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仇当年坠马,在帐篷和马车里呆了差不多两年,听老奶奶讲诉了许多细亭部落的传说、往事,知道亭皇当年为了把细亭小部落变成沙亭大部落,一路下来,不晓得灭了多少堂兄、表舅、岳父的部落,甚至还包括三四个闹分家的兄弟和叔叔。
在华唐,“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的是家里有老人在,能够和谐子嗣矛盾,居中调停,能够家和万事兴。
在岩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指的是有老人给后辈们讲述部落过往的先人事迹,在沙漠或者草原的部落,若是族中没有老人讲述,一个个没有文字的部落很快就会其他部落的故事所吸引,族灭而亡。而只要保持祖上的“神话”,那么那个部落就算再小,都不会被视为同化,就是传承的力量。
池仇的功绩就是在那位老奶奶去世之后,成为被吞并部落小孩的“神”,而尉迟洁就是他的迷妹。
当时池仇不能骑马,而那些其他部落的小孩又都才丧父失母,池仇就将老奶奶的故事加以改头换面,独创了沙亭的神话体系,什么“夔牛”呀“獬豸”呀,甚至“明鸟”呀,都是在这个体系里有着它们不一样的故事。
作为和谐社会的好公民,池仇甚至为了将来的民族大融合,还编纂了一整套的“华唐”和“岩煌”远古兄弟般的友谊:说是当年蛮荒大水,自东而来,兄长“华唐”愚公移山,开辟了河西走廊,让弟弟“岩煌”往西去避难。
为了不让水势漫过金城山,还制造了火焰山,从此兄弟二人再没相见。
虽然许多“金发碧眼”的小奴隶们都说他们从太阳落山的高坡而来的,但在池仇的“谆谆教导”下,他们都能理解,那只不过是当年“火势”太大,不小心把草原烧成了沙漠,“岩煌”只好去高山避难而造成的迁徙。
这份功绩池仇给自己标榜为“千古穿越第一丰碑”。它的功绩在接收汉族流民的时候,就显示出了它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当眼神迷茫、恍惚无措的流民来到天山,一个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少女们居然很高兴的给他们打着招呼,甚至用还算字音圆润的汉腔热情的称呼他们为“哥哥”,让出他们的牧场让汉民耕地,那份神情,池仇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些小孩都是奴隶居多,大部分负责牧马养羊,池仇坠马的时候1768年,雕仇部整合的时候是五岳历1775年前后,当年小孩也都成年。期间肯定有冲突,但肯让出部分牧场作为耕地,对流民安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后面自然是人与人之间相处。)
池仇脑子天马行空的在天山的草原上飘着,倒不是池仇大事当前,还有意开小差,实在是宴菟儿一个“丰收叔”、几个“族叔”、外加个“世叔”,一圈下来,别说池仇了,就算在场的人好像都忘了方才双方几乎都要“开骂开打了。”
众人
好像普遍失忆一般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你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又漂亮了。”
“吃了嘛。”
这种毫无营养的话。
的确,偷听城衙会议,这事说大不大,但也绝非小事。
丁掌旗掌管锦局,手下可用的人并不多,案子许多还需要他亲自处理,这种城衙的会议,一旦他来了,晏成经常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跟他呛着,丁掌旗既走不开身,也不想招惹。
锦局从城衙剥离出来,本就是独立门户,锦局里识字的不太多,就丁谓、丁飞烟、杨三儿几人,丁氏姐妹都不愿意来,杨三儿级别太低,也不好安排。
于是宴菟儿也曾代表锦局来列席过会议,现在是偷听,也是不成的。
大家打着哈哈,心照不宣的不再提方才的事情。
倒是没看出来,宴菟儿平常办案、验尸还有点不细心,没想到这场面上,倒是做的滴水不漏,见众人达成了“共识”,于是想告辞而去。
池仇和丁飞烟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是非曲直,也不是他们这些百姓讲两句公道话就能解决的,于是也跟着打算退出会议室。
“你们走什么!”
一声惊起震天雷。
池仇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孔羲,什么情况?“怎么了,有事?”
“小县主也曾列席过会议,算不得偷听,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掌印大人,偷听城衙会议,乃是重罪,若是不严加惩戒,城衙的颜面何存?”孔羲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在他肥胖的脸上却难以体现出来。
众官员齐齐一惊,目光唰地一下投向了孔羲,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其实城衙和教谕原本也没什么交集,远的不说,太宰赵奇在百年前几乎无限接近统一东陆华唐,当时大梁朝的科举制度也推广到了河间,虽说太宰有心推广“新学”,但栖霞学宫的兴起是太宰过世之后的事情。
作为世家、诸侯、豪强林立的河间,依然在曲阜学宫的影响下,只在意族中子弟“六艺”的培养,对于“士”的追求,首先在意出身、血统、家族,而非个人能力,大多都是请曲阜学宫的“教习”在族学里培养。
所谓的“县学”和“乡学”也只收一些落魄、失地的旧勋贵后人为主,外加一些新兴的希望改换门庭的新权贵,收费不菲,关键还不面向普通百姓。
宴徐氏也曾试图改变这种状况,但教授的东西不同,阻力极大,她也只好另起炉灶建设两个新派学院作为起点。
在河间其他诸侯城域里,教谕虽不参与政事,但级别待遇极高,因为学识较高,除了掌管教育,还一般作为各诸侯的参谋,起码能够列席城主主持的会议。
而在宴湖,不消说,孔羲这种草包司衙,别说宴徐氏瞧不上,宴谵也懒得理会他,宴谵夫妇二人宁愿自掏腰包在各地建立私学,也不想牵扯学宫教谕这条线。
自然也就不想跟孔羲一起议事,于是将教谕之事压在了城衙。反正孔羲从来也不关心,宴湖新的领地的乡学建设。他手头管理的县学和乡学多集中在宴湖城周边。
胡从安平素会议很少发言,大部分发言都是传达宴谵夫妇对孔羲的话,其他城衙官员也很少找孔羲麻烦,毕竟他们的族学都的仰仗学宫安排的教习。能够有好的老师,族中子弟多一些晋升为“士”,是一个家族兴旺延续的基础。
这样一来孔羲不但不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做派,反倒觉得自己在城衙是“精神领袖”“无冕之王”。
池仇听到孔羲这话突然停了下来,嗤笑了一声,满是鄙夷的扫了孔羲一眼。
其实在场的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大家辛辛苦苦的做戏,每个人都那么的努力,孔羲你那么大的肚子里装的都是“草”吗?
夫人交代的事情,你不好好执行也就罢了,还让夫人先给你汇报?这事还好不巧的让小县主听了去,怎么?小县主都发飙了,你脑子进了水,看不出来?
现在大家做戏,让场面不至于闹的太僵,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口气,宴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好歹明面上给你留点面子,你还要怎样?
抓人?抓池仇?抓丁飞烟?可他们两个只要说是小县主带来的,这小县主抓还是不抓?你心里没点数吗?
反正此事牵扯的是教谕,跟城衙的行政效率没啥直接联系,相信城代胡从安也会如实禀报上去。
“你笑什么,你这个目无尊长之徒。”孔羲冷笑了一声:“知道我是谁嘛?我可是曲阜学宫派驻宴湖的总教谕,宴湖城聘请的礼仪官和礼学顾问,冬日祭大典的典章顾问,你居然敢说我尸位就餐?谁给你的胆子?”
孔羲说这话的时候威风不已,正是因为背靠着曲阜学宫这颗大树,要知道所有的“士”都需要曲阜学宫的认可才行,简单说,就是诸侯爵位、家族谱系都需要到学宫备案才算作数,宴谵就算被鹿颂皇室册封为“公爵”,若是没有学宫的认可,河间诸侯也不会将宴谵当作公爵。
而没有被学宫认可的“谱系”就只能算作是庶民。
在河间,向晏成家族早已与宴家分流数百年,若是突然崛起一两个强人,重新回归官员、权贵之列,就需要花钱到学宫重新评定谱系。否则只能作为宴家的“旁系庶流”而非“支族分家”。
至于两者有啥区别,池仇不知道,反正河间人很在意。这也造成了曲阜孔代家族在河间地位位列三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