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尸体前面,山姆罗面无表情,他将手中的军弩丢给了身旁的保镖山德鲁,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捂住了鼻孔,大力地洗起鼻涕来。
最后将脏手绢丢在了尸体上,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山姆罗忽然伸手抢过了山德鲁手中的弩,猛然转身回返,对准了尸体,疯狂地扣动扳机。
“******,他们的,******……”
砰!砰!砰!砰!
在所有人心惊胆颤中,他射光了一匣子的弩箭,愤怒地将弩砸在地上,伸手扯着山德鲁的的领子,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对着他的脸怒吼:
“把这里多挖一个坑,然后把那个见鬼的家伙找出来!明天晚上,我要在坑里见到他,你们懂么?否则我我就要在坑里见到你们……”
山德鲁看着他阴沉地面孔,吞了口吐沫,僵硬地点头。
风中传来了谁的轻笑声。
从山姆罗的背后传来。
“谁?!”
他猛然转身,怒视着背后枯树之下舞动的黑暗:“谁在那里!滚出来!”
他愤然地怒吼,凝视这个那个隐约的人影。人影在轻声笑着,山姆示意手下过去探查,可山德鲁吞了口吐沫,摇了摇头:“老大,那里什么都没有……”
“放屁!”
鼠王提起了军弩,在所有人的茫然视线中向着树下的阴影射空了匣中的弩箭,直到最后,他眼中的舞动的黑暗终于破碎了,显露出原本的摸样。
他喘息着,丢下了弩,抢过了火把,向着那里走去。
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尸体,只有一截破碎的墓碑。
鼠王错愕地看着那一截墓碑,将火把凑过去,火把照亮了墓碑上的那个名字,也将他的面目照成了惨白。
在他身旁,山德鲁惊叫了一声,踉跄地后退,像是活见了鬼。
-
在火光地照耀之下,墓碑上的字迹狰狞。
——山姆.罗葬于此处。
下面还写着几句简短的墓志铭:这里埋葬着一个背叛者,一个利欲熏心的狂徒,一只老鼠。
“安塔?是安塔回来了!”
山德鲁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成惨白:“老大,是安塔回来了!他回来报……”
“闭嘴,安塔已经死了。”
山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种满是死气的眼神令山德鲁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塔这个名字,老鼠会里的老人绝不陌生。
老鼠会刚开始的时候也不叫老鼠会,就像是山姆也不是刚出生就是头领一样。那个时候,这里还叫做‘兄弟帮’,领头的人是安塔。所有人都钦佩他,团结在他的意志之下。
安塔是从罗慕路斯流浪来的人,天生带着狼人的血统。下城区没有人能够战胜这个身上带着妖魔印记的男人。他沉默寡言,却绝不贪婪。将所有赚到的钱都分给了那些自称是他兄弟的人,觉得这样自己就有家了。
山姆就是他的‘家人’之一。
安塔庇佑了这个破产的商人,将他当做兄弟,拉他出了高利贷的泥潭。山姆也觉得他是自己的兄弟。对自己这么好,而且还不求回报,就算是亲爹也好不过这位兄弟。
可是渐渐地,后来,山姆不想将安塔当做兄弟了。
安塔是个阻碍,那群贵族对他说。
然后安塔就死了。
死在小巷里,被他的兄弟们用弩箭射死。一身打遍下城区,赢得兄弟们敬佩的怪力和武技一直到死都没有用武之地。
他被他所认为的‘家人’包围,屈辱地变成刺猬,可他依旧没有死,愤怒地咆哮,如同真正的人狼那样。
“我们不是兄弟么?”安塔最后问策划了这一切的山姆,眼瞳血红:“我们是家人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也当你是家人啊。”
山姆有些不开心,用匕首挖出了他的心脏:“为了家人,你就不能牺牲一下吗?”
安塔就这样为家人的飞黄腾达献上了自己的心脏。
“我不会放过你。”
他这么说,然后死了,死不瞑目。
山姆为了安抚人心,或者说安抚自己,厚葬了安塔。
可安塔的坟墓被刨开了。有人说是流浪汉为了安塔的陪葬品,挖开了他的墓穴。还有人说,墓穴是从内部挖开的。
去过现场的人都绘声绘色地对别人说说棺材上的抓痕累累,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名字,那些爪痕带着血和碎肉,全都是同一个名字。
山姆,山姆,山姆,山姆,山姆……
“我不会放过你……”
那一句呢喃忽然从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令山姆地面目惨白,猛然回头。
可是在惨白的月光下,并没有一具腐烂的尸骨在看着自己,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群刚刚加入老鼠会的新人。
他们惊愕地看着山姆的样子,窃窃私语,显露出压抑不住的恐惧。
“安塔?真的是安塔!”
山德鲁失魂落魄地看着黑暗里,跌跌撞撞地后退:“你回来了?!你怎么可能回……”
啪!
“冷静,山德鲁。”
鼠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将他打醒。他环顾着四周,眯起的眼睛中满是狠毒:“有人在捣鬼。”
“老大,我、我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那是‘幻音’,乐师们最常用的把戏,装神弄鬼。”
山姆强撑着冷笑的神情,压下心中的恐惧。
在下城区厮混这么久,他不是没有接触过那些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些大人物为了钱也是会来做脏活儿的。
他雇佣过几次,甚至还杀过几个……低等级的乐师就算是再厉害,也还是人,血流干了也会死。
“他想要影响我们,就必须在附近。可这里没有藏人的地方……”他喃喃自语,阴鸷地眼瞳锁定了面前的下属:
“他就藏在你们之中!”
一瞬间,匪徒们扰动起来,他们错愕地凝视着彼此,没有预料到在他们之中还藏着一个恶魔。
“所有来的人都是熟面孔。”山德鲁说:“没道理混进一个乐师来。”
山姆啐了一口,越发地坚信了这个答案:“对于那群乐师来说,换张脸比换条裤子还简单!”
随着他的命令,他身后跟随来的手下都举起了手中的弩,准备人群。人群中的匪徒们一愣,顿时喧嚣起来,有的人面色阴沉,直接将手按在刀柄上。
“山姆你什么意思!”有人喊:“大家都是来你这里讨碗饭吃,你竟然这么对我们!”
“统统不准动!”
山姆阴冷地看着他:“你们中出了个叛徒!没有找出是谁之前,谁都不准动!否则,就算是我死,也会拉着你们陪葬。
到时候,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人群中,白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里忍不住开始后悔:明明是关心那个家伙来这里,那个家伙却把自己要坑死了!
可是刚刚经历的那一切,却令她有些怀疑:将这群暴徒耍到团团转的人,这真的是她那个心慈手软的便宜大表哥?
还是说,另有其人?
还有更加危险的家伙藏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地黑暗中,她注视着每一张惨白的面孔。可是在人群中她根本找不到叶清玄的踪影。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什么,环顾着火光之外涌动的黑暗,恍然大悟,知道叶清玄究竟藏身何处。
这个混蛋……
就在同时,隐约地旋律升起了。
像是沉睡在墓地深处的恨意苏醒了,它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种饱携了无数疯狂气息的旋律仿佛汇聚成了黑色的河流,流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于是,沉淀在人心最深处的痛苦回忆便苏醒了,带来了无意言喻的恐惧。
“有鬼!有鬼啊!”
在人群里,白汐压低声音尖叫,帮他制造恐慌:“快跑,鼠王想要害死我们!”
话音一落,有人再也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夺路而逃。可是鼠王的手下却冷酷地抬起了手中的军弩。
几声尖锐的尖啸过后,那个奔跑的身影身上就被爆炸的箭矢开出了一个惨烈的大洞。
——弩中搭在了铭刻着‘爆裂’音符的弩箭!
短短几个弹指,地上抽搐地残缺尸首就不动了,恶臭地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染红了道路上的破碎石板,无声地渗进泥土中。
“山姆已经动手了!他要把我们全都做掉……”白汐换了个方位之后,用另一个人的声音喊:“干掉他!他已经疯了……”
人群一阵扰动,所有人眼中闪过一丝凶意,手掌不自觉地按在武器上。
可是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对准人群的弩箭。
“我说过了,统统不准动!”
山姆咆哮,看着四周,寻找着乐曲到来的地方:“滚出来!你这个鬼东西,我知道你在这里!”
可尖锐地旋律依旧回荡着,宛如刀锋在摩擦,宣泄着无以伦比的狂躁和压抑气息,像是复仇的恶鬼从棺木中爬出,嘶鸣咆哮。
“我说过了,我会来。”
在墓地的瘴气和黑暗里,回荡着黑暗的旋律。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宛如绅士一般,彬彬有礼,却带着无以形容地嘲弄:“感谢您为我准备了如此别致的欢迎仪式。
作为回礼,我也为您带来了一位……老朋友的问候。”
那一瞬间,黑暗里的乐曲猛然高亢起来,宛如海潮一般涌入了他的耳中。凄厉的声音像是愤怒地咆哮,地狱中的恶鬼高歌。
每一个音符,都砸在了他的心房最脆弱的地方,每一个旋律都在挖掘着他最不堪的过去。
阴暗旋律回荡在他的意识中,渐渐地挖掘出了那些缠绕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地梦魇。
在鼠王的眼中,泊泊流淌地鲜血从地上的腐土中流出来了。
在他的面前,那一具被他弩箭爆头死去的尸体重新抬起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眼瞳中亮起怨毒的光,那是刻骨地仇恨。
他的面容渐渐的变了,变得粗豪,狂怒,变得宛如人狼一般。他的身上插满了箭矢,明明被齐射成了刺猬,可是却依旧挣扎着不肯死去。
只是盯着鼠王,盯着这个曾经的兄弟。
“山姆、山姆、山姆……”
鼠王忽然回忆起了过去,回忆起了这个家伙临死的那一瞬间。他就在血里,安塔在凝视着自己,发出仿佛怨毒刻骨的呢喃:“我不会放过你,山姆!”
那真是……缠绕一生的噩梦啊!
“真的是你……”
鼠王踉跄地后退,无法接受这眼前的一切,所以面色惨白:“你已经死了!你应该本来应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