间溢出,那样一个刚强的唐瑾修,也有情到深处的是时候。
“如果你最后不选择救她,你现在就没有跟我通话的机会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只想求你救救我的父母,只要你救出他们,我的命随时可以还给她。”
电话那头的声音颤抖,对着唐瑾修不停地哀求,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
车里的唐瑾修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承诺:“我会尽快查出他们的下落,你现在只需要躲好,不要在我没找到你父母之前先找到了你的尸体。”
尽管他语气冷硬,但那也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温和的语气了。
“瑾修,漫漫现在怎么样?”电话那头挣扎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出来。
“她刚做完手术,还在重症室观察。”他的回答很沉痛,一想起苏漫那样躺在病床上,他的心脏就几乎要停止了跳动,他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
“小心她身边的所有的人,那个人是不会罢手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个想要置苏漫于死地的人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却挂断了。
不管是谁,他唐瑾修,一定要让他血债血还。
再次拨通了一个电话:“钟毅,结束你一切的人物,明天就回来······”
想起应该给她拿些日用品到医院,唐瑾修直接驱车回到了公寓。
打开门,看到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苏漫一手置办的,她偏爱柔和的色调,窗帘和沙发都是温暖的米色调,家具都是以白色为主,一块格桑花图案的淡紫色长毛地毯铺在茶几下面。茶几上还放着一壶茉莉花茶和几本她爱看的杂志。
阳台的落地窗前的薄荷依旧郁郁葱葱,几盆形态各异的多肉植物也长势良好,可是它们的主人此时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他很少进苏漫的房间,每一次进来却都又觉得耳目一新。这是一个女孩子都会幻想的房间,虽然不是粉色,但却带着些梦幻,却又很飘逸。
他一直知道苏漫偏爱紫色,她的窗帘是淡淡的紫色配上一层薄薄的纱帘,看上去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电脑桌上摆着的都是自己往年送她的礼物,还有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两人合照。
打开她的衣橱,唐瑾修突然觉得自己这是接触她的隐私了,看着叠放整齐的衣服,他随手拿了几件。想起内衣才是最重要的,翻找了很久才想起,她每次都是将自己的内衣叠放好了摆在衣橱下方的抽屉里的。
拉开抽屉,都是小巧的内衣,都是****,看着最上面的一套粉紫色内衣,唐瑾修忽然想起有一次和苏漫的接触。
也就大概是去年吧,苏漫的学校课程不是很多,往往他应酬完回到家里的时候,苏漫早早地就洗完了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看书。
那一次应酬到很晚。
“唐总,来来来,我们必须得敬您!感谢您给我们这次机会!”
合同洽谈成功以后,庆贺是难免的,多年的商场摸爬,早已让唐瑾修褪去了军人的骄傲,处事变得圆滑起来,酒桌上的客套话更是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端起酒杯,不卑不亢、不奉承不高傲的回敬:“哪里,我们的合作成功是两家公司的功劳,只希望光盛能够一直跟贵公司合作下去,我敬你!”说完,一口喝干杯里的白酒。
“好好好,我们也敬唐总,干!”
“唐总,我敬您······”
“唐总我也敬您一杯······”
应酬,就是一个被灌酒的过程,他对酒精类的东西是比较讨厌的。但是事实让他只能接受。
一杯接一杯的酒灌下去,量是酒量没话说的唐瑾修也有些吃不消,但也没有到让他喝醉的程度。饭后照例是去娱乐场所,他好不容易推辞了,钟毅开着车送他回家。
门铃只按了一下就打开了,苏漫闻着他满身的酒气果然有些不高兴了,皱起眉头将他拉进来:“唐先生,喝酒多伤身!下次要是还喝这么多酒,你就不要回家了!”
看她气鼓鼓的,一双晶亮的眸子瞪着,嘴巴撅着,不由觉得怎么那么像只气鼓鼓的小猪呢。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故意装作喝醉:“漫漫,我喝醉了啊,你快点扶着我,你要是再数落我的话,我就吐你身上啦!”
这下原本生气的某人更加气恼,但手上却将他扶住,怕他摔倒:“你要是赶吐,我就把你吐的都抹你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