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喜欢自己拿。
一只手轻巧地伸入他的怀中,摘走了他的钱袋,可惜,这点钱不大够,你还要再付一点利息。
说着,维托蹲下身来。
他看着马丁恐惧的表情,就忍不住微笑起来,伸手抓起马丁的手腕,打量他的手掌。
你的手真好啊,修长又灵活,还这么白。听说你的父亲为了让你成为乐师。从小的时候就请了琴师教你训练,每天还涂各种油保养这么好的手,一定很宝贵吧
马丁愣住了,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他终于明白了维托想要做什么。
你这个疯子你要敢那么做的话,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他尖叫着,奋力挣扎:我发誓,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维托叹息:其实,半个小时之前,我就开始后悔了。
卡啪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音响起,马丁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在维托的手中,他的尾指不正常的翻起,翘到了手背上,断了。
上一次决定放过你,是我的错。
卡啪卡啪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在接连不断的清脆声音中,马丁惨叫声高亢,几乎惊醒了远处的灯光。
维托轻轻地松开了手,从地上起身。
半个小时,你的手就算接回去也达不到原来的程度了。
他怜悯地俯瞰着马丁,轻声叹息:真可惜啊,这样的话,就算去了圣城,成为乐师的希望也不大了吧
就在马丁的哭叫声中,他拍了拍手掌,转身离开。
在黑暗中,他回头看着远处满地打滚地马丁,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哎呀,一冲动就忘记这个死胖子的爸爸还是书记官呢。看来以后在鲁特镇混不下去啦。
他轻声感叹:现在跑路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呢
在寂静里,他回过头,看到远处的金毛大狗,微笑着挥了挥手:
老费你也睡不着么
老费蹲在地上,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歪头舔了舔自己脏兮兮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偶尔睡不着,出来散散步一样。
只是尖锐的牙齿无声地收起来了,不再去寻找风中那些飘散的气味。
就连暴戾的眼神也温和了起来。
抱歉,我要跑路啦。
维托蹲下身看着这条老狗,有些无奈的挠挠头:以后那个家伙的朋友恐怕就只剩下你一个了,这可怎么办啊。你连话都不会讲,他岂不是要闷出毛病来
老费像是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尾巴抽了一下他的脸。
啊哈哈,不好意思,忘记你能听懂我说话了。
你比叶子那个只会装作听不懂的家伙强多了
维托摸了摸老费的背,语气却柔和起来:不过,那个家伙一直是这样吧有什么话都不对别人讲,被人欺负了,也只会一个人去和别人打架。有时候表情凶恶的让人看不出自己在害怕
明明任何天赋都没有,可还是想要做乐师,想到说梦话。就好像做不成乐师他就会死掉一样。
连我都看出来他没什么指望了啊。
你说他脑子里究竟怎么想
他碎碎地念,老费安静地听。
直到许久之后,他苦笑起来,拍了拍手起身,转身离开。
走了很多步之后,他回头,看到老费还在原地看着自己,他就笑起来了,挥手道别:回去吧,老费,我要走啦。
他停顿了一下,走进黑暗里:
不过,有你陪着他的话,至少他不会那么孤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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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叶清玄梦到了过去的事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些他曾经以为会被自己忘记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孤独的走在黑暗里。
可在黑暗里,有谁呼唤着他的名字。
还有嘈杂声,撞门声,脚步声,尖叫声,和瓷器破碎声。
小叶子,小叶子别害怕。
有一个女人用力地抱着他,温暖又熟悉,像是阳光。她将叶清玄塞进柜橱里,托着他的脸颊,看着他。她的眼瞳像是翡翠一样,可是又带着眼泪的光。
呆在这里,别发出声音,不要害怕。
柜橱的门关闭了,叶清玄茫然地站在黑暗里,彷徨四顾,他又听见嘈杂声撞门声和脚步声了,母亲在尖叫,愤怒地质问着什么。有人冲进在大厅里,撞碎了东方的瓷器,纯白的胎质落进了淤泥里。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喊:
乐师叶兰舟,于昨日触犯禁令,犯下重罪之后逃走,杀害六名皇家乐师。经上议院判决,叶兰舟列入通缉名单。所有家产清理充公,补偿国家损失
他蜷缩在柜橱里,害怕地闭上眼睛。
黑暗再次袭来。
天旋地转里,他听见母亲地哭泣声,泪水落在他的脸上。当他艰难睁开眼睛时,却只能看到一片昏暗,还有宛如跌入冰窖地寒冷。
先生,请救救他,这个孩子发了高烧他快死了。
母亲拥抱着他,那么温暖,可还是忍不住发冷。她不再雍容华贵,也不再像是个贵妇了,反而像是一个疯掉的女人,跪在广场上,用力地拉扯着每一个人的裤脚,然后被人踢开。
滚开,死乞丐。
天那么冷,下着雪,很冷,很冷
叶清玄闭上眼睛,听见母亲地哭声。
在黑暗里,他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钻进他的脑子里来了。
小叶子,快跑
小叶子,别害怕。
小叶子,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人啦。
他感觉到母亲抚摸着他的脸颊,最后一次地抚摸他,微笑着,流着眼泪:我已经,已经没有办法再撑下去啦。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她:她那么美,哪怕是像个乞丐一样,可眼眉之间总是带着温柔和善意,微笑地承受着这个世界的折磨。现在,这个世界对她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可为何自己却感觉到这么难过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根细长的琴弦缠绕在孩子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如同戒指一般绕成了环。这是你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带着它,你就不会害怕啦。
她艰难拥抱着自己的孩子,一遍遍的重复: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直到叶清玄不再害怕,直到她失去呼吸。
她死了。
叶清玄睁开眼睛,他还躺在房间里。
现在正是清晨时分,天还没有亮。
窗户开着,夜色和雨水的声音从窗外流进来,天上下着雨。透过窗户,隐约能够看到一辆黑色的马车从街道上穿过。
雨水从窗户的边缘落下来,在地上碎裂。是迸射的水滴将他惊醒了,所以眼角还残留着水迹。
他从床上爬起来,凝视着窗外的雨水,拇指婆娑着食指上的戒指,沉默无语。
叶青玄,你已经在这里五年啦。
他心里有个声音低声问:
你还在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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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之夜里,万物静寂。
黑色马车自远方而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教堂前方。车夫在敲门,一遍又一遍。直到许久之后,大门终于开启。
一宿没睡的班恩神父撑着烛台走出来,冷淡地看着车夫:
你们来晚了。
在班恩的俯瞰之下,车夫愣了一下,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班恩先生,请不要跟他计较,他只是一个普通车夫而已。
马车中响起一个疲惫的声音:倒不如说,您关心一下我如何我觉得我有烦了。
班恩皱了皱眉,隐约嗅到了甜猩地味道,当他拉开车门时,飘出来的是浓厚百倍的血之气息。烛火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马车,还有年轻男人的面孔。
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跌坐马车里,他穿着黑色的立领风衣,半身靠着车厢,被灯光照亮时,脸色苍白。现在他艰难地呼吸着,每一次吐气都像是没有力气在呼吸。
在班恩神父的审视中,他挤出一丝笑容,像是逞强:不好意思,来晚了,路上出了点问题。
说着,他松开按住腰间的手,满手的血腥。
鲜血从他的腰间渗透出来,染湿了黑色的风衣。血沿着裤管落在地上,形成一片血泊。而血泊在扩散,最后顺着车门的缝隙流进雨中,在雨水中留下了一路渐渐消散的红色轨迹。
大半夜的抢到一辆马车也挺不容易的,您能帮我付钱给那位可怜人么
年轻人痛地脸上抽搐着,强行嬉笑:你看,我现在掏钱也不是很方便。
你就是信上所说的狼笛班恩神父面色依旧冷漠,此刻他擎着烛台,刻板发问,不见到信物决不罢休。
狼笛低头,无奈叹息:您跟传闻中一样不近人情。
说着,他抽搐着抬起手臂,伤口被肌肉牵动又带来一阵剧烈的苦楚。项链被拉出了领口了,露出了末端的装饰。
一个生铁铸就的狼首,上面写着他的编号。
班恩神父凝视着它,一直到狼笛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才淡淡地点头,将一个东西丢给了马夫。
跟我来。
车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愣住了。
那只是一枚金币,可材质是只有在教团银行中作为贵金属储备和信用保证而存在的足色青金,比列国所发行的货币要更加的罕见,绝少在市面上流通。这么小小地一枚,已经足够他重新买一辆马车
谢谢谢先生的赏赐谢谢先生
他惊喜莫名地向着神父鞠躬,语无伦次。
干,你能快点么
背后,狼笛:我真的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