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求你’沐离殇带着哀求之音的话语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荡,一遍一遍。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他,第一次。
君落尘一时心慌,说不出的滋味膨胀在胸腔之中,不断蔓延蔓延,连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些苦涩的味道。带她前去么?他做不到。也不能做到。
“你怎的不说话了?”他越是沉闷,对于她来说越是如上刑一般难受“我母妃她…是不是已经葬身…”
火海,她说不出最后两个字来,眼泪莫名的在眼眶中打起了转。不是的一定不是的。君落尘沉默不语的望着她,望的她心慌。
“她还活着,活的很好。”
“带我去见她。”
“这件事终归瞒不住你,也是时候告知你真相如何。”
冷宫,再次回到那个皇宫中东南角的宫殿,沐离殇更是心寒,冷冷清清的冷宫里多出她不愿触碰,却又不得不触碰的真相与事实。
“如你所见,这里三月之前发生过火情,烧毁了整个正殿和几座宅院。”
“我知晓。不单如此,这里的重建很有心,建造房屋的木材与之前被烧毁的木材是同一批。如果不是依旧残存的烧焦气息,这里和之前无异。君落尘,你费心了。”
她的话里听不出讥讽或嘲笑。
“离儿,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便什么都知晓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皇宫冰窖门外,君落尘解了身上的外氅披在她的肩头,却是被她推了回去。
“里面湿气重,你身子还未好的完全不必逞能。”
“我可以,不必了!”沐离殇别扭的别过脸去,不再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轻易改变她心中所想。
他无奈的摇摇头,倔强如此,任谁也改变不得“若你想知道你母妃的下落便披上!”
她推出去的双手一滞,缓缓的收了回来,将着外氅披在身上,明眸渐渐失去颜色。
忍,忍得一时便好。
见她这般敷衍了来,君落尘方是自己动了手,将披在她肩头的外氅细细合拢边角,一顶毡帽扣在她的头上,捂了个严实,这才放下心来带着她入内。
冰窖中的寒冷与冬季的寒冷不同,若说,便是那噬心彻骨的程度不同罢了。这里的冷,凝固了许久,就连空气皆是冰冷刺骨的。偌大的冰窖冰块堆砌而放,隔开形成一个个狭小的过道,如细小的迷宫一般紧密相连。
迷宫的尽头便是答案。
“这……”饶是她视物有问题也辩的清眼前的冰块之中封冻的是人,已是烧焦的不成模样,看身形似男子遗骸。
“这便是三月前大火中的受害者,尽数在此,早便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未想竟是这般快,与其叫你胡乱猜忌,不若我讲与你听。”
沐离殇细细辨认着眼前烧成焦炭的黑衣人,沉默不言。半晌,方是抬起头来“这里没有母妃,她在哪?”
“这里确然未有你母妃,但这里之人皆是那次大火的遇难者,你可知他们是何人?”
“母妃在哪?”
君落尘自顾自的说着“他们是保护你母妃之人,失火当日这些人尽数身亡,不是死于大火而是死于外力,有人一剑刺中他们心口,一击毙命。”
“母妃在哪?”她拼命压制着内心翻腾而起的情绪,耳中早已听不下半句言语。
“这些人皆是高手,武功丝毫不输于我的贴身侍卫,甚至更上。能让他们一击毙命之人若不是武功不简单便是他们所熟识之人,反抗不得之人。”
沐离殇站起身来,眸光有一瞬间的闪动“母妃在哪?”
“你的母妃本是娄国王宫贵族子弟,自幼习武,十岁小有所成,却是不知为何后来便再也无了消息。”
“那又如何?”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自己对母妃的了解似是还不若眼前之人,眼前这个同母妃无半丝关系的男人。
如果他对离殇说过何残忍之话,做过何残忍之事,便是今日之话,今日之事。悔么?不悔,话已出口,便要有担当的觉悟。
“不是再无消息,而是隐匿了一切淡出众人之外罢了,再之后的六年,你的母妃上官玲珑,封为和亲公主嫁入魏国为珍妃,此时的她已然在剑术上登峰造极。”
“够了,母妃在哪?”
君落尘沉下一口起来,缓缓而言“你可还记得魏国时臣失踪时,在使臣府刺杀你我的睡莲,那之后我做过调查发现这件事与你母妃脱不开干系。”
“你何般意思!难不成母妃指使了睡莲谋害我,难不成这一切皆是母妃在背后操控了来,荒唐,真是荒唐!”沐离殇只觉得天崩地裂般的眩晕感袭来,她想过千般万般可能,唯独没想过这般可能。
“若我说是。”
“那我便杀了你,为母妃正名!”
“离儿……”
欢喜殿内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压抑,压抑到谁先开口便要崩坏了来。两人沉默着,不说话。
“离儿,我说的便是事实,任凭你是否相信。”
“住口!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眼白充上了血丝,本就看在她眼内一片血红的世界,深上几分红色发紫、发黑“这不可能,母妃不会的,母妃怎会这般,一定是你害了她,编造出这般的谎言欺骗与我,我不要相信你,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沐离殇猛的捂住头,头疼欲裂,她宁愿相信自己所想,也不愿信了君落尘所言“你走,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信与不信这皆是事实。”
嗖的一声,她手中的短刀斜着向君落尘而去,快到他未反应过来,已到了面前,许是不愿再去反应。
冰凉的短刀抵在他的喉部,稍稍用力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别叫我再说一次!”
“若是杀了我能叫你心中好受许多,还等何,动手吧。”
“你不要逼我!”沐离殇刀锋一转在他喉头前半寸划过,回手抵在自己的喉部“出去,不然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死祭”
饶是他也无了半分主意,缓缓退出内室,望向沐离殇的眸中满是心疼。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猛的合上,死死抵住。
君落尘望着严丝合缝的门,皱紧了眉头。
门里,沐离殇的身子沿着门缓缓滑下,蜷缩成一团呆呆的望着棚顶发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肯落下。
“王上?”碧荷取了药回来,便是见着这般情景,诧异的上前“您怎的不进去?奴婢取了药回来,是时候换药了。”
“怕是今日换不成了,劝劝你家娘娘,寡人之话她半句听不得。”
碧荷有着迷茫的抬手推门,却发现房门紧闭,无论使了再大的力气也是推不开“娘娘,我是碧荷,到换药的时候了。”
她的话音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回应。
“娘娘?娘娘?”碧荷有些慌神,门后越是寂静,她心中越发慌。“咚咚咚”,碧荷死命的敲着门,紧闭的门扉后传来弱弱的声响,似是带了哭腔,细细听来又似她听错的了一般。
“碧荷,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走,都走吧……”
“娘娘,娘娘您开门啊,有何事可以与奴婢说来,您这般将自己关在屋内,只怕是要闷坏了身子,娘娘,开门啊。”
她急的只差破门而入,若不是顾忌到娘娘正倚在门后,她只怕是要破门而入了,明明早间还好好的,只是取个药的功夫竟变作了这般。
“王上您来劝劝娘娘,她平日里最听您的。”
君落尘摇了摇头“这件事只得她自己想通了来,旁人帮不上半分。”
“啊!”碧荷猛的睁大眸中,身子向后退去,手中的药箱险些掉在地上“王上不会是……”
他点点头,眸中带上无奈与决然。
“不好!”碧荷回身,一个后旋踢一脚踢开身后紧闭的门扉,房内早已没了沐离殇的身影。风雪自敞开的窗外吹进,脚印依旧清晰可见。
惠城,墨将军府。
墨凡摆了架古琴在院内,指尖抚在琴弦之上,流水之音传出弹奏的正是《嫣红》,她母妃最爱的曲子。
“想不到你也会这曲。”
“这是你在欢饮殿中所奏之曲,墨凡怎敢忘记。”
“忘不忘记又能如何?我今日来有一事想要问与你,万望如实相告。”
铮,他收了最后一个音,捧了古琴走至她面前。
“只要你问,只要我知晓。”
“你可知我母妃的下落,是生是……”话至尾音呜咽了下来。满是期待的望向墨凡,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所听到的结局。
“我很抱歉。”墨凡将怀中的古琴递到她面前“这是你母妃托我交与你的琴,她说愿你长乐。”
“你是何意?”
沐离殇的眸光落在古琴之上,勾琴弦的手法自是认得出自母妃之手。
“那场大火实在是太大,冷宫中无人生还。”
“无人,无人生还!”
“对,无人在那场大火中生还。”墨凡的手缓缓搭上她的肩头,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温言软语在她耳畔倾吐“无人在那场宫变的大火中生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