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师父。”一直安静不语的碧荷忽然出声,抬眸看向正要接过锦盒的古南,手下几不可见的拽了承影的衣角将他向后拉着,另一只手手指指着地上新鲜未干的血迹“南师父您流血了?”
古南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碧荷警觉的挡在承影身前,向门外退着身子,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南师父您是不是受伤了,我看我们还是晚些时候再过来的好,你先处理伤口,先处理伤口。”
咚的一声,两人向后退去的身子撞在门框边。
古南缓缓站起身子,一步一踱向着两人而来“你们谁也不准走!”
碰的一声。
房门被人自外向内踹了开来,来人一声风尘,手中还提着一个半生不死之人,面上一派严肃,眉头已是皱成了川字,凌厉的扫视着内里。
“公子!”
“王…公子…”
君落尘瞟了两人一眼,目光又落在承影手中抱着的锦盒之上,哪里隐隐散发的灵气与寒气叫人互视不得,竟已是送来解药了么,动作当真是快。
他跺了步子,半提半就着手下之人,长臂一挥将其丢在地上。
地上之人着了一身黑衣,面上全然被面具遮住看不清容貌,胸口的位置似被人开了一个大洞般,不助的流出血来,新鲜的血腥气混着原本房间内的血腥气,宣誓着此间发生的一切。
古南面色大变,再也保持不得原本的镇静,双手颤抖着想要抚上地上昏迷之人的面庞。
“你竟一连伤了我两个兄弟!”
“离儿在哪!”
出奇的一致,出奇的异口同声,出奇的眸光中皆是对着对方的敌视,唯一不同的只是那敌视的程度罢了,君落尘即便再怎般,那仇视的目光中终是带上一丝半丝的歉意。
“君落尘,纳命来!”
匕首自古南的袖口中划出,向着君落尘的心口处刺去,高手便是高手速度快到叫人眼花缭乱。
君落尘蹙了眉,看向他手中的匕首,堪堪举起手中的长剑挡在胸前,虽已身经两战、满身伤痕,可出剑的速度不减分毫,高手过招只要一招便见分晓,不是你拼尽全力杀了我,便是我拼尽全力杀了你。
只有生死,不分对错。
他却是动了恻隐之心,不为其它,而是为了十几年前午门外惨死的南宫家三百一十三口人命,前人做的孽却也是后人心中的伤痛。
古南手中的匕首划破他的肩头,划在原本便被削去一块皮肉的肩头。然,君落尘手中的长剑已是到了夹在他的脖颈之上。
两相对峙,古南已是输了。
“离儿在哪!”
“好快的剑法,不,是好不要命的剑法,若是老朽的匕首上啐了毒,你眼下已是死了。”
君落尘偏头看向自己肩头的伤,不多言一句,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古南的瞳孔“离儿在哪,为何抓了离儿!”
“笑话,小姐企是你能染指的!”
见他这般君落尘也是放下心来,古南眸中对着离儿的关切与包容是做不得假的,那是一个长辈对着晚辈最朴素的情感。他心下松了口气,看来古南还是不知离儿的身份,不知便好,只怕与自己扯上干系的皆是要被古南等人视为异类。
“哈哈,哈哈,杀人凶手的儿子,你也配活在这个世上。”
“一切恩怨也只是前尘往事,父王已经归寂,事情已是结了。”君落尘偏过头来看向承影与碧荷两人“你们还愣在这里作何,还不快去找古庄主前来。”
看见古南的那一刻,原本想不通透的事情一瞬间豁然开朗,古庄主与他们不同,与这般恨意想比,古情与他多了更多敬意,那般敬意同这般的恨意一般,最是做不得假的东西。
“小心。”不再多说任何,两人快步离开此间,这里不是他们二人能插手之地,一个半伤,一个全伤若是再冲出一人来他们谁也不是对手。眼下的形式,他们前去搬来救兵才是最好的选择。
古南冷眼看着退出去的两人,唇边挂着讥讽的笑意。
“你以为这般便算是过去了,南宫家上下三百一十三口的性命不能由老子偿还便由你这个小子来偿还,今日即便是同归于尽老朽也要杀了你!”
君落尘还未反应过来,之间古南猛的避开他的剑尖,向着桌案上的烛火而去,手中猛的抓在那烛火之上敞开外衫露出内里的霹雳弹来,便向着拇指长的引线处点去。
“三弟不可!”
寂静的室内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古南身子一僵握住烛火的手顿住,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却也给了君落尘机会。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碎银钱打在烛蜡的火焰之上,熄灭了烛火。
“你!”
“三弟。”
房内床榻的方向一人缓缓自帐蔓之后而出,面上带着半面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露出下半张盘根错节的脸庞来,肩头的肩胛骨被人刺穿了来,仍是看得到上方残留的血迹。
“二哥。”古南不甘心的叫着,他自幼便听二哥之言,如今竟是这般心中自是不满的很“这是手刃仇人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了便再也未有这般时候!”
半面面具之人手掌捂在还在滴血的伤口之上,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人,微微的摇了摇头“三弟,齐王说的未错,这些皆是上一辈的恩怨,君篷然已是死了我们也不必再去苦苦寻仇,倒是害的我们四兄弟如此悲惨。”
“二哥这小子给了你何好处,竟是叫你忘了我们南宫家三百一十三口人命了!”
“就算是为了天下的苍生百姓,二哥求求你了,这个齐王比我们想象之中的有作为许多,齐国的百姓活的很好,这天下饱受战火摧残的百姓也皆是心向大齐,难道你还看不明白,还要执迷不悟么!”
古南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二哥,神色惊异,仿佛看怪物一般“你难道忘了午门内那场屠杀,不分敌我的屠杀,屠杀尽我们南宫家三百一十三口人命。”
半面面具之人缓缓垂下头来,唏嘘着,他是南宫家的大哥,如今的古北,当年午门事变的将门首领,又是怎的不知南宫家三百一十三口人命被屠杀的惨状。
“三弟,直到今日二哥才是明白,上一辈的恩怨不必牵扯到下一本的身上,冤有头债有主,君篷然已是死了,我们寻了他的儿子报仇又能怎样,只是徒增仇恨罢了。”
直到,密林之中他亲眼看见君落尘救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大哥古东之时他才幡然醒悟。他们是仇人,可他却愿救了自己的仇人……
不单是大哥古东,就连着自己也是他救回来的,若不是手下留情,想来他也是死了。有些仇恨积压在心底太久,久到需要爆发,爆发出来竟是发现,原本那股怨气早已在时间的蹉跎中消失不见,早已应是放空的心,却迟迟不愿放空下来。
“二哥!”
古南又气又急,脚下不停的踱着,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抖动着。
“你已经不是我二哥了,你是敌人,你已是同齐王一伙之人了,你不是我二哥,我要你们一同陪葬,一同陪葬。”
他不知自那哪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来,划燃点在绑在身上的霹雳弹上。
“二弟!”
“不要!”君落尘面色一沉身子猛的向外扑去。
身后……
轰——
滔天的火焰自南院中喷涌而出,爆炸发出的轰隆声传遍整个古家,回廊之上请了古庄主前来的碧荷与承影也是听得见这爆炸声的来源处,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
“这……”
“南苑的方向!”
古情面色一紧,脚下催了武功快步向着南苑的方向而去,听方才爆炸的声音也是听得出,那是霹雳弹爆炸的声音,霹雳弹只是小小的一颗威力也足够大到毁了整个南苑。
“你们谁都不能过去。”古西猛的拦在众人面前,挡住三人的去路。
“古西师父。”古情沉了眸色“爆炸的是南苑,南师父还在南苑之中身死未知,烦请让我们通过。”
古西丝毫不与几人情面,双手环抱在胸前死死的拦住去路“谁都不许过去,这是三个同齐王之间的事情。”
“你皆是知晓了。”
“自一开始我便知晓。”古西点着头,伸出受来指向承影“自他来到古家的哪天,我便知晓了一切,庄主不必瞒着我们,南宫家的仇恨也是到了该了结之时。”
“你同他们不一样。”
午门之变哪日古西还是年幼,并不完全急事,加之重病并未亲自参与午门之变,故也是不知午门之变之惨烈。
然。
这些许年来,耳读目染也是叫着古西心中多出丝丝仇恨来,他恨的只不过是兄长们不休止的报仇,无休止的怨恨罢了。
仇人已至,叫着他们了解便是,至于其他便再说其它便好。
那爆炸声依旧不绝于耳的传来,在回荡在古家的每一个角落里,不知是哪个下人先开口喊了起火,一干人蜂拥而至向着南院冲去。
碧荷与承影的心被揪了起来,霹雳弹的威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般大规模的爆炸,只怕君落尘受之不能。
栖凤居。
主卧之中。
沐离殇被这轰隆隆的爆炸声吵醒,抬起手揉上惺忪的睡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朗起来。这里…是…
栖凤居!
她的闺房!
腾的一声,沐离殇自床榻上做了起来,许是动静大了许多,惊动了在外间侍候的丫环木槿。
吱嘎——
木槿推开门来,手中端了一盆洗脸水。
“二小姐,您醒了。”
“木槿?我怎的会在这里,还有外间的爆炸声是怎的回事?”沐离殇不停的摇着头,想要摇掉头脑中残存的蒙汗药的药力,她不是在大街上被一个叫莲儿的小女孩迷昏了么?怎的眼下会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莲儿迷昏了她又将她送了回来?
许是再也未有比这还不靠谱的想法了。
“是今日早间南师父出去买药看见您昏倒在医馆旁的小巷子里,故带了你回来的。”木槿将白色的帕子沾在水中浸湿,而后扭干递到沐离殇的面前“小姐擦擦面吧。”
“多谢。”
那帕子上染了馨香,香到叫人想要睡觉,不对!她猛的丢了手中的帕子,腰间别着的短刀出鞘在木槿面前一滑。
只见木槿动作迅速的向后退着身子,连连夺开数米远,身手矫健到全然不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
沐离殇明眸微厉“你是何人!”
“我是夫人派来侍候小姐的,如今夫人有令要奴婢接了小姐回去,不知小姐可愿同往?”
“你家夫人是何人?”
木槿微微福了福身子,满面自豪“我家夫人正是集安堂的主人,上官夫人,上官玲珑,正是小姐您的母妃。”
她还活着!她便知道。
上官夫人,上官玲珑,母妃…么…
集安堂的主人不是东华太后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槿小心翼翼的盯着她面上的神色,见她自原本的震惊转为现下的欣喜,方是毫无戒备的开了口。
“说起来还要多谢古家那四个老顽固来,若不是他们私自劫了您又将您藏回古家,我们还要想尽办法将您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如今他们又是在外间闹了起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看着木槿,她有一瞬间的犹豫。
“至少也叫我同君落尘说声,我愿意同你回去。”
木槿的面色猛的沉了下来,唇边绽开一抹怪异的笑来“看来小姐还是不懂奴婢是何意,既然这般,奴婢也只好动粗了,还望小姐原谅。”
“你要作何!”沐离殇提了警惕,将手中的匕首横在胸前,那股莫名的香甜气再起,迷昏了她的眼。
哐啷一声,她手中的短刀掉在地上。
古家武园。
回廊之上。
相持的四人谁也不肯让谁,手下也不愿先有所动作,就那般僵持着八目相对。
猛的古西瞪圆了眼看向三人的后方,一只放松的身体绷紧了起来,眸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惧意“你…你…你你…你…”
三人身后,君落尘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琥珀色的眸中满是惋惜“古西师父,离儿在哪里?”
“我三哥怎样了!”竟是有人在霹雳弹之下逃脱了出来!
他的声音压低下来,透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压迫力来,压的古西喘不过气来“离儿在哪?”
“在,在栖凤居,三哥只是迷昏了她罢了,并未为难二小姐。”古西的语气因莫名的恐惧而颤抖起来“我三,三哥呢。”
君落尘并未答他的话来,脚步飞快的向着栖凤居而去。
栖凤居。
栖凤居中哪里还来得人影,只剩下地面上一把青龙宝剑横亘在哪里,那把离儿从不离身的青龙宝剑,屋内残留着淡淡的花香,床榻还是温柔的看来人未离开多时。
碧荷同承影紧跟其后。
“小姐呢!”
承影面色一沉,这淡淡的香气他认得“迷香。”
“好一招调虎离山,我们皆是中计了。”竟是有人用了计中计,古南为了引他离开古家故意迷昏了离儿,引了他出去将着离儿送回古家,然,却不料有人竟是浑水摸鱼,趁着众人混沌之际偷走离儿。
咚的一声——
他手下捏了拳头狠狠的砸在桌案之上,他的离儿,为何总有人想要将她自他身边偷走,既然有偷人的能耐,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掘地三尺也要将带走离儿之人找出来!”
古家这场闹剧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是突然,加之消息封锁的甚为严密,倒也未向外透露出去半分,但内里之人皆是知晓,古家的二女儿沐离殇凭空消失不见。
古西在南苑敛了古南、古东、古北的失神,南宫家三百一十七口如今也只剩下他这一口,无不凄凉。
“离儿在哪?”
“我已说过了,她在栖凤阁,若是不再便是被人带走了去,想你也是知晓那屋内的迷香是集安堂所特有。”
知晓,知晓又如何。
好一个集安堂,三番五次插手他的事情。
在古西这里多半是问不得任何,他紧了眸色冷眼看着面前四座墓碑“同本王回去,本王会与南宫家一个交代。”
“不必,我不同你寻仇也不做其它,古庄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便留在这里守着古家,守着兄长们的灵位,齐王,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保证下次会不会杀了你。”
便叫仇怨恨自此终结,不在延续不该延续的仇恨。
暗中承影悄然而来,手中捏了一封信函,看见眼前的墓碑之时微微点头默哀。
“王上,楚王发来的信笺。”
“何事。”
“楚王欲联合齐国、魏国、梁国三国共同发兵娄国与赵国战场,解赵国燃眉之急。”
解赵国燃眉之急么,楚王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对娄国出手了。联合四国,好一个楚王,好一个司徒渊,当真是他君落尘看对的朋友。
朋友有难怎能不帮。
“传本王旨意,御前大将军承影携三十万大军支援响应楚王,奔赴娄赵战场。”
“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