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有种被抓包的惊讶和尴尬,时雨仍能不动声色,挨着林妤雯淡然坐下。
陆家外孙与表姐相对,她粗略打量了眼男人,轮廓分明,眼眸深邃,黑色长风衣称得他身形颀长。
时雨对面是那个名为小辰的男孩,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两只手不停的摆弄着。
一个沉溺于游戏的大学生,时雨默默下结论。
“你们好,”陆家外孙露出抹寡淡的笑容,“我是韩昭年,这是家里的小弟,苏辰。”
话毕,他抬起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男孩,衣袖滑落,露出腕表。
“小辰,打招呼。”
“哦,”苏辰如梦初醒,立刻收拾手机,抬头,“姐姐们……”
突然卡壳。
应该是看清了时雨的脸,于是话锋一转,“and妹妹,你们好,我是苏辰。”
林妤雯扑哧笑出声,“我就不再累述自己的名字了,韩先生,你弟弟很可爱。”
韩昭年却抬眼看向时雨,没笑,只勾了下嘴角。
“林小姐的妹妹,嗯,更可爱。”
时雨忽略他满是兴味的眼神。只觉得他一脸正常,没有八卦的意思,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好奇心的男人。不过,她想,这样不动声色的成熟男人倒比那些好奇心过于旺盛的男人有趣。
很适合结婚,适合表姐的结婚对象。
“谢谢你的夸奖,韩先生。”时雨对他印象不错,难得地冒出了搭话的欲望。
韩昭年没什么反应,倒是苏辰满脸惊讶,“原来真是中国人啊,”他笑了笑,“嗯,的确可爱。”
林妤雯狐疑的看了眼时雨,她妹妹虽然皮肤白得和吸血鬼似的,但黑发黑眸,哪里不像中国人了?
“呵呵,”她干笑,“你们兄弟俩很特别……”
她又看了眼面瘫像听课的苏辰,再打量浮现一丝笑意的韩昭年,林妤雯扶额,直接切入正题。
“韩先生。我呢,是个律师,习惯了探索证据,询问证词。所以,不太会聊天,我妈他们说不要搞得过于形式化,也没给我更多的资料。除了你的名字,我算是一无所知,不如,你自我介绍一下?”
“林小姐果然行事利落,”韩昭年脸上的笑意忽然全部展开,“那我也就不扭捏了。三十岁以前我是个打游戏的,三十岁以后是个——”
他停顿,似乎在思考用什么字眼形容如今的职业合适。半晌,他说:“算是个保姆吧,管十来个人。房产只有一处,更多的时候住酒店。”
林妤雯将这段话迅速在脑子里过了遍,换做其他人肯定以为遇见相亲中的奇葩了,但她对韩昭年的电竞俱乐部有所耳闻,当然不会真以为他是个保姆。
“够爽利!不过,韩先生的职业大概招小女生喜欢,抱歉,我喜欢居家一点的男人。”林妤雯故作无奈,其实她是觉得这人太波澜不惊。
心思太深的人她不感冒。
韩昭年面不改色,饮了口咖啡,“巧了,事业心比较重的女人我也不太感冒。”
林妤雯松了口气,果然成熟男人好沟通,“那么,双方家长就各自搪塞咯,韩先生。”
她正思考是否还有必要共进晚餐,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男一女,共同点是声线都比较低。
时雨:“请问韩先生家有遗传病史吗?”
苏辰:“请问姐姐介意男朋友比自己小吗?”
另外两个人愣怔。
“没有。”这两个字轻飘飘的从韩昭年口中吐出。
林妤雯只是短暂地当机两秒,便镇定的解释,“抱歉,我妹妹是医学生,职业病,没有恶意。”
“哦?”韩昭年挑眉,却没有后话。
他以为小女孩还未成年,原来已经上大学了?
“所以姐姐你介意吗?”苏辰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林妤雯,和进门刚见面时全然不同。
什么情况?现在的小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韩昭年三十五岁,而自己三十,苏辰说的不是他。那么,是有其他的介绍对象,或是男孩自己?
苏辰眼眸真诚暗含期待,身上的那股慵懒劲也没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认知。
“姐弟恋?我已经够忙了,可没空再照顾一个弟弟。”林妤雯语气平平,起身继续道:“既然我们彼此都没有意向,那么,就没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等等,”时雨翘腿挡住她的去路,“谈不成恋爱,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林律师,我时间也很宝贵,不想换地儿陪你折腾。”
这臭丫头!
林妤雯真想对这个吃里扒外的妹妹一记白眼,铁定是侯秋蓉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她没有立刻坐下,看向韩昭年,等他表态。
男人看了眼手机,起身,边理衣服边说:“不了,联系方式都有,不差这一顿饭。我们还有些事,恐怕没时间共进晚餐。”
时雨闻言挑开腿,面色如常,裹裹围巾率先往外走,“林律师,走吧,我急着回家。”
林妤雯提着包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着波澜不惊,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事实上,她内心的小火山已经尽数爆发,思考着该如何把这份憋屈还到时雨身上。
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辰立刻炸毛,抬腿拦住韩昭年的去路。
“韩老大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谎话一个接一个,我都没拆穿你。为什么不帮我留下她?你看见短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韩昭年幽幽地道:“她不是比你大五个月,是五岁,我只是提前规避队员深陷情伤懈怠训练的风险。对了,今晚比赛结束后通宵训练,算是你擅做主张的惩罚。”
苏辰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韩昭年,信不信我明年就退役。”
“那也是明年的事,现在我仍然是你的队长。”
靠……
*
车上,林妤雯抄手面对时雨。
“说吧,侯秋蓉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尽职尽责?”
“没有遗传病史,不八卦,稳重,职业听起来也比较顾家,看起来还挺有男人味。林律师,他跟你挺互补的,还不错。”
林妤雯见鬼似的看着她,“excueseme?你是谁,我妹妹呢?她才不会这么八婆!”
“林律师,带我去吃饭,别在这乌漆墨黑的车库浪费时间。我今天的文献还没看完,再耽误我可就把你今天的表现一五一十全部交代。”
“时小雨,你瓦特了?!”林妤雯觉得小丫头有点反常,同时认为自己最近心太软了,难怪案子都进行得出奇的不顺利。
直到两人晚餐结束,返程回家,时雨都没有告诉林妤雯真相,她太想要这个机会了。
侯秋蓉答应自己,如果能想办法令表姐和韩昭年像朋友一样交流,就联系著名心胸外科的高教授指导她的实习。
这可比在各个科室轮转更有诱惑力。
出于对林妤雯的关爱,和舅妈聊天时,时雨没有把她直白拒绝韩昭年的事抖出来。只说两人聊得很少,似乎不怎么投机。
但是,为了显示自己真的有尽心尽责,她将自己对韩昭年的分析都讲给侯秋蓉听,还说谎四人共进了晚餐。
听她说几个人一起吃饭,虽然说话少,但至少还有交流。于是,侯秋蓉又给时雨下了任务——提升林妤雯和韩昭年的友情。
“时雨啊,你也知道表姐死脑筋,单独出去的话,她肯定不干,我们又不好逼她。放假期间你也别老宅在家里看书,听你表姐说韩家那个弟弟也是大学生,你也趁实习前多和男孩子接触接触,进了医院可没那么多时间谈恋爱……”
侯秋蓉问完情况开始长篇大论,她就知道林妤雯不会轻易吃闷亏,敢情已经先给自己设了个套。
时雨刚上小学父母就因为事故去世,这些年舅舅和舅妈也完全是将自己当亲生女儿对待,所以,即使她并不喜欢长辈这样喋喋不休的讲话,却仍然安安静静在一旁听着。
*
翌日清晨六点,时雨准时踏出房门锻炼身体。
冬季又临近年三十,天还没亮,外边黑压压的,小区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路灯还死撑着。
时雨暂停音乐,光插着耳机,跨出的脚步细碎而有规律。她其实不怎么热爱晨跑,相较之下,她更倾向于夜跑。
傍晚五六点的样子,残阳未退,行人匆匆,或赶着赴约,或赶着回家。时雨喜欢那种在匆忙中感受闲暇,在落日中角逐的快感。
只是,作为医学生,她迟早要成为医生。而临床医生早上七点开始查房,时雨为了提前适应那样的节奏,便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孤独的晨跑。
约莫十分钟过后,她终于快到附近的公园,这里应该会有些爱锻炼的老人开始练操。时雨认为足够安全,打开了音乐,正式晨跑。
脑子里将昨晚看的文献过了一遍,时雨开始分心注意周围的情况,不知不觉她已经跑到公园深处。
时雨抬手看腕表,折身返程,经过某个岔路口时,她发现不太对劲。
耳机中正好切歌,于是,身后的脚步变得清晰。
她用余光往后撇,人高马大,似乎是个男人。时雨登时提高警惕,开始有意识地变换路线,比较曲折,但大致是朝着人多的方向。
音乐被她暂停,身后的脚步声从未间断,男人果然在跟踪着自己。
时雨拧眉,步伐不自觉的加快,身后的步子也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追上自己,她决定先发制人。
时雨猛的顿住脚步,男人果然靠近,并且将手搭上她肩膀。说时迟那时快,她反身,一个扫腿。想过肩摔却发现身高不够,暗骂一声,双手迅速朝男人扣去。
男人虽然没有防备,被她扫得重心不稳往下倒去,手上的反应却很快。
于是,时雨预想的反扣擒拿没有实现,在男人的对抗之下,两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落地。或者,可以将诡异这个词替换成羞耻……
因为,男人仰面躺倒在草地上,两人双手紧扣纠缠;而时雨虽然双膝跪地,但一只在男人腰侧,一只在男人双腿之间,抵着他的腹部……
远远望去,就像是时雨坐在了男人的身上。
这样的姿势尴尬透了,而更尴尬的是,地上的男人,她还认!识!
韩昭年被她击中腹部,躺在地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他说:“原来你是人小劲大……”
时雨:……………?
……………………!(未完待续)