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后一年
荒芜的野径之上,一名头戴面纱,身背长方形布袋的白衣女子,长身玉立,望着头顶烈日,轻轻举起袖口擦去额上汗珠,手中竹杖帮助她缓缓向远处村落走去。只从轮廓就可看出,她是一名气质绝佳的美人。如此美人却单独走在荒山野岭,未免不妥,但此一时彼一时,当今之世,强盗、山贼之流已然绝迹了,为何呢?
原来一年前的圣战中,月亮被惑世妖莲·无常公主用来与骇世巨妖红河之母同归于尽,导致天象大乱,整个人间阴风惨惨,宛如阴曹地府。及后不度圣通与善法经天合力将黑日顶回天空,天卷宗又以至宝两极双面晷重新引导黑日进入月行轨道,代替了月亮。至此,白日里仍是日头高照,只是夏日比往年更热,冬日比往年更冷,生存变得格外严苛。若只是如此,那还算不得什么,人的适应力能够克服这些困难,但到了晚间,世间就不同了。夜晚的世界,已经不是人世了,而是魑魅魍魉的国度。黑日乌光照耀之下,大地遭受邪染,妖魔丛生,没有人敢在夜间外出,只能瑟缩在房屋内等待黎明的到来。这样黑白分明的两极世界里,所有人都为生计发愁,占山为王的强盗不再是一份能让人过上舒适生活的职业,还不如作为地保守在村子里,只要胆大一点,会一点武艺,夜间能吓走一两头魔物便可吃穿不愁,还受村人爱戴。
不久前,蜀中一带出现一个传言,说有好些人看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少年,浑身惨白,阴气逼人,走在夜晚的小路上,有时往山里走,有时又往镇里去,身旁并有鬼怪跟随,很是诡异。又说看见这名少年的人明早全都无故病死,越发加重了传言的分量。白衣女子正是闻风而至的人群中的一个,欲寻那少年。
艰难地走到村落前的简陋小店里,白衣女子向小二要了杯茶,小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堆笑打招呼道:“姑娘是好人家里出来的吧?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有口清水已经不错啦,哪里还有茶呢?”白衣女子闻言,似是愣了一愣,抬头看看那顶正在风中招摇的写着大大“茶”字的小旗,问道:“幌子上不是写着茶么?”小二闻言,讪笑道:“姑娘真是有福气的人,身在好人家里,不知世事。实话给姑娘说吧,像我们这里写茶字的还算正紧的,姑娘再走几处试试,多半写酒字的,哪里来的酒?还不是有什么喝什么,哪来许多挑剔?”白衣女子心想:叫幌子,原来真是幌子!点点头,抱歉道:“那麻烦给我一碗清水吧。”小二见只是要水,不由提醒道:“姑娘怕是听了传闻,长途跋涉来到蜀中吧?不要几个大白馒头充饥么?本店的馒头出名的香,打狗都没有还的!”
白衣女子见小儿说话粗俗,微微不喜,小二也自觉嘴快,殷勤陪笑,只是不去端水。白衣女子看出是要钱,便从钱袋中掏出一两银子,问小二道:“够么?”小二眼睛顿时一亮,接过银子一声嘹亮欢快的“得嘞”!跑着步子去给女子打水,随后又端上一盘干裂的黄馒头。白衣女子并不要馒头,只喝水,略作休憩。
思绪正飞扬之时,忽见三道剑光从远天往一里外降下,遂见一男二女缓缓向小店走来,两个女子同样是一身白,长相神态均甚相似,男的身着道装,看去中规中矩,谦逊温和。三人未入小店,已先发觉白衣女子的存在,但对方似有意回避,不便冒昧上前打扰,便挑了张桌子坐定,向小二讨茶。两名女子也似不谙世事,并不与小二说话,听凭同行男子安排。
白衣女子并不想偷听他们说话,但还是听到三人中一名女子道:“庄师兄如何还未到?”那男的笑答道:“怕是又管了哪里的闲事吧!不必担忧,日落之前还未来,我去找他。”三人又聊了几句,俱是题外话,但白衣女子知道,他们也是为了那名传说中的少年而来。
日落时分,白衣女子独立高峰之上,俯瞰脚下,暝岚四合间,不觉天色转暗,黑日凌空,阴风开始吹散属于阳世的气息,将世界带入夜的国度。另处山头上,三人同样隐伏,冷眼觑定山脚,那里,有一名女子正在徘徊,神情无助。白衣女子认出是白日里所见女子之一,知其故意如此,便静观其变。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阴风越发猖狂,四野如有鬼声呢喃,恐怖非常。眼见山脚女子等不到人,微微现出沮丧神情,忽然一阵细乐自远方一路吹奏而来,黑暗山路立时闪亮,两排红灯笼沿着山路缓缓向女子靠近。白衣女子与山上三人都是慧目,见提灯笼、吹奏丝竹又蹦又跳的都是一些山精鬼怪,形象虽然吓人,却也有喜乐的特质,簇拥着为首那名散发少年向女子走去。
女子见猎物上钩,越发装出无助神情,等少年过来。那走在鬼怪前面的少年果然是一身惨白,脸孔被长发遮挡,坦着胸襟,看去随意张狂,径直来到女子面前,伸出两指抬起其下颏,率性而笑。女子待看清了少年面貌后,大失所望又暗自庆幸,立时甩开对方手掌,手一指,飞剑绕身而出,直取少年头颅。山上三人似怪她莽撞,忙身剑合一赶下去汇合。只见少年不慌不忙,双指一夹,制住飞剑,同时一把搂过女子蛮腰,大笑着向原路退去,眨眼灯火尽灭,丝竹寂然,一派热闹景象如梦境消逝。待三人追下时,早已人去无踪。白衣女子在山顶看的清清楚楚,虽然失望对方不是自己要寻之人,但也不能见死不救,轻叹一声,向远方追去。
不知名的华殿内,少年将掳来的女子五花大绑后拍拍手,坐上王座,呵呵大笑。身旁鬼怪亦同声发笑,吓得少女浑身打颤。少年笑了一阵,顾左右道:“朕不好这口,你们谁喜欢小女娃的,朕便赐给他好了。”此言一出,鬼怪们立时兴奋咆哮,少女闻言,更是魂飞魄散,眼泪直流,只叫“姐姐”,少年越发发笑。
少女见救星没有赶来,慌了,开口质问道:“弥烟!当初天卷宗曾对你有收留之情,你怎恩将仇报?”那少年正是本该被蓝璱分尸的弥烟,此时却完好无缺坐在王位上,闻言哈笑道:“原来你认识朕,那就是天卷宗的人喽?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什么狗屁天卷宗?连一个人也保不住,害朕被神朝捉去百般凌辱,此仇今日正好得报!”说着便有两名丑陋的鬼怪向那少女走去,后者立时尖叫起来!此时,另一个悦耳的女声传入道:“阁下身为弥氏皇朝之主,何不自重?欺负一名弱女子,并不算英雄。”
弥烟一听,喔道:“奇怪!你是何人?如何能够进入朕的地下寝宫?”只见白衣女子缓缓踏入殿堂,从容答道:“我是谁不重要,只要放了她,自可相安无事。”弥烟听了对鬼怪做一个害怕的神情,随即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救人吗?还是说,你想代替她,今夜留下侍寝么?”白衣女子听过弥烟的传闻,知其生性放荡,狂妄不羁,闻言答道:“阁下还是收敛一些吧,这位姑娘的同伴快要追来,你若还想在这山中自在逍遥,便该放人。”
弥烟闻言喔道:“所以你不是来斩妖除魔的?”白衣女子道:“我在找人。”弥烟轻唔一声,手指少女道:“但他们不一样,天卷宗自诩正义之师,怎能容下朕呢?朕如今成了鬼王,不是正好给他们除掉朕的借口么?你说朕为何要放人?放了他们就能罢休么?”白衣女子道:“弥氏先祖本与百鬼定有契约,子孙后代永为百鬼之主,天卷宗必然也知晓此事。何况你并未为恶,甚至有传言说你与袭击村庄的妖魔搏斗不是么?”弥烟不屑道:“那又怎样?天卷宗蛮横惯了,会信吗?”白衣女子道:“会,我会向他们解释,只要你答应放人。”
弥烟饶有兴致地看着白衣女子,呵呵笑道:“你身上隐藏着异乎寻常的强大力量,知道的更多,明明可以强抢,为何还要跟朕谈条件?”白衣女子平静道:“武力不是一切,你会放人的是吗?”弥烟两手一摊,道:“还能怎样?打又打不过你,自然乖乖听话了!不过朕有个条件。”白衣女子道:“请说。”弥烟道:“你要跟天卷宗说清楚,别来管朕的闲事,只要蜀中有朕在,妖魔自然不敢靠近,若敢来坏事,朕干脆就堕落好了。”白衣女子微微点头,扶起少女,向殿外走去。甫出大殿,景物立时一换,方才所见一切景象,如梦幻泡影,眨眼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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