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忘尘来到这座前师的洞府已过了两个月,期间,闭关苦练早前不屑一顾的法术,仗着天资聪颖,倒也学会许多。不动真人遗留在洞府内的书卷古籍甚多,大多并非他本人所著,五花八门,正邪佛魔通吃,极其杂乱。忘尘只捡前世修行时不动真人特意提到的几本来看,其中有一本,书名为《八荒役神录》,忘尘记得不动真人生前时常也在翻看,看时如痴如狂,忽而放声大笑,忽而蹙眉悲泣,极为诡异。
忘尘前世对书籍不感兴趣,如今翻看此书,果然也看不懂。只见前半本皆是生涩难明的古篆,并非象形字,也非当今世界任何一方之文字,而后半本正是不动真人亲笔翻译的狂草,记录了一个古老的名字——亡天子!经由不动真人之手笔,更显傲视天地,狂放不羁!
忘尘不期在此得见亡者一脉秘辛,不禁看得入神了,对比亡天子本人,似乎也不如书中所写。译本仅到第五代亡天子便无后文了,最后三页却是一张折叠的图纸,记录了一座飞天岛屿的运行路线,忘尘未经历天卷宗内正邪会战,对此不甚明了。想了想,该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本来他便是有基础的,学起来事半功倍,纵有几处奥区,一时半会儿难以解析,用心记住,时日一到,自然开悟,便整理一番,出关回覆世灭道,打算回去问一问亡天子是否知晓自己的历史。
道家最上遁法——灵光一闪,对此时的忘尘来说也非难事,眨眼便至七灵山,正遇上远眺的太玄真。一问道中境况,才知世事变迁,亡天子已深山退隐去了,如今道主乃其父禅暝灭烨!更有仙界现身、皓阳子身死、蓝英认罪、弥氏皇朝被灭诸事……忘尘是经过沉淀的人,转世重来煞非容易,听了太玄真之言,便觉禅暝有问题,更为亡天子感到可惜。太玄真见他愁眉苦脸,便说道:“你若觉得不妥,我们便退出覆世灭道吧,回去陪文叔也好。”
忘尘摇头道:“我们若退出,其他门也会效仿,覆世灭道由亡天子一手重建,着实不易,他既然没有选择如第一次一般将之解散,那便是要我们坚持下去。我相信,他一定还会回来,在此之前,万事小心便是。金瑜等门主在何处,我要跟他们商量商量。”太玄真便帮他将众门主聚集起来,密谈一番,恰好禅暝也不在道中,年轻人之间早有共识,彼此信任,一拍即合。忘尘、金瑜等更觉亡天子当初将覆世灭道分成四门之举,实在明智。有了会独立思考,能独立行动的部下,才能防止道主一人独大,任意摆布覆世灭道。他们说定,禅暝安分守己便罢,若提出过分的要求,如攻打天卷宗等,便群起将他推翻,转而由四门共同治理覆世灭道,直到亡天子回来!当然,他们的会谈排除了一个大家都讨厌的人——独孤血月。
江湖一处小酒肆,一名生相邪异的恶童来此打酒。店家见他人小,手中握着一对鹿茸,一只大葫芦,便笑问道:“小哥要打几斤?”那恶童不说话,只放下葫芦,摊开五指,示与店家。店家哈哈笑道:“五斤?你行么?”恶童嗤了一声,放下鹿茸便往内走,要自己打酒。店家连忙拦住,赔笑道:“好好好!我替你打!”说着,抢过葫芦,入内揭开酒盖,打了一壶“好酒”。恶童接回葫芦便往山上走,人虽小,走起路来倒快。
小二见他将要走远,便上前与店家细看那对鹿茸。只见店家眉开眼笑道:“上好的花鹿茸啊!不像是一个小毛孩子能够认识的,背后必有金主!”小二闻言坏笑道:“老大手又痒了?”店家敲了小二一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见到这点小玩意就不行了?”小二赶紧赔笑道:“老大不要骂我,你老人家不是迷魂汤都给他灌好了么?”店家哼一声,脱下衣服,笑道:“你还算有点眼力!召集兄弟们,干他娘一票!”小二道声:“好咧!”回头往山村内跑去……
青山绿水之间,亡天子独自漫步,呼吸着远离尘嚣的一切,却也非是无忧无虑。忽闻叱咤之声,恶童上到山来,将葫芦交给亡天子。亡天子却摇摇头,叹道:“你怎任由他们跟你上山来呢?”恶童回头望了望,只见一群虎背熊腰的恶面大汉手持刀斧,跟踪而来,此时正对亡天子坏笑。恶童也不解释,回身便要杀戮,亡天子忙拦道:“你太嗜杀了,既然跟着我,便要学会做人,不能滥杀,哪怕他们并非无辜。”恶童点点头,兀自往上行去。
那群盗贼见亡天子生的标致,一个个口水直流,领头的大哥道:“小娘子怎会在此荒山居住?莫不是狐狸成精了吧?啊——哈哈哈哈哈哈!”众弟兄也跟着大笑,说便宜话,一个道:“既然是狐狸精,那咱们便要为民除害,舍己为人啊!”另一个道:“说得好!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咱们喂饱这只狐狸!”又一个道:“老大最近肾虚,恐怕不能满足这只狐狸,让我先来!”老大听了这话,笑得更加大声,骂道:“争什么?一帮土鳖!老子先来,你们殿后!”说完便朝亡天子扑去。
亡天子叹一声,动也不动,那老大已飘在半空,大刀掉落,手足无措,惊恐直喊“妖法”!众弟兄见状,有胆大的几个喊一声“拼了!”随即齐举刀斧,砍向亡天子。亡天子心念一动,老大便自半空掉落,砸在人群之中,哎呦直叫!亡天子见了摇摇头,开口道:“快滚下山去吧,不然我要发火了。”老大害怕,只问:“你究竟是人是妖?”亡天子不再多言,单手一推,将众山贼轰出山去,随即揭开葫芦口,用小指蘸了一点酒,放入嘴里尝了尝,片刻后点头道:“酒喝不成,倒也不是无用。”说着,向山居走去。
木屋内,复活的蓝斐神情无助,颓然躺倒在地,身上衣物半穿半脱,头发凌乱,浑身瘦削,似乎绝食已久。此时,亡天子敲门而入,随即又将门锁上,放下葫芦,搀起脏乱的蓝斐,把她扶到床上,笑道:“蓝姐你又调皮了!”蓝斐空洞的眼神望着头顶,半晌方回过神来,转头见了亡天子,苦笑道:“放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亡天子根本不理她,自顾自拿起床头的食物,送到蓝斐嘴边道:“来,蓝姐乖,吃吧。”蓝斐一甩手打掉食物,在亡天子怀中挣扎一会儿,没法挣脱,只能叹道:“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天子!我只是一个骗子,被神朝派来监视你的傀儡!你为何不能正视这个事实呢?”亡天子只当没听见,伸手按住蓝斐腹部,将真气传渡与她,保她不被饿死,而后拿起葫芦,往蓝斐嘴里送。蓝斐拼命抗拒,无奈气虚体弱,被强灌了几口,晕了过去……
白昼转夜,双阴并行,漆黑的木屋内,蓝斐从噩梦中惊醒,见没有响动,以为亡天子不在,正要下床,手伸处,却按到了一绺发丝。蓝斐俯身低头细看,发现亡天子正蜷缩在床内侧酣睡,不知为何,这个变得强势的人此时看去是如此的孱弱与可怜。难忍酸楚,蓝斐不由自主抚摸起亡天子的白发,这些发丝都是因为她而转白的,这个事实更让她惭愧不已!扪心自问,她配拥有这样的感情吗?不配啊!
哭泣着抱住亡天子,蓝斐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过去。亡天子因为这拥抱而醒来,转身见蓝斐正泪眼婆娑的凝望自己,心中压抑的情感再难隐藏,泪水亦如断线珍珠,掉落下来。两个无助的人,彼此慰藉,用拥抱逃避孤独与欺骗,无声中,泪如雨下。
清晨,蓝斐喝了亡天子为她准备的参汤,随即前往清溪中洗漱,多少日来的浑浑噩噩,**痴迷,都要在这清水之中洗净才好。心结解开,彼此正视,没有欺骗,一切重头来过,能不让人心情愉悦,神清气爽么?洗到一半,亡天子缓步走来,蓝斐连忙双手抱胸转身,娇羞道:“你怎么来了,我还没好呢,再等一等!”亡天子笑道:“蓝姐何时变得扭捏起来?以往不都是大大方方给我看的么?”蓝斐急道:“以往是装疯卖傻,怎能相提并论?快走开!”亡天子不但不走,反而步入溪水之中,吓得蓝斐往前直跑,但她又怎能跑过亡天子呢?
一把抓住蓝斐手腕,亡天子笑道:“人总有不便的时候,我替你擦背,莫要推辞。”蓝斐挣扎不开,只好半蹲下来,双手仍然掩着胸部,任凭亡天子处置了。亡天子接过汗巾,蘸溪水一边替蓝斐擦拭后背,一边说道:“你本贵为公主,这些年来却要陪我受苦,是该让我好好服侍你一回。”蓝斐叹道:“公主么?若我当真身份尊贵,便不会来到你身边了。蓝英与我乃神妃所生,在神朝可有可无,根本得不到别人的尊敬!”亡天子笑道:“不论你在神朝如何,在我这里,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公主,让小的好好伺候你吧,哈!”蓝斐被逗笑了,道:“说到伺候人,天子你还算得上老本行呢!”亡天子笑道:“是啊,以前伺候谢衅那婆娘习惯了,还好手艺还在,呵呵!”
两人正说到趣味之处,夺命童子一闪而至,手里拿着葫芦咿咿呀呀,蹦出几个字来:“酒”、“换”。亡天子回头笑道:“不必再打酒了,那东西本对我无用,灌再多愁也难浇,何况如今心结已解,你自去玩耍吧。”夺命童子点点头,又一闪,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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