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地,时隔了遭遇神惩的数十年之后……
纳贝里士感觉到了屈辱与恐惧。
雷霆只是寻常的毁灭,不过是随灭随生罢了,他并不在意,可那月光……月光……他猛然咬牙,斩断自己的手臂,在那一截手臂中,竟然也有火焰一般地月光涌现,净化成了灰烬。
这么邪门的东西,他依稀曾经从哪里听说过,黑乐师的天敌,一切妖魔的克星,遇见必死的诅咒。
只有亲身体会过之后才会明白其中的恐怖和可怕,那种慈悲的净化简直就连抵抗都不知道怎么抵抗。唯一的办法就是狠心断尾,趁着没有感染的时候摆脱掉它……到现在,他还能够感觉到那种无从抵抗的恐惧。
这种见鬼的力量,怎么会在出现在福尔摩斯的身上!
他手下不停,不断地启动嵌入血肉中的炼金装备,释放出数道乐章,将自己周身的防御打造成碉堡。
看着远处头顶月光的少年,他的神情变化,震惊、恐惧、狰狞、敬畏、惊叹……直到最后,变成钦佩。
不愧是足以和自己相比的天才!
“太可惜了……”
纳贝里士周身的血肉迅速恢复,断肢重生,他看着叶青玄,咬着牙,声音嘶哑:“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少年皱眉。
“我为您感觉到可惜。”
纳贝里士露出庆幸地的神情,真心诚意:“如果刚才那一瞬间,您没有松懈,而是调用储存在乐器中的所有乐章,那么现在的我,恐怕已经失去战斗力了吧?
不,如果是您的底牌,毫无疑问,此刻的我已经尸骨无……”
说到这里,纳贝里士脸上的微笑忽然一滞,僵硬住了,‘尸骨无存’的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等等,你……好像……”
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看向叶青玄的眼神满是呆滞,口中错乱的呢喃:
“你为什么一直都是现场演奏和咏唱?你从来都没有使用过储存在乐器中的乐章,你的底牌……不对,我刚刚感知到的程度……这不对!这太难以让人相信了!这简直……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错乱地低吼着,手掌下意识地抓着自己刚刚生出的头发,抓地血肉模糊,手指和头骨摩擦,发出凄厉地声音。
“这怎么可能?”
直到最后,他如遭雷殛一般,浑身抽搐着,僵硬地抬头,看着叶青玄,眼睛瞪得大到吓人,满是血丝,几乎快要放出光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福尔摩斯先生,您简直令我刮目相看,不,您简直是百、不,千……万年难遇的天才!!!”
他嘶吼着,就像是疯了一样,指着叶青玄,癫狂地大笑:
“——原来和我一直战斗的敌人,连正式乐师都还不是么?!”
纳贝里士就像是疯了一样,笑地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多可笑啊!名震整个阿瓦隆,净化了无数妖魔和黑乐师的复仇恶灵,竟然连正式乐师都不是!”
“圣神啊,我常常将您与我相比,可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的我就连给您提鞋都不配!哪怕是现在的我,也无法与您的天资相比。”
他狂热地凝视着叶青玄,低下头,不顾敌我之别,不顾彼此之间巨大的等级落差,献上最崇高的礼仪:
“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最高的敬意,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才华令我此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和自己的无能!
此时此刻的我,简直为您所展露出的天赋,感动得……泪流满面!”
纳贝里士深深地低着头,带着血色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在地上:“向您这样的人,无法成为我的同伴,真是太可惜了,也太残酷了。
为什么上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又让我碰到了你?又为什么将我们丢在水火不容的立场上?”
他哽咽着,流着泪,可周身的以太波动却宛如飓风一般掀起,狂乱的力量从破裂的躯壳中涌现。
那种力量在燃烧,释放出了暴戾的光焰,几乎令叶青玄窒息。明明他说着如此软弱的话语,可是那躯壳中所释放出的力量却强大到令人颤栗。
就连四周的墙壁都浮现出一层层龟裂,身旁的东西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他的身体迅速地鼓胀着,血肉鼓胀。
他抬起头,已经异化至非人之貌的面孔上满是尊敬和郑重:
“——现在,就让我用最强的力量来终结您吧!让我为您献上毫无遗憾的一战!哪怕堕入冥府也符合您身份的战斗……”
不,你稍微放点水我也不会怪你的!最好恢复原本的样子,我们重新打过……
叶青玄的心里疯狂地叫喊,可纳贝里士已经开始了最终的变化。
就在他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生长出一枚竖瞳,竖瞳之中满是不见底的疯狂和邪意。
此乃百目者的神力显化。
可在他的后脑上,却浮现了一张一摸一样的面孔,于他一同吟诵着亵渎的诗篇——这是天灾.宿傩所赐予的天赋。
在他的身上,一片片漆黑的鳞片凭空生出,每一枚鳞片上都闪烁着黑夜一般的光泽。
而就在那些那凸的血管上,隐隐可以看到其中奔流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仿佛水银一般的液体……
他每多一个变化,叶青玄就牙疼一分,直至最后,已经彻底麻木:这个王八蛋神经病基佬究竟和多少邪神签订了契约?!
直至最后,纳贝里士已经彻底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摸样,一个再无人类摸样,身具六相的怪物!
六个共鸣级的以太波动在他的周身狂暴地宣泄着,令叶青玄几乎彻底窒息。
“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种感觉。”
纳贝里士嘶哑地低吼着,握紧手掌,手指摩擦出了火花:“现在,我们开始吧……”
“等等!”
在他面前,叶青玄忽然抬起手:“反正要打,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么?至少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呗。”
纳贝里士大笑了起来,“您觉得我是那种故事中罗嗦话多、嘴里叽里咕噜说半天就是不干掉主角,最后给他机会翻盘的反派么?”
“……”叶青玄的表情抽搐。
“——我是。”
纳贝里士如是说道,令少年陷入呆滞中,“对我们这种追求真理的人来说,比死更可怕的是带着困惑而死去吧?
出于对您的钦佩,您可以随意问我一个问题。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倘若您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也可尽情使出。如果您的才智和天赋能够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之下翻盘,那么我输得绝无怨言。
能够成为如此人物的垫脚石,我心甘情愿。”
换而言之,一个问题之后,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开启战斗,绝不放水,怀着必杀的信念全力以赴。
那么……
请在十万字以内详细叙述安格鲁外交史上的历代圣徒简历?这种拖延时间的见鬼问题当然不能问,否则纳贝里士二话不说直接搞自己怎么办?
所以,至少要把握住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机会。
叶青玄心思电转,面沉如水,开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在伊丽莎白塔内,你们发出这么大动静,你不怕引来莫德雷德么?还是说,你有有必胜的把握?”
“莫德雷德?”
纳贝里士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叶青玄的问题竟然是这个,那一张非人的面孔上也忍不住露出诡秘地笑容:
“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的东西?”
一开始就……不曾有过?
叶青玄愣住了,呆滞当场:“不存在?”
“没错,亚瑟王的后裔,传说中刺死了他的叛逆之子……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所谓的丰功伟绩,也只不过是诗人和小说家的传说!”
纳贝里士坦然说出了这个和历史决然不同的消息,神情郑重而冷酷:“因为莫德雷德,在胚胎时期,便已经夭折了!”
“不可能!”叶青玄下意识地反驳。
“为什么不可能?”
纳贝里士的眼神冰冷:“他的母亲在怀着他的时候,便被自己的丈夫杀死了。
有人说亚瑟怀疑皇后的不贞,可莫德雷德毫无疑问就是亚瑟王的亲生儿子,这一点千真万确。
可惜,他不属于‘人’那一部分,而是诅咒之血的传承者,他的血统甚至更胜父亲本身!
他天生便是个妖魔,其存在本身,便证明亚瑟王身上的污点,他堕落的罪证——亚瑟也绝不会容许他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于是,他被杀死在自己母亲的腹中,挖出残骸,在烈火中焚烧七日,哭号七日,最后被封印在这一座伊丽莎白塔之下,永世不见天日。”
纳贝里士凝视着少年错愕的神情,展开手臂,环顾着四面八方:
“这是多少年的怨恨啊……
那个孩子到现在还浸泡在石蒜花的溶液里,千年不腐,夜夜歌唱。福尔摩斯先生,你听到他的歌声了么?”
那萦绕在耳边的歌声再次响起了,令叶青玄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