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之间,叶清玄已经输到昏天暗地。
天竺的僧人说‘一弹指含二十瞬,一瞬含二十念,一念含九十刹那,一刹那含九百万生灭’。
在一刹那的九百万生灭之中,多少念头和情绪此起彼伏,乐理交错之中,叶清玄被击溃了上百次。往往每次重整旗鼓,就干脆利落地被诅咒中所彻底扫灭。
而就在这过程之中,他已经渐渐地从黑色河流之中梳理出了大概,种种负面情绪层次分明,彼此结合了起来。
那成千上万的负面情绪渐渐地被锤炼为一体,而那一道黑色的河流,竟然在数不清的破灭和重生中渐渐地清澈起来。
多余的音符和不适应的乐理尽数被从其中剔出,又在九次生灭之后,那一道黑色河流的意相竟然变得清澈无比,无色无相,近乎无迹可寻。
在东方,心相乐师所种入他人心中的魔念,有一种高妙境界叫做‘他化自在’,这样的暗示来去毫无征兆,如同春风化雨,了无痕迹,潜移默化之中就能将人化作自己的傀儡。
现在,在乐理的争斗和纠缠中,叶清玄已经能够维持几秒钟不溃败了。
邪眼纹章似乎明白了什么,震怒!
这个混账,竟然在偷师!从没有任何一个心相学派的乐师敢这么玩!
哪怕它只是一个代表神力的音符,也毕竟是百目之神的造物。寻常人不是在侵染中痛苦挣扎,最后被转化成妖魔,要么就是为了避免痛苦,自行了断了。哪里有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
叶清玄的一次次挑衅已经令邪眼符文中沉睡的意志陷入狂怒,骤然一震,分裂成了九个,竟然放弃了对开膛手的纠缠,沿着叶清玄溃散颓败的痕迹逆冲而上!
“终于来了!”
叶清玄咧嘴一笑,心中的无色之河再次迸发。
这一次,又是理所应当的被击溃,但在溃散之后,并没有撤退,反而纠缠不休,它和诅咒的乐理纠缠在一处。
下一步就是诅咒以此为跳板,进入叶清玄的躯壳之中。
可是没有下一步了。
瞬息间,那一道无色无痕的河流骤然向内坍塌,其中被击溃的乐理重新接续了起来,却俨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
那新生的乐理吞没了百目者的乐理,覆盖了那九枚邪眼符文,终于显露出了摸样——月光!
那是月光!
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月轮从开膛手的心中升起,照破了无穷黑暗,所过之处,一切与以平等而慈悲的净化!
洗尽黑河,心生明月!
它终于真正的蜕变成了月光!
这才是黑色星期五在洗去一切杂念之后,成长到最巅峰之后所孕育出的东西——当初叶兰舟所种下的一点《月光》的‘意相’!
虽然还没有达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可怕程度,但已经展露出一丝雏形。
从某个角度来说,叶清玄真得好好感谢一下百目者的诅咒。它不仅给一直以来专注歪门邪道的自己好好地恶补了一番基础课,而且还附带了无数心念对决的应用技巧,简直就像冒险小说中的传功老爷爷一般。
而现在,‘老爷爷’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就在月光之下,邪眼符文瞬息间被洗刷无数次,一切邪念恶意尽数消融在着月光中。
隔着千万里,仿佛有一个意志感应到了什么,震怒地从深渊中升腾而起,带着刻骨地仇恨和恶毒咆哮,嘶吼着,那声音沿着乐理联系传来。
“——叶兰舟,你在这里!!!”
紧接着,狂乱的神力运转,沿着乐理之间的纠缠,从几千万里之外席卷而来,要将一切都毁灭殆尽。
可就在那一瞬,月光如刀,将残留的邪眼纹章彻底切裂。
扭曲的邪眼纹章碎裂,层出不穷的负面情绪消散无踪,诅咒彻底分崩离析。随着乐理联系被切断,破空而来的神力也消散无踪。
虚空之中,隐隐传来了暴怒的咆哮,还有无数怨毒刻骨的气息散落四方。瞬息间,整个大陆,不知有多少人突如其来的噩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与此同时,地牢之外,观望的纳贝里士感觉到百目者的气息彻底消散,动作一顿,两颗头颅上显露出了同样的错愕。
“诅咒真的被解除了?”
紧接着,一直以来被压抑着的黑暗气息宛如喷泉一般迸发,燃烧地黑暗席卷而出,冲垮了纳贝里士的血色多瑙河的领域,令他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如有实质的杀意化作了风暴,吹得他面目生疼。
开膛手的力量,正在苏醒……
“看来福尔摩斯先生您宁愿和开膛手在一起,也不愿意接受我的情意么?”纳贝里士凝视着黑暗的地牢,缓缓摇头:
“真是令人失望啊,您伤透了我的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毫不犹豫地拍屁股走人了……
他停留在这里已经太久了,再纠缠下去,打不成目的就算了,万一再来引来一只同等级的怪物……恐怕结果就会很惨烈。
只是替百目者跑个腿而已,又不是拼命!这一次解决不了福尔摩斯,还等不到他落单的时候么?
何必跟开膛手那个正体不明的怪物硬撼?
“下次再见吧,福尔摩斯先生。”他嘿嘿轻笑了两声,脚下土地一阵沸腾,一只巨蛇从其中张吻而出,将他吞入腹中。巨蛇重新潜入泥浆之中,消失不见。
在远处,伊丽莎白塔依旧伫立,当三根指针在最上方并拢时,便发出阴暗钟声,钟声回荡在重归寂静的城市里。
午夜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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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之中,宛如沸腾一般迸发的黑暗气息在很快便消失无踪。
纳贝里士以为开膛手已经恢复原状,却没有想到,在叶清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偏方治疗之下,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当感应到敌意消散之后,她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晕厥。
在地牢中,叶清玄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幸好身上保命的药还很多,全都是从萝拉那里搜刮来的好东西。反正萝拉有钱,他嗑药时候简直如同萝拉喝他的血一般理直气壮……
只是,接下来……该怎样?
他低下头,看着身旁沉睡的少女。
开膛手……他一直都无法将那个雾夜杀人的精神病人和面前这个少女联系起来,或许是差异过大了吧?
被失控的力量所主宰,内心的黑暗面源源不断的放大,迄今为止,恐怕她每一次入睡,醒来之后都会发现自己长裙之上遍染了血污吧?
一觉醒来,被无辜者的鲜血所染红。
这样的噩梦,****夜夜地缠绕在她身上……此时此刻的她,是否也还沉浸在噩梦之中呢?
他伸手拂开了她额前紊乱的发丝,指尖无意地触碰到她的额头,耳边便隐约听到了软弱哭泣的声音。
心念同调的后遗症……
他叹了口气,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透过破碎的面纱,隐隐可以看到那一张似曾相识的秀丽面容,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不复往日一般冰冷和傲慢,只剩下脆弱和孤单。
叶清玄愣了一下,轻轻地将那一滴泪水拭去。
“真是软弱啊,玛丽殿下……”
他轻声呢喃,“诅咒已经解除了,做个好梦吧。”
许久之后,少年从地牢中走出,为沉睡的公主关上了门,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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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钟表店里的各色钟表顿时齐鸣。
在窗前,开怀大吃的男人终于停下了手,吮着手指上的酱汁回味着刚才的炖猪手,发出了畅快地**。
似乎又胖了十斤。
但无所谓,谁在乎呢?
反正赫尔墨斯不在乎。
现在的他已经全然不再像是几个月前那个消瘦阴柔的美少年,身高拔升了十几厘米之后,体重起码增加了三十斤以上。
看起来……似乎又成长了好几岁,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哦,成年男胖子。
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其实不是问题,反正每天都有最好的裁缝上门丈量尺码,为他量身定制。
他低头给自己的腰带松了一格之后,感觉到似乎还能吃,便畅快地拿起了身旁的铃铛摇了摇铃。
很快,门外的侍者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去,十分钟后便有热气腾腾的大餐送上门来。
又能吃一顿,真好!
“白汐,要不要吃夜宵?”他回头看向柜台之后的女孩儿,白汐抬头,斜眼撇了他一眼:“不需要,老师您慢慢吃吧,祝你早日胖死。”
“年轻人不要挑食嘛!”赫尔墨斯露出了肥胖之后看起来有些憨厚的笑容:“你现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万一缺乏营养,长大了还跟芦柴棒一样怎么办?嫁都嫁……”
凭空出现的一把刀钉在了桌子上,打断了他的话,令他的神情顿时无奈起来。他拍了拍脑门,点头说:“既然难得有时间,不如来给你上一趟历史课好了!”
不等白汐回应,他便自顾自地开口说道:
“白汐,你知道么?当年亚瑟王是有血脉遗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