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尔推门而入的时候,只看到昏黄灯光之下,那些看向这边的影子,眼神似是不善。
他僵硬在了原地,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的浓厚。
“怎么啦?”
身后胡子哥探头探脑,从他身后挤了进来,看到众人之后点了点头:“大家都到啦?夏尔别愣着了,康斯坦丁先生还有事情呢。”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跟在胡子哥身后,隐约中他看到所有人面孔,只觉得那种漠然的眼神很冰冷。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一点。要是夏尔的话,我都找不回来了。”
胡子哥拍了拍口袋,“没办法,卖烟的地方太难找了,只能买到特别糙的烟叶,大家有人要么?。”
康斯坦丁似是沉思着,恍然未觉。
“科里你回来的正好。”审查员露出笑容,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大家都看完了,就差你们两个人了。”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科里漫不经心地凑过去,忍不住摇头:“大家都知道我不懂拼写的,这种东西直接说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写在纸上。”
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沉默着。
康斯坦丁抬起头,看向他身后呆滞的年轻人:“夏尔,你刚才去哪儿了?”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夏尔藏起湿透的掌心,抬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我去买……”
康斯坦丁打断了他:“说实话。”
他愣住了。
所有人不善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恶寒像是粘稠的液体一样灌入了肺腑中,不安地动荡着,几乎令人窒息了。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挤出错愕的神情:“大家都怎么了。我只是去买了个药而已啊。”
审查员走上前来,将他手中的袋子拿走,粗暴地翻开,将药材和药剂全部打开,全都倒在桌子上。
检查完毕之后,他向康斯坦丁低声说了句什么。
康斯坦丁的眼神顿然黯然起来,微微点头,看向夏尔:
“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你就明白了。”
夏尔僵硬地走上前去,接过了那一份文件,压抑着手指颤抖的冲动,将它翻开。
旋即,绝大的惊愕和惶恐降临了。
令他僵硬在了原地。
“嘿,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科里凑了过来,拍了拍夏尔的肩膀:“你看把你吓的,怎么啦?上面说的什么?”
夏尔的脸色惨白。
许久之后,他艰难地抬头,看向科里的眼神就变得恐惧……又怜悯:
“上面说……”
他的声音颤抖:“你是……内奸。”
科里愣住了,许久,张口欲言。
下一瞬间,微笑地审查员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手中的匕首流畅又娴熟地划过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出来,落在夏尔的脸上。
是温热的,还带着猩甜的味道,某种芬芳扩散开来。
夏尔手中的文件被染红了,他呆滞地看着文件上那个名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科里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地挣扎着,抬头,凝望着夏尔,嘴唇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很快,他扑倒在了地上。
赤红的血从他的身体下流出,扩散开来,在尘埃中变成了紫黑色的粘稠液体。许久之后,他不动弹了。
“抱歉,吓到你了吧?”
审查员微笑着,伸手将夏尔从地上拉起。夏尔失魂落魄地看着科里,许久,转过头,嘴唇开阖,却说不出话来。
“科里很早之前就被圣城买通了,要不是这一次他入狱的时候暴露了马脚,我们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奸细。”
审查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他接触了那么长时间,没有被他灌输什么东西吧?”
夏尔呆滞地摇着头,只觉得眼泪懦弱地涌了出来,几欲崩溃,哽咽地问:“我、我……你们不杀我么?”
“放心,大家知道你的。哪里会有像你这么傻的间谍啊。”
审查员笑了笑:“可能你还不知道,康斯坦丁已经决定让你做他的秘书了,你可记得要小心一些,警惕那些别有用心接近你的人。
幸亏我们发现的早,否则万一科里到时候通过你知道了什么机密,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科里:“稍后我找人给你做个检查,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家伙还是一个心相乐师呢。
万一他给你种下什么暗示的话,那可不好了。”
夏尔僵硬地点了点头,心中却终于恍然。
只觉得一片寒冷。
他终于明白,静默机关为何这么放心他一个人潜伏在革命军里卧底了。因为他的接头人就隐藏在自己身边,日夜监视着自己。
他通过心相乐章,操控着那个贩卖禁药的死胖子和自己接头,遥控自己去为他寻找着情报。必要的时候就将自己当作弃子丢弃掉,保证自己的安全。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康斯坦丁看着他恍惚的神色,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啦,孩子,没想到你会吓成这个样子,这是我的失误。”
“没、没什么。”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抬起袖子擦掉了鼻涕:“我只是被科里吓到了。”
他沉默了一下,伸手,指了指桌子上被翻成一堆的药:“我的东西。”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将那些药放进夏尔手里:
“很好,夏尔,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旋即脸色惨白,捂住嘴,弯腰冲向门外。
很快,在收拾了尸体之后,众人便离去了。
康斯坦丁看向身旁的审查员。
“内奸找出来了,人也杀了,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
审查员的笑容依旧神秘,只是微微颔首,凝视着夏尔离去的方向:
“但愿,是我过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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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圣城的角落,一条荒败的小巷中。
夏尔依靠在墙上,抽着烟,像是午后百无聊赖地晒太阳。
隐约的声音,就从他耳边传来。
“根据我从静默机关里得到的资料所知,自从十几年前革命军建立开始起,康斯坦丁在革命军内部就是重要人物,而且行踪神秘,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一次被圣城逮捕的话,恐怕就连静默机关都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存在。
他和盖乌斯之间的关系尤其密切,双方互为表里。这个人潜伏在阴影中,在诸国之间为盖乌斯奔走,据说私下里支持者甚众,很多诸国的高官都与他有过联络。
正是依靠着他手中的情报网,盖乌斯的革命军才能够兴风作浪这么多年。
这一次,康斯坦丁被捕,不仅仅从圣城内部挖出了一大批内奸,而且还截获了有关冬幕节袭击的重要情报。
你只要能从康斯坦丁那里找到蛛丝马迹,就可以顺利脱身了,不要陷得太深,夏尔,你没必要为圣城做出什么牺牲。”
“我知道啦,叶子,放心吧。”
他得意地笑着:“你还不知道我,一旦有风吹草动,跑得比谁都快,记者都追不上我。”
一条隐约的水汽引线从他身旁的下水道里延伸出来,接在他的身上,和他同调在一处,便有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都这个时候,就不要讲这种烂话了,夏尔。”
叶清玄轻声叹息:“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不要硬顶,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把静默机关卖了都无所谓。
夏尔,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明白么?”
“放心,你看我像是那种有操守的人么?该卖的时候我连圣城都一起卖。”
夏尔笑眯眯地挥手:“不用担心我啦,我这里一切都顺利。康斯坦丁很信任我,现在我已经是他的秘书了,代替他处理各种信件。
过一段时间,他去见盖乌斯都会带着我的。”
“……”
叶清玄沉默许久,轻声叹息:“你多保重吧。”
“你那边背着静默机关联系我也犯忌讳的吧?以后没事儿的话不要私下里联系我了。”
夏尔轻声说:“这里也有几个麻烦的家伙在盯着,万一露了马脚的话就不好玩了。”
“……很厉害的家伙?”
“很厉害,非常棘手。”
夏尔沉默了许久,回忆起越狱之时所见的那个身影,眼瞳就颤动起来:“在革命军潜伏在圣城的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要小心他,叶子,千万要小心那个人……如果遇到他的话,立刻逃走,绝对不要跟他动手,明白么?”
叶清玄愣住了。
第一次的,他从夏尔的身上感觉到了恐惧,毫无遮掩的软弱和颤栗。
“夏尔,就算是……”
夏尔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叶子,算我求你。”
“……”
叶清玄沉默许久,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就太好了。”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低头看着手里快抽完的烟卷,丢掉,踩着碾灭:“我先闪人啦,不用担心我,师兄我吃得好睡的香,隔三差五还会去喝个花酒。
日子惬意得不要不要的,我都快忘记我是卧底了。”
在切断共鸣之前,他犹豫良久,低声问道:
“牛顿先生他……还没有消息么?”
“还在失踪中,毫无音讯。”叶清玄的语气阴沉起来:“难道你还在乎他?”
“没有消息就好,至少他应该还活着。”
夏尔摇头:“哪怕他骗我去跟革命军做交易,可自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恨过他。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应该感谢他看得起我这个废材乐师的。
抱歉啦,叶子,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拿你的数据去做了实验,我欠你的。”
“活着回来给我打一顿就好。”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快滚吧,否则你就要被打肿脸回去了。”
“谢啦。”
夏尔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在远处,叶清玄从静谧的咖啡店里睁开眼睛。
沉默许久,他忍不住轻声叹息。
“萝拉,帮我一个忙。”
他轻声呢喃:“保护好夏尔,不要让他受伤。”
在他身旁的空气中,传来了无奈地抱怨:“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种人……”
很快,叹息声消散了。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啦。”
叶清玄笑了笑,抬起咖啡杯,将苦涩的浓缩咖啡一饮而尽。
在低垂的眼眸里,眼瞳血红。
他已经十天没有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